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李星嬈在東宮內侍的引路下,找到了太子李宗琦。

果不其然,太子身邊站了好些人,有男有女,熱鬧的很,她沒急着過去,領着人在隐蔽處站定,悄悄打量起來。

衆多人中,李星嬈一眼認出站在太子身邊的裴鎮,他身邊還站了個年輕少女,眼神幾乎粘在了他身上。

每到這時候,李星嬈就想嘆氣。

拜她從前驕矜做作的狗德行所賜,從她的角度看到的臉,要麽眼熟喊不出名字,要麽就眼生。

都是誰啊。

“咦,是我表姐和秦娘子。”何蓮笙的小腦袋從公主身後探出來,幫她認了兩個。

姜珣站在兩個女人後面,挑了挑眉:“武元侯世子?”

春風拂過,偷窺一角迎來片刻的安靜。

公主緩緩轉頭看向身後二人,眼神莫測。

何蓮笙被盯得一臉茫然,姜珣則是心領神會:“原以為只有五原都督府奉诏回京,沒想這馬場裏,四大都督府已聚其三。”

四大都督府。

李星嬈心中一動:“你都認得?”

姜珣二話不說,一一為公主介紹。

宣安侯身邊的,是今協燕王守安南都督府的武元侯世子,秦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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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則是中書令韋平之孫、協助韓王鎮守安北都督府的韋氏猛将,韋進,旁邊那個應是他的姊妹。

聽到這個“應是”,何蓮笙主動開口補充:“秦世子身邊的是她同胞親妹,秦二娘子,韋将軍身邊的則是他的胞妹,韋家三娘子,兩位娘子與我表姐是在花宴上認識的,今日也是特地相約在此。”

姜珣用近乎激賞的眼光看了眼何蓮笙。

李星嬈沒空管他們,她腦子裏嗡嗡響,隐約想起當日腦海裏浮現過的畫面。

東方氏倒臺,代替東方氏駐守龍泉都督府的人,便是姓秦,那面繡着“秦”字的帥旗,曾一度在她夢中環繞,揮之不去。

秦氏,武元侯府,難道想對付東方氏的,是燕王?

公主眼中一瞬間劃過許多思慮,而後冷靜下來:“既然都認得,那就得去打個招呼了。”

……

李星嬈端起笑容走過去,才走兩步,站在太子身邊的裴鎮忽然側首看了過來,然後所有人因為他,發現了款款而來的長寧公主。

同時,樊錦也看到了自己的小表妹,表情都裂了。

她怎麽又和公主搞到一起了!

李星嬈走近,随手免了衆人的禮,張口就沖着太子去,話裏頗有微詞:“皇兄若有公務,早說就是,何苦将我诓騙了來,又棄在一旁不顧?”

太子如蒙天大冤屈:“這是什麽話,孤不過是偶遇裴侯和兩位将軍,說了兩句話。料想你也該選的差不多,這不就将你請來了。”

太子話音剛落,韋進便開口邀請:“長寧殿下來的正好,咱們這兒要賽一場,殿下若有興趣,可一道為我們判個勝負。”

他剛說完,旁邊一身藍色軍服的秦敏便笑了一聲,傲然回敬:“也是,有兩位殿下觀賽作證,好過有人輸了賴賬。”

李星嬈心念一動,假裝審視了一下眼前的情況,笑問:“我怎麽覺得,皇兄是請我來看熱鬧的?可我好像來晚了,這熱鬧看的沒頭沒尾的。”

太子了然一笑,先是為她全面的介紹了一下在場之人,然後道出原委。

從軍習武之人,對武器馬匹情有獨鐘,而今日這個小小的馬場裏,一下子就聚集了三方都督府的人,對寶馬良駒的喜愛不在話下,不約而同的有了包場之意。

而馬場東家知道今日來了何等尊貴的客人後,一聽說貴客想買馬,立馬讓馴師将馬匹全數收回廄中,價都不敢漲,乖巧的等着貴客來提。

如此一來,就成了競購之勢。

可大家都是體面人,總不能為了搶馬大打出手,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賽一場,摘得頭名者可得包場資格。

太子簡要說完,卻見妹妹毫無反應,猶似出神,索性又喊了她一聲。

李星嬈回神:“什麽?”

太子也不追問她為何走神,耐心的重問:“孤問你,你的馬可挑好了?是要看賽馬,還是去試馬?”

李星嬈原本還在思考皇兄專程把她喊過來的用意,眼下思緒無縫銜接,瞬息之間調整好心緒,擡手亮出那本馬冊,眸光掃過面前衆人,笑道:“方才說的西域良駒,莫不是這本冊子上的?”

韋進和秦敏都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們在這競争的同時,一位大魏公主正在優哉游哉選馬分羹。

太子身為儲君,自不會和下臣争搶資源,面對有心拉攏的人,給賞都來不及。

但長寧公主就不一樣了。

即便他們常年不在長安,但只要進了長安地界,經歷春宴花宴兩場鬧劇,即便沒見過長寧公主本人,也能對她的生平事跡如雷貫耳。

作,非常能作。

雖然最近似乎轉性了,還得了嘉賞,但表揚往往是飄的開端,誰也不能保證這位公主殿下會不會在這時候橫插一腳。

果然,只見長寧公主悠然垂眸,将馬冊展開,話是對着太子說的:“我選好了。”

女人指如纖蔥,修剪精致塗着蔻丹的指甲随意點了三下:“這匹、這匹、這匹——”

每點一下,韋進和秦敏的眼神就多一分心痛。

翻譯一下就是:你總共一個屁股,一匹就夠了,還要三匹!?

