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葉懸止在城外杏花林裏過夜,周圍還有很多過路或來不及進城的人,大家聚集在一處,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熱鬧的仿若市集。
葉懸止和老人在一處石頭邊坐下,後面是一棵杏樹,面前是燃起的火堆。
跳動的火光映在葉懸止的臉上,他的眸光也在夜裏明明滅滅。
老人擺出糯米粉、香油和蜂蜜,拿出小竹刀開始做新的面人。看得出他想要盡力把它們弄得好看些,只是越努力越心酸,面人醜得千奇百怪。
葉懸止拿過竹刀和面團,手腕靈巧地轉動,給面人雕刻出五官。
老人倚着石頭看葉懸止的動作,肩膀不再佝偻,反而挺拔舒展。他還穿着那身麻布衣服,不時摸出幾顆櫻桃塞進嘴裏,神情透着幾分散漫。
起風了,杏花林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人群喧鬧了一會兒,有傘的人撐開傘,有油布的扯開油布蓋在貨物上。
更多的人沒有油布和紙傘,只期盼這場雨不要太大。
忽然,落在身上的雨停了,葉懸止擡頭看去,有修士為他們布下了結界,擋住了風雨。
為他們遮風擋雨的是個年輕修士,有人拿着新烤的肉餅感謝他,他有些腼腆,擺着手說不客氣。
修士走到葉懸止面前,擡手行了個禮。
“你也是要進城的修士嗎?”他道:“我想與閣下同行,不知可否。”
葉懸止請他坐下,道:“無定城不歡迎修士,城門口的禁制你應該也看到了。”
“所以我才想與道友同行,”他認真道:“我看不出你的修為,代表你的修為要比我高很多。”
葉懸止沒否認,只是問他,“你為什麽非要進城?”
“我去除魔。”修士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嚴肅,“無定城聚集了很多魔修,這是将他們一舉拿下的好機會。”
老人嗤笑一聲,“你連無定城的禁制都破不了,怎麽将他們拿下?”
年輕修士看不出老人的深淺,只道:“我可以先去探路,查探無定城的情況,若是進了城,或許還能救下被魔修欺壓的百姓,盡我所能罷了。”
葉懸止看着他,道:“聽說無定城的新魔君并沒有傷害城中的百姓。”
年輕修士沉默了一會兒,道:“其實我是追着一個殺人的魔修來到無定城的,往西二百裏的一個村子被屠了,那個魔修逃進了無定城。”
葉懸止微愣。
“我知道無定城的新任魔君與其他魔修不同,他不殘暴,也沒有對修士痛下殺手。但是他掌管的修士不得踏入的無定城,無形中包庇了很多犯下血債的魔修。”年輕修士道:“無定城的百姓現在沒有遭到欺淩,可他們和魔修共存,日子過得戰戰兢兢。但若是趕走了魔君和魔修,他們不就可以正常的生活了嗎?”
葉懸止神情思索。
年輕修士趁熱打鐵,“前輩,我能力不足,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若前輩袖手旁觀,這一城百姓将要如何?”
老人睨了年輕修士一眼,神态輕慢。
“你這樣的話說給一個人豈不可惜?”他道:“何不說給那些大門派聽一聽,召集更多的人才好成事啊。”
年輕修士神情低落,“我其實給日月宮,昆侖山和天悲寺都發過信件,可惜沒有人回我。我想,那些大宗門也未必真的都心懷天下。無定城的新魔君是昆侖葉懸止的徒弟,葉懸止之前就和禍星糾纏不清,他的徒弟又成了魔君。可見他自己立身不正,自然難以教好徒弟。”
老人眯了眯眼,神色漸冷。
年輕修士背後發涼,他左右看了看,正對上老人的目光。
“怎麽了?”年輕修士不明所以。
老人神态譏諷,“你認識葉懸止嗎?你都沒有見過他就這樣随意評價他,這就是你的修養和素質?”
年輕修士面色微紅,“我,我......”
葉懸止從老人的草垛上拔下一個面人,遞給年輕修士,道:“明日,我會把殺人的魔修帶出來給你。”
年輕修士松了一口氣,他還想再問,但是葉懸止卻不再說了。
送走了年輕修士,葉懸止拿起竹刀繼續雕刻着面人。
老人看了他良久,神情轉換成一個普通老人的模樣,“先生,方才那個小子說的話,你覺得如何?”
“不無道理。”葉懸止道:“不管聞人萦的想法是怎麽樣的,他的确包庇了殺人的魔修。”
老人點點頭,“那你覺得禍星是你的污點嗎?”
