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可憐
小可憐
春末，南方的天氣幹燥的厲害，一陣微風吹過，透着絲絲暖洋洋的氣息，馬路兩側的矮灌木綠得發亮，空氣中飛舞着白色的柳絮，極目望去，郁郁蔥蔥的一片綠色，處處都是好風光。
這是沈青跟宋沉彥在一起的第三個春天，人人豔羨，Q大工業設計的金童玉女，沈青握着手機，屏幕亮着，是那個女孩發來的短信。
她三天前就收到了，花了三天理清楚事情經過，花了三天平複心情。
短信內容極具挑釁，偶像劇小三一貫的套路，沈青沒想過她跟宋沉彥的關系會以第三者插足而結束。
她不在乎那女孩挑釁的語氣，她的認知裏挑釁是失敗者才會發起的無謂掙紮，真正的贏，是雲淡風輕，不露聲色。
即使這場感情的游戲裏她輸掉了宋沉彥，她也沒覺得天塌下來，反而覺得是老天在她快要深陷泥潭的時候拉了她一把，以至于她沒有輸得一無所有。
沈青再次堅定想法，加快了步子朝不遠處的商區走去，短信裏寫了地點店名具體桌位，就等她潑婦一般破門而入，可想而知那女孩多希望看她的笑話，不然怎麽會用盡那樣污穢狠辣的字眼來逼她發怒。
工作日，商區人不多，沈青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上行電梯，寥寥幾個人，她的手指揪弄着背包帶子，心裏幾百次演繹着接下來的說辭。
她會平靜溫和的說：“既然你喜歡他呀，那就給你吧。”
或者說：“你們倆真不要臉吶。”
……
無數的說辭排練了很多遍，要麽無所謂的态度，要麽嘲諷的态度，反正不可能出現那女孩所期待的氣急敗壞。
而且她不能和宋沉彥撕破臉，他們團隊的畢業設計3D食物打印機項目還沒有完成，那是他們準備了兩年的項目，只等到這最後的展示，怎麽說也得等到畢業設計答辯結束。
她的腦子裏糾結萬分，伸手撓頭，頭發被撓的亂七八糟，糟心事真多，畢業設計的項目熬得整夜睡不着，結果還來這糟，真是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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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後面有人有的急，還沒反應過來，胳膊被撞了一下，手中的手機脫手而出，那人看到手機掉下，一瞬間，彎腰伸手，動作一氣呵成，流暢而帶着戲劇化。
他的手指骨節分明，配上鴨舌帽下一副黑色的口罩，神秘中透着一絲冷峻，然而，下一秒手機“咚”的摔在電梯上。
兩個人面面相觑，沈青跨了一節臺階，在口罩男的注視下慢慢把手機撿了起來。
當時買手機的時候，宋沉彥說她手上沒有羅圈拿東西不穩，愣是給她買了防摔手機殼，當時她只覺得以羅圈來評判穩不穩太唯心，沈青握着手機，自嘲的笑了笑，落在那口罩男眼裏倒像是嘲諷，嘲諷他一通操作猛如虎，實際水平菜如狗。
“你看看有沒有壞？”口罩男摸了摸耳朵，輕咳了一聲，掩飾尴尬。
一副煙嗓，低沉暗啞，充滿了磁性。
沈青摁了解鎖，解開後就是那條短信，慌忙又鎖上了，她下意識擡眼，對上了他深邃的眼睛，因為咳嗽，眼睛半眯着，雙眼皮幽深，睫毛很長，縱使被口罩遮了大半個臉也蓋不住那雙眼睛的冷意，雖是在問她，眼神卻不着半分感情。
沈青能感受到氣氛的壓抑，可是她這幾天情緒本來就瀕臨崩潰，即使說服自己，時間至少讓她看清了宋沉彥這個人，但在一起的三年是的的确确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一點點的小事又戳了她的心頭事，鼻子微微發紅，眼睛也有點紅，喉嚨梗着，深吸了一口氣，她溫溫開口：“手機沒事，你走吧。”