只聽長寧公主悠悠道:“——不要,其他都要。”

裴鎮眉梢輕動,眼底滑過一絲隐晦的笑意。

姜珣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太子,只見太子背起手看向遠處風光,眼底皆是悠然之色。

韋進&秦敏:!?

……

獅子大開口,莫過于此。

別說秦敏和韋進,就是跟在裴鎮身邊的魏義都驚掉了眼珠。

不偏不倚的說一句,這馬給誰都比給這群王孫貴族要值當!

他剛要不知死活的張口參戰,忽而掃見自家侯爺撇來的眼鋒,張開的嘴又默默閉上了。

秦敏掃向一旁的裴鎮,眉頭輕輕蹙了一下,也沒說話。

李星嬈故意這麽說,就等着他們回應,沒想到一個個都成啞炮。

好沒意思。

你們不說,那我可就繼續說了。

她轉頭沖太子索要:“皇兄,可以牽馬了嗎?”

沒等太子回話,一道女聲從旁橫了進來。

“且慢!”

李星嬈心裏道了句“果然”,漫不經心朝聲音來源處掃去。

秦萱大膽的站了出來,先向李星嬈施了一禮。

李星嬈心裏笑道,行,還有點禮貌。

然後就聽秦萱一本正經道:“敢問殿下,您購得這些良駒,作為何用?”

李星嬈涼涼道:“馬當然是用來騎的,難不成用來扛嗎?”

“萱娘。”秦敏一聽公主語氣,連忙喝止妹妹:“不得無禮。”

可秦萱哪裏聽,她自小跟着父母駐軍,并不像長安城裏被貴族規矩禮數約束的小娘子,性子辣的很,加上宣安侯在場,她越發有心出頭露面。

秦萱:“所以,馬對公主殿下來說,只是出行的工具,可替代的良駒數之不盡。但今日馬場的這批良駒,卻是難得可用于作戰的品種。”

“今日在場,除了臣女的哥哥,宣安侯和韋将軍亦是久經沙場之人,所以他們才會對這批良駒情有獨鐘,勢在必得。良駒與他們而言,并不是尋樂的玩意兒,而是保家衛國的武器。”

“臣女鬥膽說一句,正因有了邊關安寧,天下太平,殿下才能在這繁華盛世中打馬而過,一展娛興。”

聽到這裏,李星嬈又想,原來是先禮後兵。

秦萱很剛,但并不盲目的剛,說到這時,又機敏的退了一步。

“當然,太子殿下與公主殿下在此,這批良駒,也應兩位殿下先選。殿下何不挑選一匹自己最滿意的,留下其他,成全侯爺他們的一片衛國之心呢?”

秦萱自覺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心裏控制不住的澎湃,悄悄看了眼裴鎮。

然而,裴鎮雙手負于身後,輕垂着眼,仿佛在看腳下石板的紋路,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對她投來意外且激賞的目光。

秦萱心裏打鼓,又裝作無意掃向其他人,只見太子含笑不語看着公主,韋進兄妹各有所思,公主身邊的人則全關注着公主。

就在秦萱心生失望之際,忽聽一聲涼涼的輕笑。

公主的笑容不入眼底,“說的大義凜然,就是不知,你托起這頂高帽,人家敢不敢伸脖子來接啊?”

秦萱茫然一瞬,就見身邊的人都有了反應。

秦敏和韋進同時看向公主,目光深邃,連裴鎮都擡起頭,他沒看公主,但秦萱看到他嘴角一閃而逝的弧度。

太子輕咳一聲,替啞聲的秦萱發話:“長寧,你這是什麽話?”

句式是責問的句式,但語氣半點沒有責問的意思。

李星嬈悠悠道來:“保家衛國者确然可敬。但依着你的意思,等于是一切事物在軍員軍事面前都得自矮三分,甘心讓步。因他們保家衛國,所以要匹配最好的條件,這與将将士英雄高高捧起奉若神明有何異樣?”

“那反過來,他們得到了最好條件,是不是也當回饋令人滿意的答卷,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呢?”

“更進一步,若一個不慎打了敗仗,會不會有人覺得自己的信任和期待被辜負,反過來指責攀咬,将他們所得的榮譽賞賜,都看做了罪過呢?恰如無法保佑凡人的神明,漸漸失了信仰香火,終究落敗啊。”

秦萱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的意思會被公主擡到這個程度,直接愣住。

李星嬈微微一笑,拿捏出溫柔體貼的調調:“不得不說,秦娘子一番話大義凜然,令本宮佩服,幾匹馬而已,本宮也不是非要不可。”

“但就怕這麽拱手一讓,傳了出去,就變成各都督府自恃功高,蔑視犯上,逼的太子與長寧公主都要為之讓步,平白給侯爺和幾位将軍增添麻煩是非。”

公主微微一笑:“所以你想想看,就算本宮現在相讓……啊不,有心成全,誰又敢接呢?不是本宮吓唬你,沒有人比本宮更懂流言的傷害有多大。”

何蓮笙聽到這裏,竟忍不住重重一點頭,惹來一些目光。

樊錦快崩潰了。

你可低調點吧!

公主故意将秦萱原話裏的關鍵詞咬重,聽得秦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誰都不敢看了。

這話像一個個巴掌啪啪打在她臉上,奏成一句隐晦的嘲諷:你看你,多嘴說那話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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