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在冬天到來之前,葉懸止回到了昆侖。昆侖山上的風帶着冷冽的氣味,蘇錦深深嗅了嗅,然後打了個噴嚏。

景湖從蘇錦懷裏跳下來,很快跑去了白雲峰的後山,山上有他很多的動物朋友,他要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蘇錦追着景湖一塊去了,葉掩和聞人萦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葉懸止站在石階上,聽藏經樓的鈴聲響動。

“你回來了。”身後傳來江白之的聲音,葉懸止轉身看向他,他站在下面的臺階上,神色複雜。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江白之心裏甚至做好了葉懸止不會回來的準備。

“我不回來,我能去哪兒。”葉懸止神态還是那樣平和。

江白之嘴角顫動,他看着葉懸止,慢慢紅了眼。

葉懸止還是那樣溫和的看着他,一條長長的臺階上,葉懸止在前面,江白之在後面。他的師兄像許多年前一樣,停下來等他,招呼他走快些。

江白之慢慢走到葉懸止身邊,兩個人并肩,一步一步往上走。

沒人知道江白之此刻失而複得的心情,一百年來對葉懸止的怨怼在此刻消失不見,他只慶幸,他的師兄還願意回來。

江白之幾乎不再提玄渚了,也不再逼着葉懸止在玄渚與昆侖之間做選擇,他想葉懸止願意回來就足夠了,之後他希望葉懸止過得輕松一些,最好能忘掉玄渚,開啓新的生活。

事實上,自玄渚消失在昆侖後,道門各派就失去了他的蹤跡。他像一百年前一樣,消失不見了。

隆冬時節大雪紛飛,葉懸止清晨醒來,窗邊停着一只陶土做的鳥,那鳥做的極其粗糙,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尾巴禿禿的,十分可憐。

陶土鳥帶來了一封信和一個須彌戒,葉懸止沒着急看信,他把陶土鳥拿進屋,拿出畫筆重新給它畫了對稱的眼睛和精細的羽毛。

小鳥像真的一樣,啄啄羽毛,又去撿桌上的果仁吃。

葉懸止在榻邊坐下來,将信打開。

信是玄渚寄來的,他在信中說他離開了京城。皇帝當日病危,好在并沒有死。玄渚給了他一些丹藥,不能救他的命,但是可以延緩他的病情。皇帝對他是有恨的,他為皇帝設置了許許多多的選擇,在選擇裏,皇帝得到了一些東西,又失去了一些東西。他因為那些失去的東西而恨玄渚。

信中,玄渚為自己辯駁,他并沒有逼皇帝做選擇,是皇帝後悔了,遷怒與玄渚。

但是玄渚又說,他沒有因為皇帝的遷怒而計較,那是皇帝無可奈何的表現。

“我也有後悔的事情,我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玄渚道:“我後來也遷怒過很多人,鐘離行蓄意挑撥,江白之對我有偏見,甚至盤古玉璧本身,要是沒有這個東西,哪還有後面的事情。不過我現在知道了,與他們不相幹,錯的是我。”

葉懸止合上信,随手放在一個抽屜裏。陶土鳥身上的須彌戒裝着一些書和典籍,是給葉掩的。

玄渚告訴葉懸止,葉掩适合學言靈,所以玄渚給他整理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大多是玄渚手寫的,他的字跡很漂亮,清隽有風骨。

葉懸止披上外衫,去找葉掩,葉掩在自己院子裏練劍,長劍一揮,震動滿樹雪花。

“師父!”他看見了葉懸止,收起長劍,興致沖沖地跑到葉懸止身邊。

葉懸止拂去他身上的雪花,将玄渚寄來的東西交給他。

葉掩由此知道,兩個人還有來往。

“你想學言靈嗎?”葉懸止問道:“我并不了解盤古玉璧,當日也是按照普通人的修煉方式教你。玄渚知道的更多些,你可以試試采納他的意見。”

葉掩看葉懸止,“你想讓我學嗎?”

葉懸止笑了笑,道:“我想不想不重要,你長大了,應該知道自己想做什麽,不想做什麽。”

“我不想學言靈,”葉掩道:“我是你的徒弟,就該繼承你的衣缽學劍。言靈那種東西,不是人人都能學的,旁人一看,就知道我與衆不同。”

頓了頓,葉掩繼續道:“不管是言靈,還是玄渚給的別的本領,我都不想學,我怕別人說我們跟玄渚糾纏不清。”

葉懸止沉默了好一會兒,“一些事情已經存在,就不必刻意回避。某種意義上,你與他是同族,那麽有相似的地方很正常。你是我的徒弟,與我相似也很正常。但是掩兒,你還是你,你不必非要變成我的樣子,也不用回避與玄渚的相似。”

