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葉懸止押着玄渚回到小院,院裏空無一人,積雪上很有多雜亂的腳印,那是別人要押走玄渚時留下的。房門口屋檐下,只有小貓蹲在那裏翹首以盼。

見他們回來,小貓湊上來讨好地蹭了蹭玄渚,随後便急不可待地跑到了葉懸止身邊。

“江白之對你一點也不尊重。”玄渚抱怨,“我從南岳秘境裏就看江白之不順眼,這麽多年了,讨厭的人還是這麽讨厭。”

“想必對他來說你也是如此。”葉懸止語氣淡淡。

玄渚歪着頭看葉懸止,“阿止,你不高興嗎?是因為我在大庭廣衆之下提了你的名字,你不開心,以後我不說就是了。”

葉懸止擡眼看向他,“那些人的死跟你有關系嗎?”

玄渚唔了一聲,“多少有點吧。”

“可是他們該死啊,”玄渚道:“你若因為這個責怪我,就太過分了。”

“你是故意讓景湖看到那些屍體的,他會去找那些人算賬,也在你的意料之中。”葉懸止道:“是你陷害的景湖。”

“這怎麽能叫陷害,”玄渚道:“我統共都沒有跟他說幾句話。禦獸宗的那些人不依不饒,江白之急着結案,不然你們仔細一些,未必不能證明景湖的清白。”

葉懸止直直望進他的眼中,“你的目的是什麽?”

玄渚俯下身把小貓抱進懷裏,“我只是想告訴你,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慈悲,屏妃,江白之,他們都有自己的打算,他們都算不得光明磊落。”

“你也有私心,你是想說這個嗎?”葉懸止看着玄諸,“你不想死,所以你毀掉盤古玉璧。你沒想害死我師父,我師父以身應劫是他的選擇。那些人要抓你,你為了反抗才殺了他們。阿秀一生悲苦,你想幫她所以讓她修鬼。現在你陷害景湖,也不過是想讓我看到正道有多虛僞。”

玄渚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葉懸止仍然那樣望着他,“所有人都很壞,你不是最壞的那個,所有人都在作惡,所以你可以被原諒。你是想說這些嗎?”

玄渚難得地沉默了,他抱着小貓,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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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懸止深深呼出一口氣,喉中塞了鐵塊一樣苦澀,他失望地看了玄渚一眼,轉身要走。

“等等。”玄渚想留住他。

葉懸止腳步沒有停下,徑自走向院門口。

“我讓你站住!”

龐大的靈力一下子震蕩開,葉懸止周身的景象變化,瞬間出現在了綠樹盎然的湖邊。

“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是個好人,我也從來沒想做個好人。”玄渚道:“我本性如此,你能讓我怎麽辦?”

葉懸止愣住,神情一片空白。

“你想把我教成一個聖人嗎?”玄渚一步步逼近葉懸止,“你知不知道,一個聖人是活不下去的。靠着你教我的那些東西,我是活不下去的。”

玄渚伸出手用力拉扯葉懸止,逼他轉過身正視自己。

“你難道沒有說過謊,你說過你會愛我的!”玄渚質問他,“你說過,你會永遠愛我的。”

葉懸止張了張嘴,雙眼通紅地對上玄渚的目光。

愛是怎樣厲害的武器,它在這一刻幾乎讓葉懸止痛不欲生。

玄渚步步逼近葉懸止,聲聲诘問他的心。葉懸止一動不動,幾乎站成一尊石像。

他的沉默讓玄渚憤怒,玄渚抓着葉懸止,一同跌進湖水中。

澄明靜谧的湖水中,兩個人的長發糾纏在一起,玄渚的手攀上葉懸止的脖頸,在他手下,葉懸止雪白的肌膚上又顯露出黑色的繁複的刺青。

葉懸止被迫仰起頭,好看的眉頭皺起。玄渚的手緊緊掐着他的脖頸,窒息感讓他掙紮着去掰玄渚的手指。

“我不明白,”玄渚掐着他的脖頸,親吻他的耳朵,“你能原諒所有人,唯獨不原諒我。是不是你愛所有人,唯獨不愛我?”

葉懸止仰起頭,看着湖面上方的光暈,神情痛苦。

一百年帶給葉懸止很多東西,在他再次露出這樣痛苦的神情時,他身上有一種巨大的悲憫,像是神憐世人,願以身相渡。

玄渚撥開葉懸止的長發,将他擁入懷中,在冰涼的湖水中親吻他的身體。他的身體是暖的,玄渚貪戀這種溫暖,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深夜時分,葉懸止帶着一身寒意回到小樓,小樓前的臺階上坐着景湖和蘇錦。景湖在等葉懸止,蘇錦在陪他,他困得眼都睜不開了,睡得東倒西歪。

一看見葉懸止,景湖便站起身,一邊的蘇錦被驚醒,跟着也站起來。

葉懸止一步一步走上前,他很累了,一點力氣也沒有,就在小樓前的臺階上坐下。

“什麽事?”葉懸止問道。

蘇錦看了看沉默的景湖,湊到葉懸止身邊,“師兄是想來給師父道歉。”

