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認真言
認真言
向若在匪窩見到蕭紀的時候,屁股坐在椅子邊沿上沒坐穩,跌坐在地上,确實是被驚的。那個與她分別在桃花谷外的男人,在三個月未曾謀面以後,就這麽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真的是讓她始料未及的事情。況且,還是被那些糙漢洗幹淨了架來給她瞧瞧中不中意,要不要留在身邊伺候的。
向若揉着屁股擡手拽上椅把兒從地上起來,目光還一直留在蕭紀身上,确認自己是不是花了眼。就這麽又盯了半晌,才确定下來,就是那厮沒錯了。一個好好的金貴王爺,又化名化姓跑到這山坳裏送到她面前,閑的麽?
那帶蕭紀過來的兩個大漢看向若盯着蕭紀直了眼,自是認為這人找得終于對了他們二當家的胃口,而後也很識趣,互相碰了碰手指就退出去房間。出去的時候也貼心,反手把門關上,只留向若和蕭紀在房裏。
外頭星辰漫天,初秋的寒氣略重,掃過脖頸有很深的涼意。
兩個人把蕭紀收拾好送去向若房裏,出來的時候沒被叫住把人帶走,心想着這事肯定是成了。因離開房間十來步的時候開始嘀咕,說:“二當家的喜歡,這個肯定成了。”
另個道:“成了最好,伺候好了二當家,她才不走,咱們日子才舒坦。咱們沒事仍出去找找,有好的還往她面前送。別這個膩了,沒下個續上。她覺得在這裏呆得沒趣兒了,又得嚷嚷着要走。”
向若等那兩個人出了房間,自己便在椅子上坐了端正。擺的是一副威武架勢,身上穿的衣服卻是松松垮垮的寝衣,連腰帶都沒有一條。長發披在肩上身後,落在她臂彎間椅子上。寝衣沒有穿得太規整,衣襟拉偏了,左邊能看到一小片白皙的皮膚。
向若就這麽自認為很是威武地與蕭紀對視了半晌,蕭紀的目光并不溫柔和善,仿佛壓着一團噬人的火焰。而後她被看得不自在,先敗下陣來,便清了下嗓子,端着一本正經的樣子問他:“王府的日子不好過?來這裏做什麽?”
蕭紀聽她說話,這才收回目光,自己去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倒茶吃,說:“聽說你在找男寵,本王自覺容貌本事方方面面都合适,所以來試試。”
向若看着他,竟莫名有些心虛起來。她又清了下嗓子,想着自己和他又不是真夫妻,也沒有海誓山盟的約定,自己不該心虛才是,這就把腰又挺直了幾分。
在還沒想好說什麽,蕭紀吃着茶看她,又問了她一句:“在我前頭,有人入了二當家的眼麽?”
向若還是想清嗓子,媽的,怎麽就清不幹淨了。最後清了兩下也去端茶吃,吃下兩口後,自然了些,便說:“這世上比你容貌出衆的大有人在,比你會伺候人的更是比比皆是,自然是有的。”
蕭紀看着她的眸子暗下去,目光忽而有些淩厲,又問:“幾個?”
向若裝模作樣數手指頭,數一氣往椅子背上一靠,攤手道:“記不清了。”
蕭紀垂下眼眸,捏着杯子的手微微上了力道。他偏動作還是很輕的,把杯子放去高幾上。放定了慢慢站起身子來,腳面微碰袍擺,一步步走去向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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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若突然本能地生出怕意,把腿蜷起放到椅子上,往後縮一下,道一句:“幹什麽?”
蕭紀把胳膊撐去椅把兒上,身子微微下俯,便把向若圈在了椅子裏。他低眉看着她,低聲道:“你都把我留下了,當然是伺候你,還能幹什麽?”
向若可沒做好準備做那事,之所以會留下他,是因為剛才有些發愣走神了。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兩個大漢已經走了。走了就走了吧,當個舊相識敘敘舊也成。但這敘舊,暫時不包含那方面。哪有一見面,什麽都不管就上床的道理?
向若這會兒看蕭紀靠得自己越發近,心跳不自禁快起來。她閉住鼻息,覺得自己很是讨厭他身上的味道,倒不是他身上的味道不好聞,反而是因為覺得太好聞,每次只要她一被那味道包圍,腦子就不自主有些發昏。她讨厭的,是自己控制不住的頭腦發昏的感覺。
閉住了鼻息,向若又把腳擡起來,一腳踩在蕭紀心口,撐在兩人之間,看着他道:“今晚我累了,不想要人伺候。說正事,你到底為什麽來這裏?”
蕭紀保持着姿勢不變,“為了你,這個理由還不夠?”
