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葉雨林說話算話，周末特意騰出半天時間，把巡演Demo錄了出來。

寇骁聽完回了兩個字：很好。

雖然有點高冷，但畢竟是誇獎。

葉雨林捧着手機，笑得像個小傻子，甚至還截圖保存了這兩個字。

聽寇骁說，這次巡演總共安排了十場。

第一站是在臨城大本營，之後就沿着海岸線由北向南，一路這麽唱過去。

葉雨林是特邀嘉賓，不需要每場都跟，只參加臨城的開場演出即可。

雖說只有一場，但壓力并不會因此而減小，反倒是因為機會有限，所以更擔心出現任何的疏忽與纰漏。

巡演時間安排在五月下旬。

為了配合Locker團的時間計劃，剛過完五一，葉雨林就在陳思淼的幫助下得到了公司的特批，可以暫停練習生這邊的訓練，專心為巡演做準備。

第一場彩排是在五月六號，就在正式演出的地點——臨城體育館。

今年臨城的夏天來得格外早，這幾天，室外氣溫已經攀升至二十多度，第一場雷陣雨也在悶熱潮濕的暑氣中轟然降臨。

葉雨林早上六點多從宿舍出來時，正巧趕上了雨最大的那會兒。

雖然撐了一把很大的彩虹傘，但狂風把雨絲吹得歪歪斜斜，他還是淋了滿身的雨水，只勉強護住了頭和臉。

好不容易打上車，他剛把雨傘收起來，就接到了寇骁的電話。

“出發了麽？”寇骁問。

葉雨林如實回道：“剛上車，我看導航說今天路況不是很好，估計得一個小時左右才能到體育館。”

寇骁那邊略有沉默，随後說：“好。”

雨水順着脖子往領口裏流，葉雨林擡手抹了一把，又問電話裏的人：“怎麽了寇哥，你打給我，是計劃有什麽調整嗎？”

“沒有，就問問。”寇骁簡單回答完，順勢挂斷了電話。

葉雨林聽着聽筒裏傳來的忙音，一頭霧水，總感覺寇哥是有事才打給他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說出來……

前排司機問他去哪。

葉雨林回過神，報上了地址。

出租車啓動，在潮濕的馬路上前行。

葉雨林不确定寇骁會不會再打電話過來，于是幹脆抓着手機，一直沒揣回兜裏。

窗外雨絲如幕，拍打在出租車有些髒污的玻璃上，彙成涓涓細流。

葉雨林望着外面發呆，心裏想的全是等會兒見到寇骁以後，自己應該怎麽表現。

出租車行駛過一條街道。

前方十字路口剛巧亮起紅燈，司機踩了剎車，在最右側的車道停下來，等着右轉。

就在這時，一輛紅色跑車劃開雨幕，在他們左側的車道減速停下。

隔着雨水疏斜的車窗，葉雨林越看那車越眼熟。雖然看不清車裏的人，可他想起寇骁剛才那通語焉不詳的電話，心裏突然就有了一個妄念的猜測。

雖然也不是那麽确定，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去印證自己的猜想。

眼看紅燈就剩十幾秒了，葉雨林急得不行，一邊掃碼給司機師傅轉過去五十塊錢，一邊飛速向人道歉：“實在對不起啊師傅！我臨時有事，不得不在這下車！”

話音還未落，他已經開門下車。

從來沒有這麽心急如焚過。

葉雨林連雨傘都來不及撐開，潦草地遮在頭頂，繞過出租，跑向那一抹紅色。

“叩叩叩——”

他敲了敲副駕車窗。

車裏的人聽見了，但礙于雨勢太大，只将車窗開了個狹窄的縫隙。

但也足夠了。

透過這條狹窄的縫隙，葉雨林清楚地看到了寇骁英俊的臉龐，于是所有忐忑和揣度都在這一瞬間落定，只剩狂喜在心頭蔓延。

“寇哥！是我，幫我開下門！”他朝車裏大聲地喊着，企圖蓋過雨聲。

寇骁開了安全鎖，葉雨林拉開車門，探身坐了進來。

少年穿着一件單薄的T恤，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牛仔褲氲濕，呈現出暗夜一般的藍。

