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葉雨林說這話時，語調比平時急促，聽起來像是生氣了。

可他泛紅的眼圈卻又出賣了他最真實的情緒。

寇骁對上那雙眼睛，意識到葉雨林不是在跟他生氣。或者說，不僅僅是生氣那麽簡單。

他從少年的眼神中讀到了委屈，還有心疼。

這讓寇骁的心髒也随之揪緊，仿佛被一只手拿捏住，哪怕動一下都疼。

在彼此目光交錯的瞬間，寇骁甚至忘記解釋，也忘記賀延一直在旁邊看着，就這麽循着本能握住葉雨林的手，安撫地捏了捏。

賀延看到這一幕，人都傻了……

他和寇骁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

這麽多年，賀延從來沒見過寇骁對誰這麽溫柔，這麽小心翼翼。

他目瞪口呆地愣了兩秒，視線在葉雨林和寇骁之間反複徘徊幾次，最終還是忍不住低咳一聲，打破這個過于微妙的氛圍。

“咳，那什麽……”

聽到賀延的聲音，葉雨林猛然回神，下意識地抽回手，和寇骁拉開了一點距離。

寇骁的手心突然空了，心裏好像也跟着空了一塊。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半空中輕輕蜷縮一下，然後虛握成拳。

寇骁擰着眉頭收回手，低低地嘆一口氣，輕不可聞。

葉雨林這次好像是真的上來脾氣了。即便寇骁離他更近，但他就是故意越過寇骁，直接與賀延對話。

他壓下心底那些難言而又複雜的情緒，強作淡定地開口，向賀延問道：“賀醫生，你們剛才說的是什麽手術，可以告訴我嗎？”

賀延不确定地瞟了寇骁一眼。

寇骁苦澀地笑笑，低聲道：“說吧。”

賀延得到應允，這才将實情告訴葉雨林：“是這麽回事，寇骁膝關節的韌帶受過傷，之前醫生就說挺嚴重的，讓他做韌帶重建手術。他一直拖着不做，拖到今天才答應。”

賀延越說聲音越小，因為寇骁飄過來的眼神越來越兇……

賀延：“……”幹嘛一副要拿眼神殺人的樣子？我又沒說慌，只是誠實地告個狀而已。

反正話都說出來了，寇骁瞪他也沒用。賀延不怕。

葉雨林聽賀延說完有些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隔了幾秒，他又問：“是右腿嗎？”

賀延點點頭，“對，右腿膝關節，前交叉韌帶。”

葉雨林又沉默幾秒，然後聲音低低地開口，“好的，謝謝賀醫生告訴我這些。那你們聊，我先回屋了。”

他說完，轉身就往次卧走，看都沒看寇骁一眼。

“哎——”賀延想叫住葉雨林，給寇骁争取個機會，哄一哄人家。

但寇骁用眼神制止他，不讓他多管閑事。

賀延無奈，也只好作罷，眼睜睜看着葉雨林回到次卧，落了門鎖。

客廳裏安靜了片刻。

随後，寇骁冷着臉讓賀延趕緊說正事，說完好走人。

賀延打量寇骁兩眼，大概明白他為什麽這麽着急趕人，于是也沒再閑扯。

左右不過是圍繞手術這點事。

賀延跟寇骁解釋了一下手術的風險，還有術後複健的過程和周期。

寇骁聽完沒有什麽意見，仍然表示接受。

賀延于是當場給聖心醫院關節外科的陳主任打了個電話，直接敲定了手術日期。

聊完這些，寇骁便沒有耐心和賀延閑聊，直接開門送客。

賀延從他家出來的時候，沒忍住回頭看了看寇骁，然後又往次卧的方向瞟了一眼。

這一眼可以說是頗有深意，而且還很……八卦。

寇骁隐約能猜到賀延的意思。

但此刻他沒有心情解釋，所以在對方開口之前，就先抛出兩個字：“別問。”

賀延點點頭，很貼心地說：“行，我不問。反正你也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麽，等會兒把人哄好了，千萬別忘了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他說完就戰術後退，在寇骁開口罵人之前，迅速溜了。

賀延離開後，寇骁來到次卧門口，擡手敲了敲房門。

就像預料中的一樣，葉雨林并沒有回應，眼前那扇門，依舊嚴絲合縫地關着。

寇骁又敲兩下，然後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

這次他可以确認——葉雨林不是沒聽見，就是單純的不想給他開門。

在自己家裏被人拒之門外，這是寇骁從未有過的體驗。

他心裏有點苦，自嘲地笑笑，随後溫聲開口，叫葉雨林的名字。

“雨林，開一下門。”

男人低沉的聲線穿過門板，傳遞到葉雨林的耳朵裏。

葉雨林背靠着房門，紅着眼睛沒有說話。

外面安靜了幾秒。

葉雨林知道寇骁沒有離開。

随後，他聽到寇骁再次開口，聲音明顯比剛才低啞了幾分。

“我膝蓋有點疼，能不能讓我進去說？”寇骁這樣說，語氣裏帶着顯而易見的苦澀，甚至還有一絲可憐。

雖然知道寇骁也許是故意賣慘，但葉雨林還是不忍心繼續不聞不問。

有什麽辦法呢？那畢竟是寇骁啊，是他一直追逐的偶像，也是他極為在意的人。

葉雨林閉了閉眼，十分清醒并且心甘情願地跳進寇骁的圈套，回頭對着門板說：“你先去沙發上坐吧，我一會兒就出來。”

