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桃花谷

桃花谷

即便是春日的夜,寒涼也能入骨。

蕭紀再是懶散心寬晚間能睡得踏實,也睡不了幾個時辰。東方的濃稠夜色不過才将将有些稀釋開來,就有人來他的房外敲門。三重兩輕,扣門板的聲音在寂靜院落裏異常清晰,一下一下往人耳蝸裏鑽。

蕭紀被敲門聲吵醒,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旁邊正熟睡的姑娘。無有多餘的情緒表情,便起身拉系起衣襟下床去屏風邊套外袍。他慢條斯理地穿好衣衫,才去門邊打開房門。而後一面跨門檻下階矶往井邊去,一面問:“情況如何?”

來禀報情況的是将軍吳賢,随着步子跟他到井邊,知道他要洗漱,便伸手拿過木桶撂下井口去打水,回他的話:“生亂跑了三個。”

“派人去追了麽?”蕭紀卷起衣袖,去拿起石案上的青鹽。

吳賢把打上來的水倒進魚洗和杯中,在旁立着看蕭紀洗漱,“去追了,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蕭紀把他的話聽在耳朵裏,無有什麽表示,只專心梳洗的事情。他用青鹽洗了牙,又抄水洗面。井水很涼,撲在面上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卻覺得涼得舒爽,只覺渾身毛孔都張了開來。而後束發的事情也是自個兒來的,只摸起石案上的梳子梳起頭發利索地绾起來,再戴上銀冠。

這番拾掇好,蕭紀也沒多餘的話,只與吳賢說:“去看看。”

吳賢知道他的性情,遇事從來不慌。倒也不是什麽事都胸有成竹,他就這個性。心裏門門道道想得清楚,好的壞的也都受得來。跟了他到今兒,就沒瞧見過能讓他亂了方寸失了風度的事情。

吳賢随蕭紀出院子往軍中去,不過剛跨過院門,就見蕭紀停了下來。也不知什麽事,因便問了句:“王爺,怎麽了?”

蕭紀微微回頭往院子裏又看了一眼,開口吩咐吳賢,“我屋裏有個姑娘,你派人悄悄盯着她,要身手好些的,不要讓她發覺。盯緊了,把她去過的地方都向我禀報。”

吳賢不知哪來的姑娘,這會兒也不好細問,只得應下蕭紀的話。心裏數幾個人選,拔出一個頂拔尖兒的來,把這事交代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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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若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日頭正好搭在東廂房的屋脊上。院子西面兒灑了光,把院角梅樹、盆中芍藥照得枝節分明。

向若是合衣睡的,頂着這麽高的日頭起來,還微微眯着眼兒。衣衫不用費事穿去,不過爬下床套上布鞋,然後便起身站在腳榻上豎了個大大的懶腰。一面豎懶腰一面往房門上去,拉開門扇只覺陽光刺眼,自又颔首眯眼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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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兒适應下來了,擡了腳出門。這院子沒沾血,景致還是好的,但比起桃花谷總歸小氣了不少。她咂巴嘴看一氣,木愣愣地去到院兒裏的井邊。瞧着井邊石桌上什麽都齊全,自然撂下木桶去打水上來梳洗。

拿青鹽洗牙,抄涼水洗面。她也不避諱那盆沿兒邊挂着的白巾子是不是寧王蕭紀用過的,按去水裏撈了撈擰幹便往臉上擦。擦罷還放在鼻子邊聞了聞,自言自語道了句:“還挺好聞……”

向若是不愛擦水粉胭脂膏子的人,但瞧着那石桌上還擺着盒潤面的脂膏,便拿起來擰開盒蓋兒弄了些往臉上擦,一面擦仍還一面自言自語,“嘿,這王爺還真精細……”

擦完了臉,自然就是梳頭。向若也不急不慌,摸起石桌上的牛角梳,把頭上已經被睡覺揉得半散的發辮兒扯開,坐在旁邊的石凳上便歪着腦袋梳起頭發來。她頭發長得好,烏黑柔滑,梳子一梳便到了底。但她從來不在頭發上玩花樣,也就是簡單束個高高的發髻在腦後,再戴個金累絲的發冠。這金累絲發冠,是她渾身上下唯一的一件首飾。她願意戴這個,還是因為這是她小師妹送給她的。