他緊盯着葉懸止的神色,但是葉懸止依然在不緊不慢地雕刻面人,在這個面人雕刻好了之後,葉懸止才放下竹刀,“一個買面人的老人也知道禍星嗎?”
老人眼中有些不明顯的失望,他扯了扯嘴角,道:“禍星臭名遠揚麽。”
葉懸止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第二天清晨,老人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沒有葉懸止。他倏地坐了起來,早先平和的神态消失不見,神情冷漠而煩躁。
他站起身,拍了怕衣服上的塵土,轉身負着手往城門的方向去。
“你忘了你的面人。”葉懸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老人停住腳,轉過身,臉上是過于燦爛的笑容。
葉懸止坐在石頭上,墨發一縷垂在胸前,姿勢随意而散漫。
他帶着殺人的魔修回來,身上有些淡淡的血腥氣,但是神情是疏朗平和的。昨天那個年輕修士教了他一些東西,他改變不了聞人萦的想法,教不會玄渚向善,也無法左右掌權的修士們的決定,那麽盡己所能也不錯。
“我要回去了,”葉懸止看向走過來的人,“你呢?”
“我的小兒子遲遲不出來接我,大約是讨厭我這個老人家,我也不去他面前讨嫌了,換個地方繼續賣面人吧。”
他不去見聞人萦,也就不會再影響聞人萦。葉懸止點點頭,不再管他。
杏花林裏該進城的人已經進城了,該走的人也都走了,葉懸止轉身欲走。杏花紛飛的林中卻忽然傳來一陣響動,一個灰撲撲的人影着急忙慌地趕來。老人側了側身子,人影徑直沖到了葉懸止面前。
葉懸止拉住他,仔細一看,才發現是蘇錦。
蘇錦形容很狼狽,滿身風塵,神色焦急。
“出事了,”蘇錦帶來一個壞消息,“大師兄盤古玉璧的身份暴露了!”
日月宮的人不知道從哪裏得知葉掩的身份,宮主屏妃親臨昆侖,當日就和江白之爆發了沖突。
“他們想用大師兄去殺玄渚。”蘇錦道。
葉懸止倏地望向老人。
玄渚神色有些緊張,他看着葉懸止,“不是我做的。”
蘇錦這才看向老人,“他是誰啊。”
玄渚張了張嘴,“真的與我無關。”
葉懸止顯然并不信他,他揮退玄渚,神情變得戒備。
玄渚看着葉懸止,眼中閃過一絲受傷,他站在原地踟蹰片刻,轉身消失不見了。
當日葉懸止就帶着蘇錦往回趕,入夜時分已經走到昆侖山腳下。
蘇錦找到了葉懸止,就找到了主心骨,此刻躺在葉懸止身邊歇息。葉懸止眉頭緊皺,火光照亮了思慮重重的一張臉。
林子裏走出兩個人,玄渚抓着聞人萦,将他推向葉懸止。
葉懸止擡眼看着兩人,神色不動如山。
聞人萦站直身子,看向玄渚,神色惱怒,“你把我抓來這裏幹什麽!”
他已經是魔君了,可是在玄渚面前還是沒有還手之力。
玄渚小心地看了眼葉懸止,這才轉向聞人萦,“是你洩露了葉掩的身份。”
“我沒有!”聞人萦否認。
玄渚擡了擡下巴,神色冷淡地看着聞人萦,“日月宮的人知道了葉掩盤古玉璧的身份。”
聞人萦皺起眉,他剛想反駁,卻忽然想起了什麽,面色有些難看,
玄渚搖搖頭,嘆息道:“我就知道,秘密一旦說出口,就不是秘密了。”
葉懸止不明白,“掩兒對你那麽好。”
聞人萦有些不甘心的辯駁,“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他只是以此為籌碼,并非有意散布出去,他也沒想到日月宮的人能查到。
一片沉默裏,玄渚看向葉懸止,“現在你知道了,不是我做的。”
葉懸止看了玄渚一眼,又很快挪開目光。
玄渚負着手,一身白衣在月光下不染纖塵,“不過,如果你覺得究其緣由是因為我把葉掩的身份說了出來,你也可以因此怪我。”
葉懸止顯然不是那樣苛刻的人,他沉默片刻,道:“抱歉。”
玄渚沒有說話,他深深地,近乎貪婪地看了葉懸止一眼,在他身邊留下了一個雕工笨拙的面人。
“沒關系。”他輕聲道,擦身而過的一瞬,這句話落在葉懸止耳中。
玄渚走了,留下聞人萦咬牙切齒,深恨玄渚踩着自己洗白。
作者有話說:
聞人萦:呸,白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