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葉雨林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寇骁心坎兒上。

寇骁在娛樂圈闖了這麽多年，有太多人問過他問題，各種各樣，五花八門。

有人問他舞蹈怎麽編排；有人問他遇到黑粉如何處理；有人問他，對于夢想和舞臺抱有怎樣的看法；也有人問他，未來的規劃與打算。

可是卻從來沒有人抛開那些理智與現實的話題，詢問過他的感受。

葉雨林是第一個。

寇骁克制着內心的鼓動，垂下眼簾，回味着那個陌生的詞語：“安心……”說完，自嘲地笑了笑。

葉雨林從他的笑容裏嘗到了苦澀的味道，不免揪心，輕聲叫他：“寇哥。”

寇骁仰頭靠在沙發上，直視着天花板上藝術感十足的不規則吊燈，猶如在凝視一個刺眼的深淵。

他想了一會兒，才開口說：“以前我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娛樂圈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安心’這樣的字眼，太奢侈。”

以前沒有考慮過。

“那，現在呢？”葉雨林聲音輕輕地問。

“現在……”

寇骁轉頭看向身邊的人，方才照進他視野中的光線，此刻一絲不差地籠罩在葉雨林周身。

在恍惚的視覺中，他看到了葉雨林誠懇的眼神。

于是他嘗試着打開心扉，沒有隐瞞。

“現在我覺得，娛樂圈裏也能找到令人安心的人。”

“比如呢？”

“比如，”寇骁凝視着他的眼睛，回答說，“問我這個問題的人。”

葉雨林怔了怔，喃喃自語，“我……可以讓你覺得安心嗎？”

他說完，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好笑。

可是寇骁沒有笑，只是平靜地看着他，溫和地說：“你可以。”

葉雨林抿唇，注視着身邊的男人，有一陣子沒說話。

心底的情緒濃得化不開，也說不清是酸澀，還是甜蜜。

過了好一會兒，葉雨林才低聲開口，試探地問：“寇哥，我能抱抱你嗎？”

寇骁不知想到了什麽，垂眸笑了下，說：“之前也沒見你征求過我的意見。”

葉雨林稍微有點懵，往前回憶了片刻，才意識到寇骁說的是除夕那天，在聖心醫院門口。那時候他确實是心裏着急了，也來不及打招呼，就不管不顧地從身後抱住了寇骁。

當時沒覺得有什麽，現在被人這麽一說，葉雨林倒是後知後覺地害羞起來。

“那、那不一樣……”他紅着臉，小聲狡辯，之後還不忘了正事，“你還沒有回答我，可以抱一下嗎？”

寇骁看着他，“嗯”了一聲，眼角仍帶着笑意。

得到應允，葉雨林湊近寇骁，張開雙臂，羞澀卻又大膽地環抱住男人的腰。

寇骁體溫比他高，熱度隔着布料傳來，伴随着有力的心跳，震動着葉雨林的鼓膜。

他發覺自己很喜歡和寇骁貼在一起，說不清緣由。

寇骁雖然沒有推開他，但也沒有回抱。

葉雨林不在意，下巴搭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臉頰貼着他的頸側，若有似無地磨蹭了兩下。

感覺到他的觸碰，寇骁下意識繃緊身體，啞聲開口：“……你在做什麽？”

“唔……沒做什麽啊，就是抱抱。”

葉雨林答得很無辜，可說話時，長而卷曲的睫毛卻輕輕忽閃着，擦過寇骁頸側的皮膚，撓得他心尖兒酥癢。

寇骁忍無可忍，重重地嘆一口氣，擡手扶住少年的後頸，把人按到自己肩膀上，不讓他再亂動。

“抱就好好抱，不要撒嬌。”寇骁這樣說着，言語間有警告的意味，但卻不是生氣，也不是命令。

葉雨林現在一點兒都不怕寇骁了，但他還是乖順下來，額頭抵在寇骁肩窩，像只聽話的小貓。

這樣抱了會兒，寇骁率先提出抗議：“還沒抱夠？這樣很熱。”

葉雨林沒松手，反而收緊了手臂，厚着臉皮央求：“再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寇骁沒說什麽，既沒應允，也沒拒絕，葉雨林于是就當他是默認了。

貼近的體溫，熏染着彼此的情緒。

在這樣的氣氛裏，葉雨林斟酌着開口，小聲跟寇骁說：“哥，其實我現在……壓力有點大。”

“怎麽？”

“你剛才說，我能讓你安心。于是我就想，以後你如果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我都要像現在這樣抱着你，讓你安心。可是我又很怕自己做不到，怕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沒辦法第一時間出現。”

葉雨林聲音輕輕的，但每個字都說得很認真。

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用言語來表達，更情願把自己的一腔赤誠都攤開來，一五一十地擺在寇骁面前，把一切都拿給他看。

這樣的真誠不可能不動人。

所以在葉雨林話音落下的時候，寇骁心裏閃過了這樣的念頭——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

這個單純而又直白的少年，總是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對他說一些溫暖的話語，撩人，卻又不自知。

寇骁安靜片刻，克制着內心的鼓動，良久才再度開口。

他對葉雨林說：“不要有壓力。如果病人不去看醫生，那麽錯的是病人，而不是醫生。明白嗎？”

葉雨林似懂非懂，眨着眼睛與寇骁對視，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寇骁笑着揉揉他的頭發，又補了一句：“如果我需要你，我就一定會找到你。所以，不要擔心，也不要有壓力。”