葉掩沉默許久,最後接過了葉懸止手中的書卷。

他有沒有學言靈葉懸止不知道,不過他依然在練劍。旁人說他與葉懸止相像,這種話他是很樂意聽的。

玄渚的第二封信很快就到了,他這次整理了一些神族文字給葉掩,從那些繁複的圖案中可以窺見上古神族的繁榮。葉懸止跟着也學了一些,他知道了自己脖頸上的刺青是玄渚的名字。

學了文字之後,葉掩對于自己的身份明顯沒有那麽抗拒了,他開始有意了解神族的歷史,了解盤古玉璧的歷史。

窗邊陶土捏出來的小玩意兒擺了一排,白天的時候繞着小樓飛來飛去,熱鬧的不得了。

葉掩拿起一個小蝴蝶看了一會兒,道:“女娲造人不過如此吧。”

葉懸止給他倒了杯茶,問他的來意。

葉掩捏着一封信,“我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想問他,師父,你跟他回過信嗎?”

葉懸止搖頭,道:“那把信給窗邊的那些陶土動物,他們會把信寄回去的。”

他雖然不給玄渚回信,但并不攔着葉掩回信。

這封信送過去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信。葉掩拿不準玄渚這是什麽意思,心裏還有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信件是在夜裏來的,葉懸止都要睡着了,一只青雀敲響了他的窗戶,葉懸止不得不起身将青雀放進來。

“乍一見到回信,還以為是你有話要對我說,打開之後才發現不是,心裏十分失落。阿止,你一句話都不願意同我說了嗎?”

葉懸止看完,仍然扔進抽屜裏,并沒有回信。

不過此後玄渚再沒提過這個,仍然寄來自己在天南海北的見聞和轶事,夾帶着對葉掩的指導。

後來某一天的一封信裏,送來了特別特別多的奇珍異寶。

“途經蓬萊洲,遇見些年輕的小公子,個個錦衣華服,趾高氣揚,忽然想起蘇錦。那小子總是抱怨我偏心,也格外容易讨好,喜歡的東西都易得。我搜刮來的這些東西都給他,單給他一人,以示我這一次并不偏心。”

葉懸止讓葉掩把這些東西給蘇錦,葉掩還費勁的找了個由頭,可是整個白雲峰都湊不出這麽多東西,蘇錦于是猜到這些東西來自誰。

蘇錦心大,師父師兄又都在身邊,于是無所畏懼,把那些珍品法器不要錢一樣往身上堆。他出白雲峰去找之前嘲笑他的人算賬,憑着身上的法器硬生生把人耗到力竭,之後一連幾天都心情明媚的不得了。

連葉掩都說,如果蘇錦真的由玄渚教養長大,想必他會比那些世家公子們更加趾高氣揚。

景湖得知玄渚與白雲峰有書信來往,因此找上葉懸止,想問問玄渚景溪的近況。

葉懸止讓景湖自己寫信,窗邊的陶土動物會寄過去給他。

玄渚回信說,他将景溪放到了禦獸宗,成為禦獸宗新的掌門。景溪雖然年幼,可是有玄渚在背後,不費吹灰之力就掌握了一個門派。

葉懸止得知這件事後,沉思了許久。玄渚一貫是獨來獨往的,他忽然讓景溪去控制了一個宗門,不知道之後有沒有別的安排。

玄渚不知道是從誰哪裏得知的葉懸止的顧慮,專門來信解釋,他無意組建自己的勢力,只是為景溪尋一個玩樂之所。

景湖于是計劃着想要下山去禦獸宗見見景溪。

景湖不常出門,蘇錦很擔心,想跟他一起去。葉懸止同意他們兩個下山,蘇錦就整天跟景湖一起,為出行做各種準備。

那天黃昏時分,蘇錦坐在石階上,問景湖要不要帶點禮物給景溪,他現在有錢了,口袋裏的靈石花都花不完。

景湖說好,但又不說應該準備什麽禮物,禁不住蘇錦念叨的時候,就變成原形跳進他懷裏。

蘇錦懷抱着大白貓,一步一步往石階上走。

上面下來一個人,是聞人萦。他從藏經樓裏來,這段時間,聞人萦幾乎都在藏經樓,将藏經樓所有的書都看了個遍。

蘇錦止住腳步,看着聞人萦一步步走近。聞人萦淡淡的看了蘇錦一眼,跟他打了個招呼。

蘇錦抱緊了景湖,勉強笑了笑。

聞人萦與他擦肩而過,走下石階。

這是蘇錦的少年時光裏,最後一次見到聞人萦。

沒多久,聞人萦就離開了昆侖,轉而修魔。那時候蘇錦聽到的聞人萦的消息,是聞人萦殺了日月宮的大長老燕則,憑此晉位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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