沈青鼻酸的厲害，慌張的轉身上樓，那副模樣，紅了鼻尖。
小姑娘淡淡的平眉，修長而溫柔，往下是一雙隐約泛着水光的大眼睛，巴掌大的臉承載着精致而清秀的五官，這副長相光是看着就令人頓生憐惜。
口罩男看着她纖瘦的背影，長發紮成了馬尾露出了一截兒白淨的脖頸，肩膀很窄，寬松的連衣裙襯托的她越發柔弱。
短信內容——他看到了。
長了一副那麽容易被欺負的模樣，也難怪短信那頭的人能這樣子欺淩到她頭上，他輕呵一聲，好欺負的女人。
沈青揉了揉鼻子，把喉嚨的酸楚憋了回去，拍了拍臉，深吸一口氣，走到了那個餐廳的正門，服務員有禮貌的咨詢她是否需要訂座，沈青擺了擺手：“已經預定了。”
她朝裏走去，水晶簾隔開的一間包廂，還未走近就看到了他們的身影，宋沉彥微笑着把一塊甜點喂到女孩子的嘴裏，女孩笑眯眯，目光落在了門口走進來的沈青身上，眼睛朝她眨了一下。
沈青捏着手機走過來，宋沉彥感覺到了一片陰影，轉頭看到了沈青，眼裏一絲錯愕，片刻又恢複寧靜，誰也沒有說話，氣氛一瞬間變的很壓抑。
沈青愣愣的站在桌前，一桌的食物精致可口，粉色的馬克龍上點綴着幾顆五彩的糖，看起來夢幻而甜美。
“你找誰？”桌上的女孩開口，聲音嬌滴滴的。
沈青不知道她演什麽戲，她指着宋沉彥：“找他。”
女孩嘟着嘴：“你找我男朋友有什麽事？”
“男朋友”三個字咬的很重，似乎在叫嚣着主權。
沈青看向宋沉彥，他微微皺眉，卻沒有否認，沈青便明白了這意思，看着那女孩嚣張的臉，不知怎麽就不想讓她得逞，淡淡開口：“這麽喜歡別人的男朋友麽？”
沈青彎腰，慢悠悠的伸手從那女孩面前的盤裏捏起一顆粉色的馬卡龍，目光落在指尖，微微笑：“你說我拿了你的馬卡龍，你又能怎麽樣？”
“你什麽意思？”
沈青把馬卡龍放回原來的地方：“這顆馬卡龍即使我不拿，它也不屬于你。”
意有所指，卻不見半點兒憤怒，毫無成就感的贏讓人更挫敗，那女孩冷笑：“是你自己留不住自己的男人，不怪我。”
沈青彎眉：“是我的，不用我留，不是我的，我不屑留。”
這話輕蔑而冷酷，沈青扯了扯嘴角，看着一言不發的宋沉彥，平和開口：“我們，結束了。”
這句話最終還是說出了口，沈青吸了吸鼻子，強忍住心頭的酸楚。
宋沉彥看向沈青，無時無刻看起來都是這麽的冷靜，他的喉嚨有點幹澀。
沈青轉身朝門口走去，宋沉彥也站了起來，桌上的女孩瞬間炸了：“宋沉彥，你幹什麽去？”
宋沉彥看着她：“我去跟她做個了結。”
那女孩一聽，臉色稍微好了一點，最終她還是贏了沈青，她語氣溫柔了幾分：“那你要快點回來哦～”
宋沉彥點頭，朝門外疾步遠去的沈青走過去，她走的很快，宋沉彥跨着大步，高大的身軀攔在了沈青面前，沈青擡頭，她看到了逆光而站的宋沉彥，棱角有致的下巴和凸起的喉結，單眼皮看起來格外的溫柔。
兩個人對峙的有些久，宋沉彥先開了口：“青青。”
沈青眯着眼睛：“嗯？”
宋沉彥看着她平靜的臉，鈍鈍開口：“你有沒有什麽想問的？”
沈青搖頭：“沒有。”
事已至此，還能問什麽？問他為什麽要劈腿，還是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對她？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越是這樣溫和宋沉彥越是覺得憋悶，他希望她發火，希望她生氣，甚至希望她打他，可是這些她都沒有做，偏是這樣的無所謂最讓人難受，他說：“沈青，你難道沒有想過挽留嗎？”
沈青擡頭，沒有說話，淡淡說：“沒必要。”
