第37章

第37章

回宮的路上,李星嬈的心情漸漸從忐忑到平靜。

姜珣會察覺這一點,是她始料未及的,但母後和皇兄發現不對,卻是她早有預料的。

當日情況緊急,她忽然夢到線索,根本來不及耽誤,只能兩頭騙。

這事只要皇兄和母後稍微對一對,早晚會被發現,之前不提,不過是抱着幾分僥幸罷了。

和姜珣料想的一樣,當李星嬈踏進未央宮時,不止有母後,還有皇兄。

雙堂會審。

李星嬈慢慢走過去,每一步都瘸的很有心計。

果不其然,皇後看的一陣皺眉:“腿還疼嗎?”

李星嬈柔聲道:“回母後,大夫說多走動好,兒臣可以忍耐。”

皇後嘆了口氣,責問的架勢順勢就砍了一半:“聽說你一早便出宮去看公主府了,如何,可還滿意?”

李星嬈:“母後挑的,豈有不好的?”

這時,太子開口了:“叫你過來,是有些事要問你,等問完了,你再回去繼續看就是,有什麽不滿意的,只管告訴皇兄。”

李星嬈:“母後和皇兄要問什麽?”

皇後輕咳一聲,端起茶盞淺飲,太子會意,主動開口:“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當日黑市的線索,到底是哪裏來的?”

好得很,半點廢話都無,直入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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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嬈面露難色:“母後和皇兄……”

太子:“孤從未暗中調查過什麽黑市,母後更不可能暗中查過這個,這條線索你是給的,那孤問你,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皇兄和母後這是什麽意思?你們今日……是在審問我嗎?”

李星嬈一瞬間故态複萌,皺起的小臉仿佛在叫嚣——我要鬧了啊,我真的要鬧了啊!

皇後和太子一愣,态度一下子就謹慎起來。

太子清了清嗓,臉上浮起溫和的笑容,語氣都暖了八度:“阿嬈,母後和皇兄都知道你的心意,只是這線索十分重要,絕非常人可以探得。”

“而且皇兄還聽說,你這一路神算精掐,所有的部署都精準到位,實在不像你的風格,若線索來路光明正大也就罷了,母後和孤是怕你救兄心切,無端被人利用了。”

李星嬈不可置信,脫口而出:“宣安侯怎麽可能會利用我呢?”

皇後和太子對視一眼,先後露出恍然之色。

原來如此,是宣安侯。

如果從一開始,這個消息就是裴鎮給的長寧,那他幕後坐鎮甚至一路追随,就全都說得通了。

“可是……”太子神色微妙:“昨日父皇專程向裴鎮提起過此事,詢問他為何會出現在你回程的路上甚至救下你,他可又是另一套說辭。”

李星嬈皺起眉頭,嗫嚅道:“這也正常。母後、皇兄,你們可不可以不要讓宣安侯知道你們已知道是他給兒臣的線索?”

皇後蹙眉不解:“為何?”

李星嬈作出努力組織語言的模樣:“當日皇兄被誣陷,滿園的花宴也辦的一塌糊塗,兒臣六神無主之際,是宣安侯找到兒臣,給了這條線索。”

“當時兒臣很驚喜,也很疑惑,既然他知道要害在哪,立刻帶兵去圍剿不好嗎?可是宣安侯卻說,此事再沒有比皇兄親自翻盤更大快人心。”

太子挑了挑眉,笑道:“這是他的原話?”

“嗯。”李星嬈點頭如搗蒜:“他是這麽勸我的,我一聽就動心了!”

又道,“還有件事情兒臣得坦白。其實宣安侯不止讓兒臣隐瞞線索來源的事,就連他随行幫忙,也是秘而不宣,暗中行事的。”

“若非兒臣歹人襲擊一事重大,他不敢先行,怕是一早就到了長安,誰也不知這一趟圍剿,宣安侯曾出現過。”

不等皇後和太子質疑,李星嬈先幫他們分析了一波。

“起先兒臣也不理解,但相處一陣後,多少明白了些。”

“宣安侯身為臣子,有責任護衛儲君剿滅奸佞。但他才救過兒臣,若再救皇兄,難免讓人覺得他舉止殷勤。所以,他似乎……”

皇後:“似乎什麽”

李星嬈:“他似乎,只是單純的不想和兒臣扯上關系。”

太子和皇後神色微變,眼中皆是了然。

裴鎮年紀輕輕屢建奇功,卻一直沒有婚配,自他進京以來,僅是太子知道的欲與裴鎮搭上線的人就不在少數,其中又以婚配方式最受青睐。

可裴鎮行事缜密,又不按常理出牌,那些企圖與他攀上關系之人,只能铩羽而歸。

所以,把消息告訴長寧,借長寧的手來做這些事,自己則隐去行蹤暗中出手,事了拂衣去,的确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咚”的一生,皇後将茶盞重重放下:“這算什麽?他幫了太子,卻又防着太子?他不想與你扯上關系,本宮又豈會輕易将你許出去!?一個武夫,真将自己當個人物了,簡直自視甚高!”