栗色的發梢往下滴着水，水珠劃過眉心，沿他鼻梁滑落，在小而精巧的鼻尖上短暫停留，片刻後，“啪嗒”一聲滴在手背上，和肌膚上的潮濕水汽融成了一片。

寇骁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轉頭看着身邊的人，心口燙得厲害。

半分鐘前，他剛停下車，就看到旁邊出租裏跑下來一個人，這麽大的雨，連雨傘也不打。

他心說，這人是不是瘋了？

然後他就看到那個小瘋子朝自己這邊跑過來，渾身濕漉漉的，敲開了他的車窗。

車玻璃是特殊的防窺材質。葉雨林在外面看不見車內的情況，可寇骁從裏往外看，少年人站在風雨中的模樣，卻是一清二楚。

男孩和着雨聲叫他“寇哥”，那一瞬間，寇骁的心髒忽然狂跳不止。

而此刻，葉雨林坐在他身邊，狼狽得像剛從河裏撈出來似的，但那雙深黑如墨的眼睛，卻仍然如初見時那樣，水洗般的明亮。

寇骁薄唇抿得很緊。

他突然就意識到，瘋的不是葉雨林，而是他自己。

葉雨林單手扶着傘柄，不讓它弄髒座椅。

他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偶遇”，實在有些興奮，于是整個人都側過身來，眉眼帶笑地看着寇骁。

“寇哥，你剛才打電話，是不是想接我啊？”他這樣問着，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寇骁方才一直注視着葉雨林，這會兒卻将視線從他臉上收回，調高車內溫度，淡淡地回答：“不是。”

葉雨林不信，又問：“真的不是嗎？”

寇骁沒有理他，奪過他手裏的雨傘扔到後面，反手撈起一條毛毯，丢到葉雨林臉上。

“擦幹淨。”

葉雨林扯下毛毯，看到自己弄濕了寇哥的車座，于是小心翼翼地擦了兩下。

可他發梢還在滴水，T恤也濕得不成樣子，沒幾秒就又把座椅弄髒了。

寇骁被小朋友這差勁的理解能力氣笑了，挑着唇角點評：“治标不治本。”

葉雨林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寇哥是讓他把自己擦幹淨。

紅燈轉為綠色。

寇骁一腳油門沖出去時，葉雨林隐約看到隔壁出租車裏，司機大叔朝他比了個中指……

他啞然失笑，知道是自己鴿了人家，于是躺平任嘲。

寇骁雖然目視前方，但眼角餘光卻一直在留意葉雨林。

“笑什麽？”他問。

“沒有，沒笑什麽。”葉雨林這樣說着，将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

寇骁沒有刨根究底，沉默着往前開了一小段路，又問：“吃早餐了麽？”

說到這個，葉雨林嘆一口氣，可憐巴巴地跟寇哥訴苦：“別提了，宿舍的面包和零食昨天都被我吃光了，今天出來得早，也沒來得及買早飯……寇哥，你餓嗎？要不等會兒路過賣早餐的店，你稍微停一下，我去給咱們買早飯？”

“我吃過了。”寇骁頓了頓，又說，“後備箱有個紙袋，裏面應該還有包子和小米粥，你自己找找。”

葉雨林轉過身，一眼就看到了他說的紙袋。

本來以為是寇哥吃剩的，可拿過來一看就知道，這明顯是新買的，還冒着騰騰的熱氣。

葉雨林笑了，口直心快地說：“寇哥連早飯都給我買好了，還說不是特意來接我？”

寇骁：“……閉嘴。”

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太像惱羞成怒，他板着臉補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語。”

這回葉雨林更确定了——

害羞了，寇哥絕對是害羞了！

于是，葉雨林捧着偶像給買的愛心早餐，坐在偶像的身邊，笑得像個心願順遂的小狐貍。

葉雨林在車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在體育館門口，不知道停了有多久。

揉揉惺忪睡眼，他撐起身子，迷迷糊糊地跟寇骁道歉：“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睡着了。”

“沒事，下車吧。”寇骁看了他一眼，沒有責怪的意思。

窗外雨小了許多，不像之前那麽來勢洶洶。但風仍然沒停，還在肆無忌憚地吹着。

兩人下了車，各撐一把傘，并肩往場館裏走。

雖然已經是初夏，可葉雨林的濕衣服還沒完全幹透，剛睡醒又出來吹風，免不了有些冷。

他瑟縮着打了個哆嗦，然後踩着地面的積水，小跑着跟上寇骁的步伐。

這是葉雨林第一次正式和Locker其他幾位成員見面。

葉雨林乖乖跟在寇骁旁邊，寇哥挨個給他介紹，他挨個九十度鞠躬，嘴甜地叫“哥”。

最後輪到了季長夢。

葉雨林想起來上次考核，自己全程都沒留意過這位前輩，不禁有點心虛。

為了掩飾這點心虛，他特意跟季長夢套近乎：“季哥好！上次練習生考核的時候，您來當評委，我們見過的。”

季長夢挑眉一笑，故意問：“是麽，我當時穿的什麽顏色衣服來着？”