無辜又薄涼，她微笑：“阿…”那句“阿彥”沒叫出口，換了稱呼：“宋沉彥，畢業設計的項目最近要答辯了，論文我已經寫完了，項目報告你有空整理一下，崔主任想答辯完讓我們的項目去參賽，所以要整理詳細的報告。”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些，本來不是特別急的事情，大概是真的無話可說了，宋沉彥看着她蓬亂的發，細碎的劉海下是白淨的臉，依稀想起剛進Q大那會她的模樣，物是人非，她還是這副清冷模樣，即使是男女關系，她依舊保持自己的那份自持，他苦笑。
“沈青，你有喜歡過我嗎？”宋沉彥說。
沈青擡頭，望着他，明明犯了錯的是他，卻要把問題抛向她，無非是甩鍋罷了，可笑至極。
“我先回學校了。”
沈青說完便擡腿走了，手臂被宋沉彥拉住，一個重力，讓她扭過頭來：“沈青，答案有這麽難嗎？”
“不難。”沈青吸了吸鼻子，這一刻她知道只要她挽留宋沉彥會留下，他說的那句“挽留”的話，無非就是在給她臺階，可是感情不是兒戲，而喜歡更見不得試探，她說，“已經不重要了，我得回去忙畢設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喜歡黎歡嗎？”宋沉彥一字一句落在沈青耳朵裏都像是一根根針在刺痛她的心。
沈青擡眸：“我不想知道。”
“因為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她沒有面具。”
“我，我知道了。”沈青掙開了他的手臂，朝下行電梯走去，轉過身的那剎那，有一滴沒憋住順着臉頰淌落下來，她踏上了電梯，吸了吸鼻子，糾結了很久怎麽面對，怎麽說出口，這下都結束了，心中壓了三天的石頭也放下了。
她擦了擦臉，濕漉漉的一片，等到出了商場大門，她再也忍不住，蹲在門口的臺階上，把臉埋在膝蓋間，哭的稀裏嘩啦，袖口濕了一大片，頭發也被眼淚濡濕，肩膀一抽一抽的，哭了很久，久的腿都麻了。
門口的保安以為她出了什麽事，過來詢問，她擡起頭，保安就看到一張哭的極慘的臉：“小姑娘，你沒事吧？”
沈青站起來，腿很麻，身形不穩，幸好保安大叔攙扶住了她，她搖頭，抹了一把眼淚走開了。
臨近下班點路上的人已經多了起來，沈青吸着鼻子，随着人流往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有人一邊接着電話一邊破口大罵，有人匆匆而過，有人談論着今天公司的不快樂…也許有人和她一樣難過，這座城市誕生夢想，這座城市麻木擁擠，她看着天上漸黑的天色，她感到了一陣茫然，談論夢想遙不可及，談論愛情如同騙局。
直到喇叭摁起來，車裏人探出頭來，朝她罵了句：“你他媽的眼瞎啊？”
沈青下意識的以為自己想的太入神闖了紅燈，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見她道歉也不跟她計較，白了她一眼，揚長而去，她擡頭這才發現路燈是綠燈。
……
人不順的時候，走個路都能遇到這種人。
後面等紅燈的車裏，陸遇摘掉了口罩，被人爽約的滋味真不太好，他開了窗，正巧聽見隔壁車主罵罵咧咧，順着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了一個被罵的小姑娘，下一秒認出了是電梯上的那姑娘，遠遠望去，皮膚很白，腦子裏浮現了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不自覺想到四個字“楚楚可憐”，嗤笑一聲，還真是個小可憐，走到哪裏都會被欺負，這樣的人在上海這座城市怎麽生存？
做別人的盤中餐還是下酒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