葉懸止讓蘇錦坐下來,招手讓景湖也過來。

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葉懸止身側,依偎着他。

“對不起,師父,”景湖低聲道:“我太沖動了,我不該去動那些人,為白雲峰招禍。”

葉懸止想了想,道:“看到同伴那樣慘烈的情景,想必很難控制心中的憤怒與仇恨。所以,你對那些人出手,師父不怪你。”

蘇錦眼睛一亮,道:“看吧,我就知道師父很通情達理的。”

葉懸止曲起手指敲了敲蘇錦的腦袋,“這不是鼓勵你去打架的意思。”

蘇錦捧着腦袋,不說話了。

葉懸止又看向景湖,“但是去把那些人揍一頓并不能解決問題,禦獸宗的所有妖獸仍然活在水深火熱的境地。”

景湖眉頭皺起,他沉吟片刻,道:“趁着禦獸宗大亂,我去把他們都救出來可以嗎?”

“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葉懸止道:“人修與妖修的互不侵犯,是建立在妖修退步隐居在各自的聚集地中的。那些散落人間的妖修,往往會被人修輕視欺淩,禦獸宗便是如此。”

“與其帶着妖修東躲西藏,不如重新建立一個禦獸宗,可以庇護所有孤身在外的妖修。”葉懸止道:“你覺得呢。”

景湖眉頭舒展開,“我聽師父的。”

葉懸止就繼續道:“禦獸宗掌門身死,他們從前做的那些腌臜事也都暴露出來了。你可以趁機拿下禦獸宗,扶持一個适合的人做掌門。”

蘇錦道:“禦獸宗有日月宮撐腰,這事不是那麽容易的吧。”

葉懸止笑了笑,道:“禦獸宗掌門一死,與日月宮的姻親就斷了。況且如今大家都在昆侖,完全可以借昆侖之勢。掌門不會拒絕一個可以為他所用的宗門。”

頓了頓,葉懸止又道:“日月宮的屏妃宮主有一個極看重的弟子叫夏月,與妖族淵源匪淺,你們可以去試探一下這個人的态度,看看能不能為你所用。如果她願意幫你,燕則也就不足為懼了。”

景湖聽得認真,蘇錦卻瞪大眼睛看着葉懸止。

葉懸止問道:“怎麽?”

“師父,你以前從不搞這些東西的。”

陰謀陽謀都是謀,他們的師父霁月清風,好像天生就跟這些東西不沾邊。

葉懸止一下子沉默下來,沉默中很很多煩亂的情緒。他其實有很多疑問,玄渚說的是對的嗎,他一直以來堅持的是對的嗎?

景湖和蘇錦尚有師父可以答疑解惑,可是葉懸止沒有了,葉懸止的師父無法再回答他的這些疑惑了。

“怕你們年紀輕,太極端,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葉懸止道:“我總覺得,年輕人,天真一點,赤誠一點,不是壞事。”

蘇錦蹭了蹭葉懸止,“師父,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們懂的。”

葉懸止沒再說話,只是摸了摸蘇錦的腦袋。

挑了一個天晴的日子,景湖去了玄渚所在的小院。小院如今有重兵把守,巡邏的弟子把整個院子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江白之怕玄渚蠱惑人心,所以保留了葉懸止的禁制,這樣一來,外面的人看不到小院裏面,徹底隔絕了與玄渚交流的可能。

景湖拿着葉懸止的令牌,那些弟子檢查過後放他進去了。

小院子別有一方天地,屋檐下擺放着一張小幾和一只火爐,熱水中起起伏伏的是新燙的酒。玄渚躺在一邊的搖椅上,自斟自酌。

他的神情有一種漫不經心的冷漠,好像所有的東西都不在他的眼中。

“我來拿那些陶像,”景湖道:“還有接我妹妹。”

屋裏跑出一個七八歲大的女童,穿着大紅織金的襖子,頭上綁了兩個毛絨球。

“哥哥!”景溪跑到景湖面前,蹦蹦跳跳給他看,“哥哥,我能變人啦!”

景湖仔細查看景溪,猜想應該是玄渚幫景溪變得人。這讓他心裏有些疑惑,師父的禁制真的讓他失去了所有修為嗎?

玄渚捏着酒杯,投過來淡淡一眼,“要走就走吧,我不攔着。”

景溪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對景湖道:“哥哥,我不走了。大人幫我救活了同伴,我要留下報恩。”

景湖皺眉,“他很危險。”

景溪搖頭,态度堅持。

景湖只好帶着那些陶像離開了。

人走之後,景溪變成原形,跳進玄渚懷裏。

她能察覺到玄渚心情不好,于是變成貓咪給玄渚摸,甜甜地叫着讨好他。

玄渚放下酒杯,摸着小貓的貓頭,哼笑道:“算你還有點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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