寇骁覺察到他的松動與妥協，于是愈加得寸進尺：“你不出來，我就站在這等。”

寇哥說到做到，真就不走。

葉雨林拗不過他，怕他站久了真的疼着，只好率先認輸，拉開了房門。

看到葉雨林終于願意出來，寇骁一瞬間有些緊張，下意識地繃直了身體。

他很少會有“緊張”的感覺，哪怕在數以萬計的觀衆面前演出，也頂多就是有幾分壓力。而最近，像現在這樣緊張的時刻變得日漸頻繁，仔細回想，每一次都與葉雨林有關。

此刻，葉雨林擡起頭來，望進寇骁的眼睛。

在視線相接的剎那，寇骁看到少年眼底氤氲的潮濕，好像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緊張從何而來。

幾乎同時，那些潛藏在他心底，一直秘而不宣的情緒，似乎也浮現出朦胧的答案。

寇骁心跳很快，薄唇微動，想說些什麽。

但葉雨林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率先移開目光，往客廳沙發走去。

寇骁怔了怔，轉身跟上，在葉雨林落座之後，挨着他身邊坐下來。

“生氣了？”寇骁低低地問。

葉雨林不肯看他，也不肯回答，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但其實這就是回答了。

寇骁看着葉雨林的側臉，主動表達歉意：“對不起，我不該騙你。”

葉雨林到底是心軟，聽到他說“對不起”三個字，視線就有些閃爍，原本僵持的情緒也出現了一絲裂痕。

寇骁像是覺察到這一點，又乘勝追擊：“你問我問題吧，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葉雨林想起之前，寇骁也是這樣答應他的。

他那樣無條件地相信寇哥，可是結果呢？這個人還是欺騙了他。

葉雨林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轉頭看向寇骁，紅着眼睛說：“可是我已經不相信你了。”

這話像一把尖刀，直接插在了寇骁心口上。

他皺緊眉頭，目光逼視着身邊的少年，言語間充滿威壓：“不信我，那你信誰？”

葉雨林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這樣的默認更是讓寇骁火大，他甚至來不及細想，就一把攥住葉雨林的手腕，沉聲逼問：“相信賀延，嗯？”

葉雨林剛才說了氣話，這會兒才尋回一絲理智。

他對上寇骁那雙眼，下意識地張口解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寇骁步步緊逼，視線沉黑。

葉雨林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盯上的獵物，身處險境，卻又無處可逃。

他倔強地瞪大眼睛，也不閃躲，就這麽直直地望着寇骁，像在用沉默挑釁。

寇骁心裏那股火兒被他徹底點燃，手上沒輕沒重，在葉雨林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紅痕。

疼痛從手腕處傳來，這痛楚竟像是連着心髒。

葉雨林掙了兩下，沒能掙開，反倒将寇骁的控制欲徹底激發出來。

寇骁直接把人推倒在沙發上，膝蓋抵在葉雨林腰側，半跪着把人扣在身下。

“問你話呢，回答。”他的聲線很冷，像刀子一樣，報複着葉雨林口不擇言的氣話。

葉雨林仰躺在沙發上，望着視線中将他牢牢禁锢的男人，突然就覺得好委屈。

“你弄疼我了……”他癟癟嘴巴，眼圈蓄了一層水霧，小聲又倔強地質問，“是你先騙我的，是你答應我的事情沒有做到。明明是你不對，為什麽你還是可以這麽理直氣壯地對我發脾氣？”

葉雨林帶着哽咽的幾句話，徹底把寇骁的怒火擊碎。

寇骁松開他的手腕，卻沒有起身，仍然将葉雨林罩在身下。

說不清這一刻的感受，寇骁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冷靜下來，但又好像更上頭了。

四目相對，寇骁的眼神依然深邃，只是不再像方才那樣冰冷。

他仍然皺着眉頭，試探着去觸碰葉雨林的手腕，在覺察到對方的退縮時，有些強硬卻又溫柔地攥住，輕輕揉了揉。

“對不起，弄疼了你……”寇骁低聲向他道歉，嗓音有些喑啞。

葉雨林抿抿唇，不說原諒，但也沒有再從他手心掙脫。

寇骁仿佛明白了他的退讓，于是更進一步，将事情攤開來說：“向你隐瞞手術的事，還對你發脾氣，都是我的錯，我道歉。但你……不能說那樣的話。”

葉雨林顫抖着雙唇，幾乎是用氣聲反問：“什麽？”

寇骁俯下身來，更近距離地與他對視，單手撐在他耳側，啞聲說：“葉雨林，你不能不信我。”

這不是一個公平的要求。

可是在那短短的幾個字裏，葉雨林好像聽出了示弱與懇求的意味。

他心尖兒一疼，也顧不上什麽公平不公平，下意識就軟化了聲線：“對不起，我剛才是說氣話。”

寇骁抿着薄唇看他，沒有言語。

葉雨林于是擡手，小心翼翼地摸摸寇骁的臉頰，很認真地說：“寇哥別傷心，我還相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