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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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角的那盞油燈還亮着,原是向若看蕭紀在房裏,才沒有去吹滅。這會兒怕是燒盡了肚腹裏的油,火苗的淺光在帳簾上晃動幾下,火勢忽小,而後光線一隐,便滅了。

帳裏霎時陷入黑暗,向若眼前便是一團漆黑,連蕭紀的臉都看不到。他剛說完的話好似還在耳邊,讓她心裏不自覺地滴小雨點,一點點濺起小水花。

稍默片刻,她把手從蕭紀的手心裏抽出來,道一句:“你是擔心你們的人吧?”

這時候蕭紀眼前也是除了濃稠的夜色旁的什麽都看不見,沒了表情作襯,很多細微的東西是很難發現的。他只好把嘆氣的聲音擡得微高,說:“就這麽不相信我?”

向若把身子躺平,仰臉向上,“也得看你值不值得信不是?”

蕭紀覺得跟她掰扯起這話來有些無力,兩人初見便生誤會,又都是會計較的人,是以交心這事兒就顯得很難。哪怕兩人對彼此都心生漣漪,但面對現實事情的時候,總還是理智占前頭。

他沒說話,又聽向若說:“你來找我做什麽?招安來的?你別忘了,當初連州城外那幫土匪,就是中了你們招安的局。賣着命幫你們打下連州城,結果呢,還不是遭了你們的算計。如果沒有他們,連州城現在還是東明軍的地方,你們未必拿得下來。”

從晉賢帝登基前不久,大夏朝開始走下坡路,百姓生活一日不如一日。朝廷積弊漸顯,朝中為民做官者又少之又少,俱是貪圖一己榮華,不管百姓死活之流,因導致民不聊生,使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晉賢帝對民政之事又不十分上心,朝中高官斂財貪權,地方官員壓榨百姓。每每某地發生災害,赈災的錢糧俱到不了百姓手上。便是利民工程,都是馬虎了事,蓄水的壩子,水一沖就垮。那短下去的銀錢,自然都進了那些做官人的口袋裏。這樣不過十餘年,大夏朝就近乎被敗得見了底。

百姓日子難過,起義便在各地四起。但起初都因組織規模小,不久就被剿殺鎮壓了下去。後來起義成風,但凡有些本事又熬不下這苦日子的,都結集人馬占地為王,要打下一塊地方來過好日子。

世道就是這麽亂起來的,沒有老老實實的老百姓的日子過。這時候土匪也多,搶不了官家的東西,那就搶百姓的。那些起義的軍隊,無組織無紀律,和土匪有時也不差什麽。大多數人是為了混口飯吃,并沒有真想改變這個世道的想法。只要自己過舒坦了,哪管別人的死活。

這些土匪窩子,剿一個生一個,起義軍亦是,敗了一波又起一波。這些起義軍裏,便數東明軍存得時間最久,現今占了幾座城池,也訓起了自己的軍隊來,裏裏外外都像那麽回事。連州城原就是被他們占下的,後來自然是被蕭紀帶兵又奪了回來。

提起這個事,蕭紀總不願與向若說太多。仿佛她就不該和這些紛亂的世事拉扯上關系,她就該是那個來去自如,快樂得像是鳥兒的姑娘,和這個世道不為一體。

這會兒他的眼睛有些适應了帳裏的昏暗,能大概瞧得見向若平躺着的輪廓。他看着她的側臉,慢慢開口說:“他們不知道我來了這裏,我之所以來,就是為了帶你走。你走後,招安也好,剿殺也罷,這些都跟你沒有關系。我只是不想你沾手這些事,想你早些離開。”

“呵。”向若冷哼一聲,把手枕到頭下去,“現在我是他們的二當家,得了他們的好,明知道你們要剿他們,我怎麽能走?我這人平生什麽都不講,就講一個義氣。”

蕭紀有些氣結,自顧氣半晌,幽幽開口,“他們給了你什麽好,給你找男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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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若提到男寵這詞兒,微偏頭看他,也不過就是看得見他的輪廓,然後照着他的語氣幽幽回一句:“是啊。”

蕭紀一聽這話就更氣了,一把把她扯進懷裏,而後雙手鉗上她的手腕往床上一壓,便親上了她的唇。他知道她武功高,是以所有動作都是一氣呵成的,壓住了手腕雙腿并上,把她的腿也死死壓在身下。如果只比蠻力,他作為男人,自然勝一籌。

向若被別人這麽粗蠻地對待還是頭一回,頓時有些惱火,然卻發現手腳動彈不得,用不了巧勁。被他親了一氣腦子又發昏,飄飄忽忽地不知道骨頭軟個什麽勁。起初還掙紮,後來索性連辦法也不想了,躺平了微微張開嘴,接納他的舌頭和嘴唇。

