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裴鎮将人馬都安頓好後便回了院中,不想蘭霁正守在門口等他。

“侯爺……”兩人還在外面,蘭霁只喚了一聲,然後眼神示意隔牆有耳。

裴鎮示意房中:“進去說。”

兩人進到房中,蘭霁合上門窗,确定房中無恙,這才折返到裴鎮跟前,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遞過去:“侯爺還記得此人嗎?”

裴鎮瞄一眼紙張就知畫上是誰,神色不由一凝。

這是他早年間交給暗衛的一副畫像,讓他們留意畫像上的人,無論何時何地,一旦發現他,必須立刻上報。

就在今日,這人出現在百源驿附近,像是途經此地,但見百源驿浩浩蕩蕩的人馬,便沒有落腳,徑直朝附近城鎮去了。

裴鎮:“人現在在哪裏?”

蘭霁頓了頓,有些不自在:“此人一直游蕩于煙花之地,沉迷尋花問柳,眼下,正在洛陽城外一個小鎮的……花樓裏。”

裴鎮:“繼續盯着,不可放過。”

“還有一事,”蘭霁:“這人之後,殿下身邊的姜長史也出現在花樓,服侍過此人的姑娘,都被姜珣帶走了。”

……

“殿下,姜珣此人私風敗壞,實在不堪大用,今日您是沒在,早些時候……”

李星嬈捏着小勺攪動盞中甜湯的手一頓,輕輕擡眼:“說啊,怎麽不說了?早些時候怎麽了?”

即便伍溪對姜珣的風評已經跌到了谷底,但他本就不是愛說人是非的性子,又覺得加上這些事都實在污耳,不該在公主面前說,這才說了一半又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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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嬈見他如此,也不勉強,喚崔姑姑:“你來說。”

崔姑姑神色平靜,完全不像在說誰的是非,而是在陳述一件尋常的事實:“殿下今日離開後,姜長史也外出了一趟,大約一個時辰就回來了,回來時還帶了八九個歌舞姬進房飲酒作樂,沒多久,長史留了一個在房中伺候,其餘都送回,之後……殿下就回來了。”

“八九個……”李星嬈笑了一聲,“他玩的過來嗎?”

伍溪是個明明白白的雙标,別人對着殿下,稍微污穢的話他都覺得不堪,可殿下說這些話,他卻覺得諷刺得很到位:“此人就是個斯文敗類,殿下不應當留他在身邊!”

說完并未聽到公主有何回應,伍溪大膽擡眼,卻見公主正在出神,若有所思。

“在下是斯文敗類,倒不知為衛典軍這等背後說人壞話的,又算哪門子君子?”

衛伍溪臉色一變,轉頭看去,姜珣換了一身衣裳,重新收拾了一番,除了行走吐息間隐隐散出的酒氣,誰還能将這清風朗月的男人與剛才房中荒唐穢亂的人想在一起?

“伍溪。”李星嬈心平氣和的叫住他,搖搖頭。

伍溪緊緊抿唇,握緊刀站在原地。

姜珣走進來,大大方方向公主行禮,李星嬈将他從頭掃到腳,心裏冷哼一聲。

“崔姑姑,伍溪,你們出去守着吧。”

伍溪沒說話,還是崔姑姑出面把他一起帶了出去,合上房門。

李星嬈将甜湯放在一旁,“長史可是還有什麽告誡沒說完?一次說完吧。”

姜珣笑着搖搖頭:“殿下不放在心上的事,微臣就是說上千百遍也是枉然,此來只是為了殿下讓微臣去查的那兩件事。”

李星嬈坐直了,這話是她剛剛才吩咐下去的。

姜珣看出公主的詫異,主動解釋:“如殿下所知,微臣往日裏就喜歡四處走動,郊游廣闊,也喜歡打聽新鮮事,如今雖在殿下身邊供職,這個喜好卻沒改變,殿下今日吩咐的兩件事,微臣剛巧知道些,只是方才儀容不整,唯恐唐突殿下,所以先行更衣梳洗,此刻才來。”

他就差把“我現在幹淨着呢”刻在臉上。

李星嬈盯了他半晌,示意一旁:“坐下說。”

姜珣含笑一拜:“多謝殿下。”

他畢恭畢敬提擺入座,每一個動作都如尺子量過般标準守禮。

接着,姜珣簡明扼要的給了李星嬈答案。

為便于戶籍管理,普通百姓是不允許随意搬遷的,所以只有在天災人禍的年間,皇命下達,由州官主持安排,才會出現大規模的遷徙。

就近幾年來說,劍南、山南東諸道都有水災和匪患,諸州損毀嚴重,百姓流離失所,州官不得已向朝廷上報,被準許遷徙安置。

這當中,大多數人只是就近遷移,求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但也有少部分人,手中有家底人脈,便會舉家搬遷至更好的地方。

“更好的地方?比如哪裏?”

“殿下問以前,還是現在?”

李星嬈:“以前如何,現在又如何?”

姜珣看了一眼李星嬈,忽道:“殿下拐彎抹角問遷徙狀況,其實是想知道,重建東都的旨意頒下後,有多少人開始對洛陽心懷向往吧?”

