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裴鎮的問題,對李星嬈來說根本不用思考。

因為就在不久之前,她才剛剛看到了面對這個問題的自己。

東方氏雖是東宮的助力,但做出那些事的人并非太子,太子無端被牽扯進來,甚至因為求情而被質疑和遷怒,連帶皇後都被禁足,簡直是無妄之災。

她很無措,慌張到不知道該怎麽辦,卻又極力的想去做點什麽,更多的是替母後和皇兄感到委屈冤枉。

而今,皇兄親自揭開東方氏的罪行,面對相同變故的,成為了東方氏一家。

因為她體會過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且在被囚禁的日子裏一遍遍回味,一次次的自我折磨,她不敢淡忘,在心中自成一片雷池。

李星嬈沒有回答,裴鎮卻替她給出答案。

“東方家其他人沒有做錯事,卻被做錯事的人牽累,家族前程毀在旦夕,若今朝面對此事的是太子,殿下就算拼盡全力也會去彌補挽救,或是與犯錯的人斬斷關聯,或是以攻補過,至少不會坐以待斃。”

“而殿下與東方氏一家人談不上深情厚誼,加上太子的立場在前,殿下不可能像為太子奮不顧身一樣去救東方家那些無辜的人,只能藏在心中,一個人糾結至此……”

裴鎮不急不緩的将她的心緒一點點縷開,竟真的讓李星嬈一點點平靜下來,在逐漸清晰的思緒裏,看清了自己的。

“所以,無關遠近親屬,在抛開殿下立場的前提下,殿下僅僅只是不忍心見無辜的人被牽累在旁人的陰謀詭計中。正如殿下以是非斷事,錯的人自該受罰,可不曾犯錯的人,便總希望他們能有扭轉局面的機會。”

“歸根結底,殿下是被困在這份情緒裏,所以無法釋懷。”

一個縱貫沙場的男人,此刻卻像個諄諄善誘的導師,将李星嬈從情緒的怪圈中一點點拉出來。

李星嬈看向裴鎮,此刻她其實可以有很多話說。

或是端起公主的架子冷漠訓斥他的大膽妄言,又或是像最初在前往绛州的路上那般,對他的唐突回以暴力,讓他自己的斤兩。

然而,在心緒逐漸明晰的此刻,她紅唇輕啓,卻是輕聲問了句:“如你所言,此困何解?”

裴鎮溫和的凝視着她,這與他以往的模樣截然不同,而他開口時,又是那麽堅定有力,仿佛能順着話音給聞者力量。

“順遂心意,自可得解。”

“順遂心意?”李星嬈複述了一遍,悵然失笑:“順遂我心,卻要與我心中在意之人背道而馳,又何來順遂?何以得解?”

裴鎮緩緩擡起手,落在她的臉側,粗粝的指腹輕輕落在她臉上:“殿下願解,便可解。”

李星嬈剛剛清明的眼神又多了一絲疑惑:“我?”

……

夜色之中,幾道奔馳的黑影分別自東邊和北邊趕來。

“安北都督府急報——古牙軍越過安北防線至莫勒境內,十萬大軍已逼近大魏邊境!”

“龍泉都督府八百裏加急,晉王軍令,命東方将軍即刻領兵增援,抵禦外敵!”

連夜送至的戰報很快傳至各處,聞訊的李星嬈驚愕不已:“怎麽會這樣?”

古牙地處西北內陸,昔年曾與同位于西邊的羅泊聯軍進犯大魏西境,未免邊境百姓受戰亂所擾,自四方都督府設立起,安北、五原以及安南都督府便聯合修建了一條自北向南,将西境完全保護起來的長城。

而古牙與東北的莫勒接壤,有一條非常狹窄的過道,也是安北都督府所在。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加上東邊龍泉都督府的配合,這些年來的莫勒一直安安靜靜,很少與大魏惹事。

這次,古牙軍竟然順利越過了那條狹窄的過道,與莫勒聯合進犯大魏。

在李星嬈的噩夢裏,東方氏族人因信國公東方懷所為被連坐治罪,甚至影響到了太子,百裏氏不欲太子因此損兵折将,地位動搖,一直在想辦法為東方氏找尋翻身機會。

也許是上天垂憐,竟真的讓他們找到了機會——一向不安分的古牙人竟越過了北邊的狹長通道,與莫勒勾連,欲借莫勒地勢之利沖破大魏的國界。

而早在晉王執掌龍泉都督府以前,東方氏族人已在此鎮守多年,龍泉忽逢危機,沒有人比東方家的人更懂如何應戰。

朝中為東方氏請戰和反對東方氏出戰的人分成兩派,争論不休,而那時,皇後和太子都被皇帝有意禁足隔開,所以他們并沒有能參與此事的争議和讨論。

李星嬈滿懷希望又忐忑不安,不知該如何做事,那人便出面了。

他是個口才極好的人,家國大義黎民蒼生,自他口中道出,便成了朝臣所不能辜負之重,最後,他以一己性命為東方氏作保為東方氏請戰之舉感染了許多人,一時間,支持東方氏的朝臣紛紛站出來為其作保。

彼時,她悄悄躲在殿外,眼中映着那抹高大英挺的身影,覺得他是世間最安心的依靠。

可誰也沒想到,這一戰後,竟然連百裏氏……

不。

李星嬈及時剎住思緒,抓住了此刻更重要的關鍵點。

噩夢裏,那人有意接近她,用了半年時間才抓住東方家的要害,之後制裁審判又是月餘時間。

換言之,噩夢裏的邊境之亂,至少發生在春宴的大半年後。

而今朝不過剛入夏,距離最初的春宴連半年時間都沒過。

所以,同樣是邊境之亂,這一次,它提前了。

像是想到什麽,李星嬈倏地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你……”

裴鎮也已起身,他沒什麽表情,只是耐心的提醒她:“殿下怎麽還有閑情站在這裏?這可比水災更嚴重。”

李星嬈一愣,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外跑:“伍溪,備馬!”

公主一路出府,翻身上馬,後面綴一串兵馬,極速奔向信國公府。

裴鎮不緊不慢走出百裏府,看着李星嬈一騎絕塵的方向,餘光裏身影一動,他側首看去,姜珣也跟了出來,眼神冷漠的看着公主離去的方向。

兩人身後的府邸裏,不知是因公主的離去,還是因龍泉急報送至,已然有了騷動。

魏義已整頓好人馬,蘭霁走過來:“侯爺,接下來要如何?”

裴鎮看也不看姜珣,邁步就往外走:“牽馬,去信國公府。”

他剛走一步,身後傳來姜珣冷冷的聲音:“南音,是你帶走的。”

語氣近乎篤定,不摻雜絲毫質疑。

姜珣跟了過來,行至裴鎮身後,壓低聲音:“百裏府的火,也是你放的。”

蘭霁眼神一動,默然退開一些,警惕的看了眼府門方向,好在還沒有人出來。

裴鎮轉身,面向姜珣,表情沒有半點被拆穿的無措:“所以呢?你要如何?”

姜珣逼近一步:“裴鎮,你當自己是什麽人?還是你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操控一切人和事?你在百裏府放火,我姑且當你想設計将她诓在身邊,以保護之名,行禁锢之實。可是現在,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姜珣眼神極冷,含着濃濃的威脅和恐吓:“但凡我将消息透出去,你便可人頭落地,萬劫不複!”

“說完了?”裴鎮半點不受威脅,“要怎麽說随你,不過你可以試試看,是我先死,還是你先死。”

說完,裴鎮轉身上馬,半個眼神都沒再分給他,徑直奔向信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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