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為了盡快返回天禪宗,一路上虞徹寒都沒做停留。

譚昭也沒像之前一樣走幾步就喊累鬧着要休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後面可是有一幫子不知道什麽人追着他們跑要把他帶走,逃命的時候可沒有時間給他撒潑打滾。

但知道歸知道,譚昭此前在烏草村從未走過那麽長那麽遠的路,腳指頭和腳後跟早就在日夜兼程的趕路裏磨出了水泡,他一路都悶頭走沒出聲,還是虞徹寒看到他的鞋子滲血才發現。

虞徹寒是習武之人,長年待在天禪宗,若非不得已絕不下山,多年獨來獨往他早已習慣了去哪都用腳走,從未想過其實可以找一輛馬車或者買兩匹馬,更未想過只有十七歲的譚昭吃不吃得消。

因為譚昭的腳受傷,兩人只能暫時在一條溪澗旁稍作歇息。

譚昭坐在一塊大石上,将已經被血染紅的鞋子脫下,露出血肉模糊的腳趾和腳後跟時,自己都有些驚訝。

他是覺得腳疼,但沒想到傷口看上去會這麽慘。

譚昭正低頭仔細看自己的腳趾,奇怪怎麽能出這麽多血,忽然耳邊聽到裂帛聲,擡頭一看虞徹寒正把自己衣擺上的一角衣衫撕下。

“你為什麽要撕自己的衣服?”譚昭問。

“你的腳要包紮。”虞徹寒把從自己衣服上撕出來的白色布條遞給他。

譚昭哦了一聲,接過虞徹寒遞來的布條,毫無章法地就往腳上纏。

虞徹寒看他手忙腳亂地忙了一會兒看不下去了,把他手裏的布條抽了回來,半蹲下身幫譚昭還在往外滲血的腳趾和腳後跟包好。

“到鎮上再給你上藥。”

譚昭滿臉寫着開心,看着自己被包紮得好好的腳直樂。

他的腳包成這樣鞋子是沒辦法穿了,走也是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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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野嶺沒有車馬,虞徹寒只能背着他走。

譚昭的心情似乎很好,懸空的腳上纏着布條還一翹一翹的,嘴裏哼着亂七八糟的調子,那只穿不上的鞋子被他提在手上,另一只手幫虞徹寒拿着原本他背在背上的劍。

虞徹寒背着一個人走腳程也不受影響,甚至比和譚昭一起走時還要快些。

譚昭趴在他背上耳邊風聲呼嘯,這才清楚地知道自己拖了他不少後腿,也才清楚地知道,傅千華說的,虞徹寒南下後就沒了蹤跡是什麽意思。

虞徹寒在武學上的造詣奇高,輕功在江湖上可列三甲。路線的選擇上也多喜歡往沒有人煙蹤跡的地方走,要想跟蹤他那可是真正的翻山越嶺,且輕功還要不輸他才行。

虞徹寒趕了一夜的路,在天亮時總算有驚無險地到了滄州東平。

滄州是虞徹寒從北南下時沒有走過的,若想從寧安回到天禪山,這中間橫跨半個大燕國土的土地上可有無數條線路。

去時虞徹寒走的是青州,回的時候虞徹寒就選擇了滄州。

譚昭在他背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手裏的鞋子和虞徹寒的劍倒是握得緊緊的,被放到床上的時候人還在說夢話。

虞徹寒給了店小二幾粒碎銀,讓他出門去尋個大夫過來給譚昭包紮傷口。

沒多久店小二就領着個胡子花白的老大夫進門。

誰知本來還睡得好好的人在大夫要解開他腳上的布條時一下從床上彈起身,縮回自己的腳。

虞徹寒:“小昭。”

譚昭不高興地擰着眉,“解開可以,東西不要扔。”

大夫剛把沾了血的布條解下,譚昭就急切地上手搶了過來。

虞徹寒雖然不知道他還要留着那做什麽,但無關緊要的事情就都由着他。

将譚昭腳上的傷上藥重新包紮後大夫領了銀子就離開了,店小二端上來一些吃食,譚昭連蹦帶跳撲到桌邊的圓凳上,抓起筷子狼吞虎咽。

虞徹寒立在窗邊,深沉的眸子掃過窗外人來人往的街巷。

譚昭已經将桌上的飯菜橫掃一空,心滿意足地摸着自己圓鼓鼓的肚子,“我們歇會兒再趕路嗎?”

“不。”虞徹寒關上窗戶轉身走到譚昭面前,“我們現在就走。”

譚昭也沒多問,乖順地點點頭,背上自己的小包袱後趴在虞徹寒的背上抱住他的脖頸,“是有人追上來了嗎?”

“不,是在這裏等我們的。”虞徹寒的劍拿在手上,沒讓譚昭拿,昳麗的面龐冷若冰霜,連眸子都像覆了層冰。

“他們怎麽知道我們會來這裏?”

“不知,滄州東平有人,青州只怕也是一樣,這是布下天羅地網也要找到你。”虞徹寒沉聲道。

譚昭滿臉疑惑,“我爹欠了他們很多銀子嗎?抓我父債子償?”