向若笑,“當我傻啊。”
蕭紀想,若是傻一些多好。
向若是個凡事都想得甚為通透的人,自然不會簡簡單單就把蕭紀這話當真。她當然也是不懂什麽是愛情,不知道一個人真的愛起來後會付出到什麽程度,荒唐到什麽程度。當然,她目前也不認為自己和蕭紀這樣的人之間存在愛情。所以,在她心裏,蕭紀故意讓幾個土匪物色上抓來這裏,肯定是有其他目的的。
一個身份高貴的王爺,會為了追她這麽個人,不顧身份,深入匪窩?
找她做什麽?感化之後帶回去做王妃?
向若笑着使力,用腳蹬開他,身姿輕盈地順着動作從椅子上站起來,轉了身便往床邊去,嘴上說:“我睡覺了,你随意。明兒一早你自己下山吧,我不揭露你的身份。”
這個匪窩被朝廷剿過幾回,死傷也是有的,如今好容易壯大了些,還都是向若的功勞。是以,他們對朝廷的人那可以說有很大的仇恨。要是知道蕭紀是朝廷的親王,還能留着他的狗命?肯定是要殺之而後快來報仇的。這裏不比桃花谷,蕭紀留在這裏,一點好處都沒有。
向若把床頭架子上點着的油燈吹滅,只留着屋角架子上小小的一盞,去到床邊放下帳幔紗簾,擡腿上床,拉上被子躺下,自是閉眼睡覺。一時間是睡不着的,便豎着耳朵聽帳外的動靜。外頭什麽動靜也沒有,她心有好奇,再聽了會兒,便掀起帳簾下沿把頭伸了出來。伸出來打眼就瞧見蕭紀的後腦勺,他就坐在床前腳榻上,背對床沿。
蕭紀聽到身後的動靜,自然也回過頭去,鼻尖險些碰到向若的鼻尖,只有一指的距離。他看着暗色中向若的臉,說了句:“怎麽了?”
向若呆愣一下,往後收收腦袋,“你睡這裏?”
蕭紀把頭又轉回來,歪着腦袋搭去撐起的拳頭上,目光看向黑洞洞的門邊,“床又不能睡,還能睡哪裏?”
向若看着他的後腦吸了口氣,分明聽出他是想睡床上,這也沒理他,自己縮了頭回帳子裏。這樣躺下閉眼又睡了一氣,還是沒能入眠。她有些心浮氣躁,然後索性起身打起帳門,伸出手推了一下蕭紀的肩膀,說:“麻煩,上來睡吧。”
蕭紀背靠床沿,人坐在腳榻上,微蜷的拳頭撐在額側,嘴角慢慢染出一絲笑意。然後他睜開眼睛來,很是幹脆地撩開帳簾脫靴上了床。上去後側卧身子,盯着向若看,然後輕聲開口道:“心疼我了。”
向若被他說得心裏一緊,卻翻他一個白眼,轉了身子背對着他,回他一句:“睡覺!”
她留給蕭紀一個後腦,蕭紀便就這麽看着她的後腦。兩人同床共枕,覺都是睡不下去的。這麽沉默片刻,蕭紀還是開了口說:“你師兄和師妹成親,你覺得自己落了單,不想留在桃花谷,費那些周折讓我陪你演一出戲,順利出了桃花谷,就是為了來上山當土匪?”
向若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正兒八經說起這話來,悶聲回他一句,“關你什麽事?”
蕭紀嘆口氣,“我還以為你想做一代俠女,江湖漂泊,懲惡揚善,為伸張人間正義而活。”
向若聽他說這話,又默聲片刻,而後仍是道一句:“關你屁事?”
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他蕭紀同樣也不是什麽聖人。她活着是為了開心,他活着是為了蕭家的天下,彼此都是利己的人,誰也沒比誰高尚到哪去。這世道這麽亂,她可真沒瞧出來哪裏有什麽正義。便是善與惡,都分不出明确的界線來。
蕭紀聽出她語氣裏有些惱,卻也沒有住口,仍繼續說:“我上山來,真的是為了你。若若,跟我離開這裏,不要再涉身這些事情當中。如果你出谷就是打算一直這麽走下去,我倒是寧願你留在桃花谷。在那裏,至少不會摻合到外頭這些紛亂的事情當中。至少,可以有安寧的生活。”
向若聽着他的話,默聲不語,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而後忽然轉過身來面對着他。她面色平靜,什麽話都沒說,就這麽看着蕭紀,微蒙蒙的夜色裏,看出他的認真不是假的。
蕭紀目光深邃,看着她的眼睛,沒有停止自己的話。他在被子下伸手過去捏過向若的手,握在手心裏,片刻後又繼續說:“朝中的人已經盯上你了,你應該知道。我知道你不怕,你怕的東西少,可是這件事情會沒完沒了下去,我不希望你涉身這些事情當中。”
他說罷這話之後有些欲言又止,目光還是定定的,手心裏捏着向若的手又緊了緊,好似在醞釀重要的措辭,片刻後接上,“我會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