在向若梳好頭放下牛角梳的時候,院門吱呀響了一聲,進來個穿甲衣的男人。都是小兵小卒的打扮,身上衣服像裹了幾十層的灰泥,毛得呲邊兒,也沒有第二套換去。這士兵是來給她送吃的的,也沒什麽好的,一個陶碗裏裝着兩個饅頭。進了院子往她手裏一送,也沒什麽可說可交代的,便又去了。

向若手裏端着那碗,放去石桌上,一手拿一個饅頭,而後便一面啃着饅頭一面哼着小曲兒又往屋裏去了。進了屋,依着行為習慣,各處箱櫃抽屜首飾盒子都給翻一遍。瞧見好的珠串子,小拇指一勾,伸長了腦袋往自己脖子上一挂。

這樣翻找一氣,揣得渾身是寶貝,那兩個饅頭也下了肚。吃飽了,桌子上的涼茶再湊合解個渴,這便去把昨兒個裝的那一包裹的金銀首飾再系到背上背着。

她為了另一半的解藥答應留下來伺候那王爺,但也不是答應寸步不離這地方的。她一夜沒回去,這會兒不能再久呆,一定要先回一趟桃花谷再說。回去一趟再回來,于她而言也不是什麽難事兒。要是就這麽憋在這院子裏,才難過呢。

向若這會兒因為中了毒,沒有平日裏的身手那麽好,但來去還是自如的。背上那些搜來的好東西,自一路出了連州城,往桃花谷回去。

卻說桃花谷地處偏僻,在一片群山峻嶺當中。因為入口極難記憶與尋找,所以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當然,也是這亂世裏的唯一的一個世外桃源。因為神秘,外頭對桃花谷也就有許多不實傳言,譬如,很多人都認為桃花谷滿地是寶,金銀遍地,并都說,桃花谷的人都過着吃喝自得的神仙日子。

也因為如此,外面想找到桃花谷的人不在少數。便是朝廷,也想找到這個地方,一補國庫空虛。從古到今,就沒有不對寶地寶藏心生向往并想占為己有的人。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向若知道得最多,但從不在外頭辯駁什麽。桃花谷裏的人尋常都是不出谷的,靠耕地織布自給自足。也就她仗着武功高強,會隔三差五出谷厮混。厮混多了,聽到的說法多,心裏自然也就知道輕重,是以她從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又說向若是個面上瞧着大大咧咧,老子、爺爺張嘴就來的人,但心思卻異常細膩缜密。吊兒郎當慣了,卻也只是外面給人瞧着的樣子。但也因為她的混賬勁,沒有人懷疑過她的身份。誰會想,這麽個玩意兒是桃花谷那神仙寶地養出來的東西?因此,這一次被這寧王蕭紀探了身份,實屬意外中的意外。

向若心裏記着這事兒呢,背着那滿身的金銀玉石出連州城的時候也就發現了不對勁。她現在身子雖不十分好,但機敏不減。有人跟蹤她,她不一會兒就能察覺出來。也不必猜是誰派的,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是誰。

因向若沒有朝着桃花谷的方向走,逆着方向把那跟蹤她的人引到荒郊野外。等着四下無人,利用樹木地形,把那人耍得團團轉,最後掄着一根大木棍子,從後頭就給了那人一悶棍。打得他吐血跪地,朝前翻了一圈穩下來站起身慌張地看她。

向若把那大木棍扛在肩膀上,往那人面前走兩步,二話不說便又要掄起棍子打他。那人已經負了傷,又已經瞧出了她的厲害,便忙擡手擋在臉前,求她:“姑娘饒命!”

棍子掄到那人臉邊的時候被向若收住,她啐口口水,丢下手裏的棍子,沖他勾勾手:“過來。”

那人不敢違抗,因小着步子往她面前走兩步。剛到了她面前,向若便伸手沖他一通劈頭蓋臉打,一面打一面嘴裏念叨,“跟蹤我?不去打聽打聽老子是誰,憑你也敢?”

那人被他打得叫爹爹求奶奶,哇哇哭。向若卻是把他打得鼻青臉腫,才放過他。這徒手肉搏的,打得自己也手酸。打完了,她轉轉自己的手腕子,往後退兩步,看着那人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解藥老子不要了。老子若是死了,變成了鬼,也不會讓他有一天好日子過。等他到了陰曹地府,還得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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