這次葉雨林聽懂了。

他不僅聽懂了，而且還把這短短的兩句話嵌在了心裏。

幾天後，是第三輪彩排，也是巡演開始前的最後一場。

早上出門時又是陰雨連綿。

車停到體育場門口後，寇骁撐了一把黑色的大傘，從車前繞過，去開葉雨林那一側的車門。

葉雨林探身出來，被他罩在傘下，幹幹爽爽的，只有鞋尖濕了一點點。

從體育場正門到室內場館入口有一小段路的距離，柏油鋪成的甬道上，沾了幾片潮濕的綠葉，許是被雨水打落的。

葉雨林呼吸着清冷怡人的空氣，感覺到身邊獨屬于寇骁的氣息，覺得比雨水的味道還要迷人。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葉雨林用餘光注意到，寇骁這一路似乎都走得有些拘謹。

他琢磨了一會兒，在兩人快到場館入口時，擡起頭問寇骁：“哥，你是不是有點緊張？”

寇骁側眸看了他一眼，“怎麽看出來的？”

“也不是看出來的，就是……感覺。”

寇骁未置可否，又往前走了幾步，然後才承認：“是有點。”

葉雨林彎起眼睛笑起來，可能是笑得太專心，一不留神踏進了一個很小的水坑，雨水濺濕了褲腳。

“笑什麽？”寇骁問。

葉雨林回答說：“就是覺得有點微妙，之前沒有想到，寇哥出道都這麽久了，演出之前竟然還是會緊張。”

寇骁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你懂什麽。”

葉雨林不服氣，小聲頂嘴：“雖然我現在還不怎麽明白，但是以後随着演出經驗越來越多，總有一天我會懂的……”

寇骁聽見了，低笑一聲，心說你懂什麽啊懂，我緊張是因為跟你走在一起，和演出有什麽關系？

但這些事他沒法跟葉雨林解釋，甚至他自己現在也并不能完全搞清楚自己的內心。

閑聊到這裏結束。

寇骁推開場館大門，側身讓葉雨林先進，然後站在屋檐下收了雨傘，轉身随他一起往裏面走去。

這次彩排對每個人來說都十分重要。

因為離正式演出很近，所以這場的狀态，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到正式演出時的心态。

如果彩排順利，演出時信心會更足，連帶着舞臺感染力也會更強。

反之亦然。

葉雨林最近一直有認真練習，要唱的兩首歌早就熟記于心。

現在他不僅可以不看提詞器，閉着眼睛唱對歌詞裏的每一個字，甚至就連哪個小節該用什麽技巧轉音、哪個高音需要遠離麥克風防止噴麥，他也已經完全掌握。

得益于平時的努力，這次彩排對他來說還算輕松。

除了輕松以外，葉雨林還産生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新奇感受。

之前兩次彩排時，他總覺得自己像是在完成作業，一直擔心哪裏表現得不夠好，擔心導演會批評他。

可是這次，導演全程沒有幹預。

攝像大叔按正式演出的要求安排機位，導演遠遠地坐在觀衆席後排，透過監視器的屏幕看着他們。

于是葉雨林第一次感覺到——我在演出。

不是交作業，而是真真正正的演出。

許是因為心态上的轉變，他更享受這次的舞臺，唱歌時情緒也比從前飽滿了幾分。

彩排持續了三個小時。

結束時，導演把大家叫到觀衆席後排，回放剛才錄下來的畫面，指着監視器跟他們說問題。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整場彩排問題最大的，竟然是業務能力最強的全能隊長，寇骁。

倒數第二首歌，副歌部分是寇骁的獨舞Solo。

導演将畫面跳到這首歌的1分47秒，然後四倍慢放，手指點在屏幕上，分析寇骁的問題。

“這個地方，下蹲之後銜接起跳，一定要跳得幹淨利落，快速，有爆發力，卡住節拍。你看你這裏的表現，跳起來的時候明顯拖沓，而且你表情怎麽回事？應該表現出強大和狠厲的感覺，不是讓你皺眉。”

寇骁點頭說“明白”。

導演又問：“用不用再回放一遍，你仔細看看？”

“不用，我知道原因。”

導演看了他一眼，“什麽原因？”

寇骁沉默片刻，說：“不好解釋，總之演出時會注意。”

導演于是也就沒再多說，收了設備，宣布散會。

大家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場館，一邊往外走，一邊閑聊。

葉雨林一直低着頭，沉默地走在最後，步調緩慢。

寇骁和他并肩，覺察到他異于平常的安靜，耐心詢問：“怎麽了？”

葉雨林腳步一頓，擡起頭看着寇骁說：“寇哥，我有事想跟你單獨聊聊。”

其他幾位成員走在他們前面，因為離得遠，聽不清他們在嘀咕什麽。

走出場館正門，外面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

有人回頭問他們要不要一起走，寇骁搖搖頭說：“你們先走，我開了車過來。”

于是大家沒有等他們，笑笑鬧鬧地離開。

等其他人都走遠了，寇骁才轉過身來，面向葉雨林。

“說吧，什麽事。”

葉雨林抿抿唇，低聲開口：“寇哥，能告訴我原因嗎？”

“什麽？”

“剛才跳舞的時候，你出現失誤的原因。”

寇骁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怔了怔，而後回答：“誰都有失誤的時候，很正常，不是麽？”

“如果是別人失誤，或許是正常的。但你那個動作……”

葉雨林沉吟片刻，随後搖搖頭，堅持道：“不是的，不是‘失誤’那麽簡單。一定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能感覺得到。哥，你不要騙我，跟我說實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