“不知。”虞徹寒如實回答。

他确實什麽也不知道,程江遠登上天禪山闖入他的院子時已經沒剩幾口氣,只來得及告訴虞徹寒譚昭在什麽地方,希望虞徹寒能将譚昭帶回天禪宗,屍骨都是天禪宗弟子收的。

而程家滿門被滅連五歲不到的龍鳳胎孩子都沒能幸免的事還是虞徹寒下山後才聽說的。

程家慘案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一時衆說紛纭,沒多久虞徹寒下山江湖又炸開一次鍋,要知道虞徹寒上一次下山還是兩年前的天山論劍,此後便一直待在天禪山上,聽說連院門都沒有出過。

許多人都在猜他下山是為了給程江遠報仇,誰知他一下山就往南走,走着走着人就沒了。

譚昭搖晃小腳丫子,回頭看了眼人來人往的熱鬧街市,“有人在跟着我們。”

“嗯。”

虞徹寒對他幾乎是有問必答。

譚昭眼神冰冷地掃過一直在暗中跟着他們的那幾個人,和虞徹寒說話的語氣卻和眼神不同,帶着一種孩童的天真和依賴,“那我們該怎麽辦?”

“他們不敢貿然動手。”虞徹寒淡淡道。

“因為有你在嗎?”

“這裏人太多。”

譚昭:“……有道理。”

“你自幼待在烏草村?”

“嗯?”譚昭沒想到虞徹寒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後回答:“八歲的時候。”

“八歲以前在何處?”

“不知道。”譚昭搖頭:“我不記得八歲以前的事情,記事的時候我就在烏草村了。”

虞徹寒沒再往下問,譚昭知道的事情只怕比他還少,從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聽到父親的反應就能看出,他不認識程江遠。

“小昭,把面具戴上。”

“噢。”譚昭聽話地摸出老虎面具戴在臉上,他正想問為什麽,兩人走着的前路忽然出現數個頭戴着鬥笠的人,看不清面目也知來者不善。

虞徹寒腳步一轉,拐進一條巷子裏,拔出他藏了一路的劍。

譚昭好奇地伸長脖子看那把劍長什麽樣,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虞徹寒拔劍。

一柄長劍三尺有餘,劍身呈銀白,劍鋒異常銳利,不難看出是一柄已經跳出凡品的劍。

譚昭還沒瞧仔細,劍身忽然從劍柄開始,蔓延出雪白的……冰霜?!

“抱緊我。”

譚昭聽話地收緊抱着虞徹寒脖頸的手臂,下一秒,虞徹寒整個人彈了出去,連在他背上的譚昭都被這可怕的慣性壓得腰脊一麻。

刀光劍影一瞬而過,譚昭還沒看清楚有幾個人,比呼吸還短的交手就結束了。

僻靜的巷子裏橫七豎八躺着幾個黑衣人,脖頸上一劍取命的傷口還在往外冒着白色的寒氣,譚昭清楚地看見了傷口邊緣上的霜,居然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譚昭心裏正驚嘆虞徹寒可怖的高深功力,頭頂的方向忽然傳來一個在當下十分不合時宜的聲音。

“不愧是名震天下的霜劍虞徹寒,一式‘凜霜’鬼斧神工。”聲音低啞得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應是特意變過聲。

譚昭扶着臉上的老虎面具擡頭看去,一個身材清瘦的黑衣男人立在屋檐上,他的臉上也戴着一副面具,只不過他的是狼。

譚昭對着他冷哼了一聲,“老虎可比狼厲害。”

“是嗎?”那人語氣一揚,跟哄孩子似地和譚昭說話,“你是老虎我是狼,我們是一家阿!”

“呸!誰說老虎和狼一家?”

“你聽過如狼似虎這個成語嗎?”

“我倒是聽過狼狽為奸。”

“跟叔叔走吧,叔叔能給你買很多東西。”

“你是真把我當小孩了?”譚昭陡然冷下聲,方才還清脆透亮的少年音一沉,活像面具後面換了個人似的。

他這變臉速度太快,站在屋檐上的人還愣着,譚昭已經動作迅速地從背後的小包袱裏摸出一把彈弓,把一粒石子大小的紅色小丸瞄準了狼面具。

虞徹寒身形剛一動,屋檐上的人立時往下跳,就在這一瞬,譚昭拉着皮筋的手松開了。

紅色小丸精準地打中了往下落的狼面具,炸開一片紅色的粉末。

虞徹寒在跑出巷子前耳邊還能聽見那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和噴嚏聲。

譚昭在他的背上哈哈大笑,特別嚣張。

“那是什麽?”虞徹寒問。

“辣椒面呀哈哈哈。”譚昭笑得開懷,“從村長家裏摸來的,我本來是打算拿來給二柱那個蠢貨用,沒想到在這裏派上用場。”

虞徹寒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又拿他沒辦法。

“他們是誰阿?”

“不知。”

虞徹寒背着譚昭往城門方向走,想盡快離開東平,誰知城門處已經守着一批人,加上茶棚裏的,至少有兩路人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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