太子見皇後動怒,語氣一轉:“母後,裴鎮成名至今,從無結黨營私之嫌,這也是父皇看重他的原因。據兒臣所知,在男女之事上,他不止防着長寧,說是一視同仁也不為過。如此謹慎,說明他同樣在意父皇的器重。”

李星嬈将皇兄的反應看在眼裏,跟着開口:“其實,兒臣倒是不在意這些,當日皇兄被污蔑,兒臣得到這條線索時,更擔心的是線索的真假。”

“幸而線索為真,可見宣安侯相幫之心不假。更何況,回到長安後,兒臣攬盡風光功勞,也不算吃虧,倒不如就……”

“不如就順了他的心意,瞞着我們了?”太子搶白,故作不悅的調侃:“皇兄和母後也是你能欺騙的人嗎?還是你怕坦白此事,我們會責怪?”

李星嬈低頭,嘟哝道:“現在不都坦白了嗎?”

這話提醒了皇後:“你當真是‘坦白’了?這次說的,都是真的?”

李星嬈滿臉委屈:“母後若有不信,索性将裴鎮叫到面前對峙好了,不過兒臣有言在先,他一心避嫌,唯恐兒臣癡纏,肯定不認,可兒臣的話就只有這些,母後和皇兄再不信……不信……”

說到這,公主憤憤扭臉,不說話了。

愛信不信!

殿內靜了靜,半晌,響起皇後無可奈何的一聲笑嘆:“沒有不信你。”

太子也道:“方才是逗逗你,其實今日叫你來,除了問問黑市線索的事,我們本也好奇,你怎麽會與宣安侯同行,眼下都說的通了。”

“就是。”皇後知她腿腳不便,主動過來拉起她的手:“你都不知道母後聽到那些消息有多後怕。”

李星嬈面露動容,傾身撲進母親懷裏:“兒臣下回再不敢了。”

皇後柔聲寬慰:“罷了,人沒事就好……”

至此,線索來源和裴鎮為何會同行兩件事,被李星嬈一并應付過去了。

……

出宮時,太子親自送她,一路上都在強調叮囑。

“你如今有公主府,但母後還留着福寧宮,三五不時得回來陪陪母後。”

“裴鎮這個人情,孤領了,算孤欠了他的,後面的事都有孤來處理,你就不必挂心,好好打理你的公主府,看看當家做主有沒有那麽容易。”

說着說着,太子話鋒一轉:“你和姜珣,當真沒什麽?”

李星嬈原本還聽的昏昏欲睡,聞言馬上醒了:“什麽?”

太子揶揄笑道:“此事姜珣算是無辜,可有些人也不至于人都沒回來,就先急着撈他啊。”

李星嬈緊了緊牙關,心想,有些人已經後悔了。

她瞄了眼太子,試探道:“說起來,皇兄之前還讓我幫你絆着姜珣,要摸姜珣的底,不知可有結果。”

太子意外道:“你還記着這事呢。”

而後收起玩笑與揶揄:“有結果。”

“如何。”

“沒什麽大問題。”

“這小子有些人脈,倒也與他之前說的‘交友甚廣’對得上,有了交情就有了路,他一路走來異常順利,靠得無外乎這些。孤又細查了他往來過的人,倒沒什麽大毛病。”

“所以啊,”太子語氣一轉:“孤也放心讓他跟着你了。”

李星嬈神色一正:“皇兄,我沒有要與你搶人,若你……”

“孤何時說你搶人了?”

太子好笑道:“你我自家兄妹,人在你這裏,和在孤身邊有何區別?況且,這個長史之位是姜珣自己求的,孤就算有惜才之心,也不能違了他自己的心意啊。”

李星嬈若有所思的瞄了太子好幾眼。

太子察覺:“怎麽了?想什麽呢?”

李星嬈思索片刻,謹慎道:“皇兄,你對姜珣……可有似曾相識之感?”

太子:“似曾相識?”

李星嬈并未在兄長眼中看到異常的情緒,連忙道:“我的意思是,皇兄會不會對他有一見如故之感,所以當日才那般喜歡他,一度要破格任用。”

太子了然,重新揶揄起她:“所以,你是因為對姜珣有這種一見如故之感,所以才屢屢與他糾纏?”