蕭紀吻得她有些氣喘,看她軟在自己身下并迎合起他,原本唇間的粗暴漸消,也慢慢溫柔下來。帳裏氤氲起激情,伴着微微低喘。帶着些微的戀戀不舍,蕭紀松開她的唇,看着她淺聲道:“你不走,那我也不走,我就在這裏陪着你。你若是舍得,就告訴他們我的身份,讓他們剮了我。”

向若這會兒也睜開了眼睛來,夜色裏看不清蕭紀的眼神,只聽得到他聲音輕輕緩緩。她看一氣,忽開口問一句:“你們蕭家的天下都如此了,你這個做王爺的,還這麽閑?”

這話裏的意思,還是不信他上山的目的就是為了她好。帶她走的想法或許是真的,但她走了之後,這個匪窩就會比有她在的時候好剿百倍,也是真的。

向若生平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唬弄算計。所以,心眼總多些。

蕭紀卻忽略她那話裏的意思,解釋說:“在桃花谷養傷耽誤了太長時間,他們都當我死了。此番回去,許多事情一時插不上手,自然就閑了。”

“哦。”向若應一聲,把他從自己身上掀開。

平了平氣息,又說:“你要是願意呆,那就呆着吧。但你想左右我,恐怕不能夠。畢竟認識一場,我暫且不揭穿你的身份。你呆膩了,就自個兒走人。”

蕭紀身子跌躺在床上,長長松了口氣,才剛的激情也一點點褪了去。他雙眸木木,隐在夜色中,心裏卻跟自己杠上了,想着,非得要帶她離開這個匪窩不可。

他要做這事兒,為着向若的心思确實不假,當然為着朝廷的心思也是很明顯的,可以為朝廷節省時間兵力人力。但說向若,這裏既然被朝廷盯上了,遲早是要剿的,不過就是什麽時候剿,動用多少人來剿的問題。蕭紀不覺得,向若一個肉身凡胎,真的能戰無不勝。朝廷若真的重視起來,動用的人手再多起來,向若便是再能耐,怕是也難逃一死。

想到這些,他便不忍。

起初是向若中了他的毒,現在他總覺得,自己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覺中中了她下的什麽毒了。還是淬進心裏那種,刀刃生剮都剮不幹淨。

早上起來的時候,有壓寨夫人紅雲的丫鬟盼兒來送水。先後端了兩盆,齊齊往桌上擺了,便如往日一樣去向若床邊拉起帳簾。每天早上她都是這麽叫向若起床的,今兒一早自然也不例外。然今一日卻與別日不同,帳簾拉開攏到銅鈎上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男人,抱着向若被陽光刺得正眯眼。

男人睜開眼睛來看到她,她定定地看着男人的眼睛,然後雙頰一紅,轉身往門上去了。到了門上稍住了腳,愣是沒把叫向若起床的話說出來,擡腳出了屋,反手把房門合上。

盼兒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從前跟着紅雲服侍,家裏暗下裏那些雞雞狗狗的事情她也都會聽說。後來跟紅雲被擄到這山上,在這滿山都是糙男人的地方,沒跟過幾個男人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才剛瞧着那畫面,不過是兩人摟在一處睡覺,本沒什麽,卻還是紅了臉。

她回去紅雲房裏,服侍完紅雲和大當家的吃完早飯,送走了大當家的,便跟紅雲說:“夫人,向姑娘留男人過夜了。”

紅雲聽了這話愣了一下,覺得稀奇也不稀奇,片刻道:“說起來,男人和女人還真沒什麽不同,但看各自怎麽個活法罷了。”

像她們這樣的,依靠這個傍着那個,跟個物件兒一般。像向若那樣的,男人倒成了她跟前的物件兒了。

盼兒抿唇,品品紅雲這話,也就沒興致說向若被男人摟着睡覺的話了。

那邊兒向若在盼兒出了屋關上房門的時候就睜眼醒了過來,目光越過勾起的半片帳簾往外瞧,瞧見她從門上越過的暗色身影,陽光打下來的。

看完了門外的,她再看自己旁邊躺着的人,胳膊還摟着她呢,眼睛也睜開了。她也不覺尴尬,盯着他看片刻,忽擡手勾了一下他的下巴,說:“美人兒,起來了。”

蕭紀擡起自己那紅腫的手腕子在眼前看,是昨兒晚上後來自己忍不住每要伸手占便宜被她折的。若不是及時收了手,大約現在已經斷了。

他端着手腕子看一氣,再看向向若,“既然是美人兒,能憐香惜玉一點麽?”

向若兩邊歪歪頭,帶着曲調地哼兩聲,下床趿上鞋卷着袖子往桌邊去,“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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