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葉雨林翻開記賬本時，心情是有些微妙的。

這個牛皮本上記錄着寇骁所給予的點滴善意。他從頭到尾浏覽一遍，發現竟然都是心意或者行為，而沒有一件實物。

要說看得見、摸得着的禮物，冰箱裏那盒生巧克力應該是第一份。

葉雨林咬着嘴唇，盯着紙張空白處走了會兒神，随後提起筆，打算記下這份禮物。

可也不知怎麽，他剛寫下序號，突然就頓住筆觸，反悔了。

巧克力是情人之間的蜜語。

雖說生巧克力只是一種巧克力制品，歸根結底并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巧克力，可葉雨林還是覺得它與別的東西不一樣。

寇哥送的，意義畢竟不同。

葉雨林突然有點舍不得把它記下來，總覺得寫到紙上，就不再是獨屬于他心底的秘密了。

他無意識地啃咬着圓珠筆的尾巴，小心思不斷發酵，最後下定決心，“啪”的一聲合上了記賬本。

有些事的确需要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記着。

可也有一些事，不需要寫出來，也不想要寫出來。

放棄記錄的一刻，葉雨林恍然覺察到，自己心裏好像埋了一顆種子。

可他又不是那麽确定，這顆種子到底意味着什麽。

第二次彩排進行得很順利。

不論是Locker成員還是葉雨林，都基于最近複盤的經驗做出調整，呈現出近乎完美的舞臺效果。

導演十分滿意，收工的時候揚言要請大家撸串，說這就是他們演出前最後的狂歡。

大家一聽這話就知道接下來沒好日子了，出發去烤串店時都罵罵咧咧的。

葉雨林和哥哥們同乘一輛SUV，向目的地行駛。

他和寇骁并肩坐在後排，路上有點想不明白，扭頭看向寇骁，茫茫然地問：“為什麽說是最後的狂歡啊，之後就不讓吃了嗎？”

“嗯，”寇骁拿出官方的說辭回答他，“演出前一周要控制飲食，不能吃辛辣油膩的食物，以免影響狀态。”

葉雨林依然不是很懂，“吃了辛辣油膩的食物會怎麽樣？”

寇骁淡淡掃他一眼，聲音低了幾分：“會壞肚子。”

“是嗎，我好像不會。”

“會上火，長痘。”

“這個……我好像也不會。”

“還會變胖。”

“真的能增肥？”葉雨林眼睛都亮了，“那我一定努力多吃！剛才導演還說我太瘦了，看着單薄，讓我演出前想辦法再長兩斤肉，我正愁着不知道怎麽辦呢。”

坐在前排的季長夢終于聽不下去了，轉過來半個身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葉雨林說：“弟弟啊，咱們凡爾賽也該有個限度，你說對嗎？”

葉雨林不懂就問：“凡爾賽是什麽？”

季長夢還沒開口解釋，就聽到寇骁一本正經地胡扯：“就是說你條件優越，令人羨慕。”

誰能想到，葉雨林還真信了，并且謙虛地說：“沒有沒有，季哥也很棒的，我可能就是占了年輕的便宜。”

其他成員實在憋不住了，一陣哄笑，就連正在開車的司機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順着後視鏡往後瞧了他們一眼。

“……”季長夢罵罵咧咧退出群聊。

寇骁手抵在唇邊，眉眼之間也增添了幾分淺淡的笑意。

原本車內氣氛輕松愉快，但随着司機接下來的一句話，這種氣氛一瞬間便蕩然無存。

“你們看後面那輛黑色的帕薩特，是不是在跟着我們？”司機說話間，頻頻瞥向後視鏡，越看越覺得自己猜測的沒錯。

所有人都警惕起來。

“我看着像。”

“剛才從體育場出來的時候，我注意到馬路對面停着一輛黑車，也沒仔細看是不是這輛。”

“肯定是，你看副駕駛那人還扛了個單反。”

“又是私生，沒完沒了的。”

葉雨林雖然初入娛樂圈，但也聽人說過私生飯有多難纏。

他是頭一次被人跟蹤，心裏很慌，下意識地揪住寇骁衣角，問前面的人：“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有辦法甩掉他們嗎？”

季長夢分外淡定，只說：“師傅應該有辦法。”

“放心，交給我。”司機大叔給Locker團開車已經有三年時間，像這樣的事情，他已經見慣不怪，“下個紅綠燈路口，我卡着時間，壓最後一秒綠燈走，看看他們會不會跟上來。”

葉雨林抿抿唇，什麽都沒說，只是緊攥着手心裏的那塊布料，從寇骁身上尋找安全感。

寇骁安撫地握了握他的手，低聲說：“別怕，有我在。”

葉雨林輕輕地“嗯”了一聲，想回頭看看那輛車還有沒有在跟着。

寇骁稍微加重手上的力度，及時阻止：“別回頭，當心被拍到。”