“什麽糾纏,哪有糾纏?”李星嬈被太子的說的渾身難受。

她怎麽可能還會與那男人有糾纏!

說話間,兩人已行至宮門口。

太子站定,收起玩笑揶揄:“還有件事,你給母後的東西,是在滿園裏找到的?”

李星嬈表情淡去,點頭道:“母後深居宮中,她來處理最為穩妥。”

太子欣然道:“阿嬈,你當真比以前穩重許多。”

李星嬈:“和皇兄學的呀。”

太子擡手摸摸她的頭,又瞥一眼她的腿:“既然交給母後,你便不要再管,安心休息幾日,把你的傷養好,待你能跑能跳了,皇兄帶你去看個寶貝。”

李星嬈:“一言為定。”

從宮中出來後,李星嬈乘車前往公主府。

剛走一段,她心念一動:“伍溪,去一趟西市,回來時先去宣安侯府。”

……

宣安侯府和如今的長寧公主府只隔着一條街,算是鄰居。

馬車停在侯府門口時,仍是蘭霁出面相迎。

“殿下駕臨,有失遠迎。”

“不必客氣。”李星嬈和氣道:“這一路受宣安侯與蘭将軍照顧頗多,本宮無以為報,便備了些薄禮,還想蘭将軍笑納。”

蘭霁連忙搖手:“殿下太客氣了,都是末将……”

“分內之事是嗎?”李星嬈打趣她:“你都說了一路,沒說煩,本宮都聽煩了。侯府與公主府相鄰在望,即便是普通鄰裏之間,也會走動呀。”

蘭霁:“可是,侯爺眼下并不在府內,他剛出去了。”

李星嬈略一思索,笑道:“哦?那本宮來的不巧了。難不成宣安侯不在,蘭将軍就不能收下本宮的謝禮了嗎?”

“當然不是。”

“那就收下。”李星嬈送完禮,看了眼天色:“方不方便問一句,侯爺去哪裏了?”

蘭霁就等着公主問這句。

她露出恭敬的微笑:“殿下有所不知,原州刺史之女何蓮笙何娘子日前險遭意外,幸而被侯爺救下,聽說受了挺大的驚吓,侯爺回到長安後一直抽不開身,今日才有空前去探望。”

“何娘子。”李星嬈挑眉,“怎會不知,何娘子本宮熟得很呢。原來,她與宣安侯交情這麽深,竟能令宣安侯親自探望。”

就在蘭霁以為長寧公主要直接追去樊府時,就聽公主道:“既然如此,本宮就不多叨擾了,告辭。”

蘭霁熱情相送,心裏不免對何蓮笙說了幾聲抱歉。

妹子,只能先拿你為侯爺擋一檔。

見公主蹬車時腿腳不便,只有一老仆攙扶,連忙上前搭了把手。

李星嬈看着蘭霁扶着自己的手,眼神忽然凝了一下。

蘭霁察覺,飛快将人扶上車,然後收手告罪:“末将見殿下行動不便,多有得罪。”

李星嬈眼神輕動,從她手腕上移開,開口道:“剛才忘了問,何娘子此番遇險,可有受什麽嚴重的傷?”

蘭霁愣住,她沒想到公主會問這個:“好、好像沒有……”

李星嬈點點頭,轉身進了車內。

崔姑姑與蘭霁颔首見禮,跟着上了馬車。

公主剛走,魏義就跑了出來,他看到搬進去的東西,好奇道:“阿蘭姐,她跑來幹什麽?還送一堆東西。”

蘭霁嘆氣:“來找侯爺的,還能因為什麽?”

魏義氣不打一處來:“大哥找了姜珣這麽久,她轉身就把人拘在身邊當長史,這不是故意的是什麽?大哥去绛州,一路保她安全,結果回到長安,就變成太子運籌帷幄,公主勞苦功高,要沒大哥,她早就死了,哪有那麽豪華的公主府可以住!”

魏義抱起手,冷哼一聲:“就她這覺悟,還是趁早死心吧!”

蘭霁:“姜珣的是,侯爺都不着急,你着急什麽。”又嘆了口氣:“我只是擔心,這位長寧公主和其他追求侯爺的女子不一樣,處理起來會很麻煩。”

魏義聽完,輕輕嗤了一聲。

什麽狗屁公主,要敢癡纏,照樣叫她好看!

……

馬車離開侯府,卻沒有往公主府方向走。

“不急着回去。”李星嬈撩開車簾,欣賞着今日的明媚春色:“去輔興坊,本宮想吃胡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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