葉雨林：“……”這個哥哥，怎麽不太友善的樣子。T^T

小朋友有點慌，扭頭看向寇骁，眨着眼睛向他求救。

寇骁忍不住低笑了一聲，然後才替他解圍，對季長夢說：“行了，別逗他了。”

季長夢也展顏笑開，自來熟地摟住葉雨林肩膀，語氣輕快道：“不逗你了，等會兒我們Vocal Line好好配合。你唱歌好聽，哥就指望你了。”

寇骁在一旁看着兩人勾肩搭背，眼神一凜，恻恻地開口：“手不需要就捐給有需要的人。”

……這話裏，怎麽好像有殺意？

季長夢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松開葉雨林，全程都沒敢看寇骁一眼。

幾人聊天說笑，很快，彩排就正式開始。

今天第一次來體育館踩點，主要任務是從頭到尾走一遍舞美音響，并且熟悉舞臺定點。

葉雨林的演出經驗幾乎為零，唯二的兩次上臺，還都是鋼琴演奏，遠沒有這麽複雜。

他有點緊張，不過有寇骁全程帶着他，倒也沒有很慌。

雖然他只唱兩首歌，加起來不過七八分鐘的時間，可這兩首歌分別在整場演唱會的頭和尾，于是他不得不全程陪着。

唱完開頭那首，葉雨林一個人坐到臺下第一排，老老實實地看哥哥們彩排。

這個體育館裏是有空調的，可是今天沒有正式演出，所以沒開。

空氣很是悶熱。

葉雨林坐了一會兒，越來越感覺到難受，身上冷熱交雜，也不知道是中暑了還是怎麽回事。

他強打起精神，熬了兩個來小時，終于輪到他上臺唱壓軸曲目。

起身上臺時，忽然有點頭重腳輕，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兩下。

寇骁上前扶了他一把，低聲問：“怎麽回事，不舒服？”

葉雨林怕他擔心，于是瞎扯了一個理由：“可能坐着久了，突然起身有點低血糖，不要緊的。”

他的臉色很差，看起來比平時還要蒼白幾分。

寇骁看在眼裏，免不了揪心。

“你們兩個別磨蹭了，準備開始！”現場導演拿着喇叭在催促。

寇骁眉頭緊鎖，一邊往自己的定點走，一邊還不忘了叮囑葉雨林：“如果難受就先休息，別逞強。”

葉雨林硬擠出一個笑容：“沒事的，別擔心。”

說是這麽說，可他自己其實擔心得不得了。

騙得了別人，但騙不了自己——

他發燒了，現在喉嚨一陣一陣不舒服。

如果等會兒唱不好，掉鏈子了可怎麽辦？他不想第一次彩排就浪費大家的時間。

葉雨林強迫自己鎮定，在音樂開始後，每一個字眼都努力唱到最好。

還好，他做到了。

從頭至尾，每一句都唱得和平常無異，耳返裏的聲音始終幹淨悅耳。

終于結束時，他暗自舒了口氣。

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于是剛才勉強壓制住的虛弱感，又一股腦兒地湧上來，将他團團圍剿。

葉雨林跟在寇骁身後下臺，腳步虛浮時，下意識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角。

寇骁回頭看他，眸子裏閃過擔憂。

葉雨林不想讓他擔心，趕忙站直了身體，掩飾地問：“今天是不是就結束了？”

寇骁遲疑片刻，回答：“不确定，可能還要試一下服裝。”

葉雨林在心裏祈禱——能不能改天再試？

可惜沒有人聽見他的祈禱。

他和Locker成員剛回到後臺，立刻就有服裝師捧着衣服過來，對着尺碼分發給每一個人。

葉雨林無奈，捧着衣服進了試衣間。

他脫掉了自己的T恤，還沒來得及換上演出服，就實在撐不住了。

腿上一絲力氣也沒有了，頭腦昏昏沉沉的，身上又冷又熱，一直強撐的意識似乎也在離他遠去……

其他人陸陸續續都換好了服裝。

寇骁從隔間裏出來，看到葉雨林還關着門，便讓其他人先出去，自己在這等。

等了有一會兒，葉雨林還沒出來。

寇骁走上前，敲敲門問：“換好了麽？”

門裏一片安靜，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對勁！

寇骁慌了心神，往後退開半步，然後猛地一腳，踹開了單薄的隔板。

狹窄的空間裏，少年可憐巴巴地縮在角落，赤着上身，雙眼緊閉，俨然已經失去了意識。

寇骁大步上前，把人撈起來，緊緊抱在懷裏。

少年身上滾燙，幾乎要将他手臂灼傷。

寇骁騰出手，摸摸他額頭，也是同樣的高熱。

“雨林，葉雨林，能聽到我說話嗎？”寇骁擰着眉頭開口，一向平靜的聲音裏，第一次出現顫抖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