葉雨林不敢再亂動，生怕自己稍有不慎，給大家添麻煩。

很快到了下一個十字路口。

司機故意降速，并看準時機，在綠燈轉為黃燈的一瞬間沖出去。

果然和預料中一樣——

後面那輛黑色帕薩特，迎着黃燈就追了上來。

這回确定無疑了，肯定是私生。

也只有這種追星狂熱到不能被稱為粉絲的人群，才願意冒着違法闖燈的風險，說什麽也要追過來。

既然答案已經很明顯，大家就要立刻采取應對措施。

作為隊長，寇骁處理這類事情也已經輕車熟路。

“師傅，改方向，去公司。”他下完命令，立刻給導演和經紀人打電話，說明情況。

藝人被跟蹤，導演就算省了頓飯錢也開心不起來，一邊罵私生，一邊拿人格擔保，說演出結束後一定給大家補上這頓飯。

而陳思淼則更公事公辦一些，在電話裏叮囑他們，到公司後直接去休息區，原地待命。

她會派人調查周圍情況，确保安全了再通知大家。

撸串計劃泡湯，一行人興致缺缺，回TK總部的路上，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車內陷入漫長的沉寂，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TK娛樂財大氣粗。

在臨城東三環這樣寸土寸金的地界，願意浪費整整一層樓的使用面積、專門用來做休息區的公司，全國上下恐怕只此一家。

葉雨林之前聽別人提起過這個神奇的區域。

據說幾年前，休息區是在十五層的。後來由于練習生們在十六層蹦得太歡，吵得樓下沒人能好好休息，所以公司又花大價錢，把十五和十七兩層樓全部拆掉重新裝修，做了調換。現在的十五樓，歸倒黴的人力部所有。

葉雨林平時忙于訓練，雖然知道樓上是什麽地方，但壓根沒時間去。

這是他第一次來休息區，可惜，并不是為了休息。

從電梯出來後，葉雨林看到眼前的景象，心裏很是驚訝。

他沒見過什麽世面，想象中的休息區應該就是有一些沙發和茶幾，頂多再安裝幾臺電視，打發時間用。

可TK這休息區，卻種植着錯落繁茂的綠植，宛如将一個小型的自然世界，偷偷藏在了冰冷而忙碌的鋼鐵叢林間。

植物栽種得很有秩序，疏密高低都經過精心的設計。幾間獨立的玻璃房坐落在綠植之間，若隐若現。

葉雨林看呆了，停在原地，一時沒挪動步伐。

寇骁看了他一眼，問：“喜歡這裏？”

葉雨林輕輕點頭，環顧四周，真心實意地感慨：“真的好漂亮，你不覺得像雨林一樣嗎？”

寇骁心念一動，側眸打量着身邊的少年，半晌沒有言語。

覺察到他的沉默，葉雨林恍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這話說得有點歧義，于是又糾正：“啊，我不是在誇自己……我是說，像熱帶雨林。”

寇骁垂眸輕笑一聲，淡淡道：“不覺得。”

漂亮确實是漂亮。

但在他心裏，再怎麽好看的景致，也不及雨林萬分之一。

可惜，葉雨林沒明白他的意思，悶悶地說：“哦，那看來……是我見識少了。”

寇骁怔了怔，想解釋，手機卻在這時震動起來。

他無奈，只好接起電話，和陳思淼說正事時，也沒忘了多看葉雨林兩眼。

電話裏，陳思淼說：“解決了，你們可以從公司走了。”

如果是往常，寇骁會直接說“好”，并通知其他成員。

但這次因為有葉雨林在，他格外小心，擰着眉頭問陳思淼：“這麽快，怎麽解決的？”

“報警了。那幾個人涉嫌跟蹤，現在已經被帶去警局做筆錄了。”

寇骁這才放心，挂斷電話，安排大家陸續離開。

他和葉雨林是最後一個走的。

兩人戴着口罩，捂得嚴嚴實實，乘員工專屬電梯到地下車庫，短短幾步路的距離，也不敢貿然步行。

葉雨林這一路上都有些心事重重，回到家也仍是沉默。

寇骁不怎麽會安慰人，想不出什麽漂亮話，幹脆從冰箱裏拿出生巧克力，遞到葉雨林面前。

“吃點，心情會好一些。”

葉雨林拿了一塊含在嘴裏，等到甜味蔓延開來，才擡起眼簾，對上寇骁的視線。

“寇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心情不好是因為被人跟蹤了，因為害怕？”

寇骁沉默地看着他，算是默認。

葉雨林搖了搖頭，輕聲開口：“其實不是的。有你在，我沒有很怕。我只是忍不住在想……”

“什麽？”

“我在想，你怎麽辦？”

寇骁怔住。

他像是隐約明白了葉雨林的意思，卻又不敢确定。

幸好葉雨林從來都不像他那樣，心裏想十分，說出來只剩一分。

少年人的表達，總是直白而又純粹。

葉雨林心裏是牽挂，說出來的，便也是牽挂——

“你是Locker的隊長，大家遇到麻煩，都可以依賴你，相信你。那你呢？你難過的時候，害怕的時候，又有誰可以讓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