李星嬈不予置評。

姜珣自問自答:“當然有人向往,畢竟建都對洛陽帶來的好處不在少數,洛陽好了,受此地庇佑的百姓,自然也會跟着好起來。”

他犀利的挑開,李星嬈倏然一笑,也不再遮掩:“那你說說,帶來多少好處?”

“那可就大了。”姜珣換了個輕松坐姿,翻起一個茶盞斟茶:“王朝都城,天子腳下,安逸繁榮都是基本。一份赈災的撫恤銀,從國庫運出到赈災之地,層層盤剝,都因山高皇帝遠,鞭長莫能及。活在皇權籠罩的地方,連政令律法都會變得威嚴許多。”

說到這,姜珣沖李星嬈一笑:“以天子為名行事的好處,只有想不到的,沒有撈不到的。”

李星嬈扯了扯嘴角,笑容裏略顯嘲意。

姜珣從懷中拿出一本手劄,“如殿下所知,微臣寡學薄才,唯有往年穿山踏水攢了些見聞,殿下第二個問題,可在這裏找到答案。”

李星嬈伸手接過,沉思片刻:“本宮做了一個夢。”

姜珣搖頭:“殿下近來總是為噩夢所擾,既已夢醒,何須再提。”

李星嬈:“可本宮覺得那并非困擾,而是提示,是在告訴本宮,重建東都一事麻煩諸多,難以順遂。”

姜珣嗤笑:“殿下現在已是自尋煩惱了。木已成舟的事,想那麽多做什麽?更何況,此事并非殿下之責,即便生了麻煩,也自有人負擔。”

“姜長史說的‘有人’,是指本侯嗎?”裴鎮的聲音驟然響起時,人已大步跨入屋內。

崔姑姑跟在他身後,領着驿館的侍從魚貫而入,在外間擺下三張食案,一張居中,兩張分列左右,随後而來的侍從,手中端着熱食,井然有序的上前擺膳。

姜珣一愣,沒想到還有這個局等着他:“殿下這是……”

李星嬈将姜珣的手劄收好,悠悠然起身,徑自走向中間的那張食案。

“是這樣,自本宮與二位相識以來,對你們之間的恩怨也略有耳聞,私心覺得那些事實在算不上深仇大恨。”

“當然,本宮也知不該擅自插手他人恩怨,只是姜珣乃本宮身邊的近臣,宣安侯亦對本宮有救命之恩,二位都與本宮有交情,卻又同時讓本宮遠離對方,這樣彼此防備猜忌,本宮夾在中間,真的很為難。”

李星嬈在中間的食案前坐下,雙手用時擡起作請:“本宮剛回驿館,也沒來得及用膳。方才與長史一番對話,讓本宮忽然有了這個想法,擺膳邀二位共進,有什麽誤會也好當面說清。若二位能給本宮這個薄面,就請入座吧。”

裴鎮和姜珣誰也沒動,眼神交鋒。

少頃,姜珣微微一笑,對裴鎮搭手一拜:“侯爺先請。”

裴鎮擡手:“長史也請。”

剛說完,二人一道入座,誰也沒和誰客氣,李星嬈只覺左右各有一道氣勢壓下來,只管居中端坐,從容招待。

裴鎮提起酒壺,神色平靜道:“原來殿下午間所夢是與東都有關,難怪睡的不甚安寧呓語不斷,東都由臣負責,殿下不必過于操心。”

說完,将那盞酒放在了公主的面前:“酒不宜貪杯,但淺飲幾盞,可助睡眠。”

姜珣詫異看向李星嬈,眼神明晃晃的醞釀出一句質問:你們睡了!?

李星嬈被姜珣的眼神灼了一下,盯着面前的酒盞,有點好笑。

“至于姜長史,倒也不必過于憂患,以往本侯欣賞你才能,手段上的确是過火了些。但歸根究底,你我皆是魏臣,奉的是同一君主,既殊途同歸,又何來敵對?”

說着,第二杯酒遞到了姜珣面前:“薄酒敬君,往事兩清。”

李星嬈眼神輕動,看了裴鎮一眼。

她明明什麽都沒說,他卻比想象中配合。

姜珣盯着裴鎮親手遞到面前的酒盞,笑着搖搖頭,接下了那盞酒放在面前,并未飲下:“下官何德何能,擔得起侯爺這般禮待。”

“姜長史一日是殿下的長史,就擔得起本侯的禮待。”

說完,裴鎮最後給自己斟了一杯,且率先提盞:“先幹為敬,請。”

李星嬈很給面子的跟着提盞,淺淺飲了一口。

姜珣看看裴鎮,又看看李星嬈,輕笑一聲,終于也端起了那盞酒。

第一盞酒過,裴鎮自在的提筷夾菜,自在的吃起來。

行伍出身,講究的就是吃飽了才有力氣,所以進食認真,毫不浪費。

李星嬈自從噩夢醒來,也不似從前那般矯揉造作,尤其經歷了夢中艱難的一段旅途,她對高床軟枕錦衣玉食開始有了珍惜之心,吃飯都更認真。

姜珣看着兩人當真在認真吃飯,仿佛這個時候誰局促不自在,誰便矮了一截似的,心下一橫,也提箸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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