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傻透了

傻透了

向若這一番舉動出來,誰還對蕭紀有什麽不敬?便是綁着他,挪來背去的,也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惹毛了他們的二當家,把自己小命給送了。他們二當家是什麽人,這些日子下來,每個人都是瞧在眼裏的。說要殺人,手起刀落,那也就殺了。

而山上派下去的人,跟山下的朝廷軍來回交涉幾番,還是談判當中。那名帶兵的大将是朝中重臣張廣,自然是識得寧王蕭紀的。見着畫像就蹙死了眉,不知道寧王怎麽會落到他們手裏。他原本是得了線報,知道這五峰山上的土匪缺糧少衣,所以帶兵來剿。

他帶的兵人數不少,足有一萬。即便那土匪窩裏有一個武功極厲害的,但一萬人對兩千不足的人,怎麽也是夠了。便是考慮到地形等其他因素,他們真還不能力敵的,只要把他們圍死困在山上,餘下要不了多少時日,也能讓他們因斷糧而自己投降。

然現在寧王的事出來,一切計劃都被打亂,形勢也就不妙起來了。如果他們答應拿銀拿糧換人,那麽他們的軍糧就所剩不多。山上的土匪得了錢糧,養壯起來并無有後顧,且他們在缺糧的情況下,已敗一成,士氣必然不足,這樣打起那些土匪來就更是難打。想一擊取勝,怕是不太可能。

他們若還想圍困的,這也成了下下策,畢竟要耗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再者說,沒了軍糧,要麽走人,要麽向朝廷要糧,一萬人在這裏餓着肚子硬撐,那只有被殺的份。但剿這個一千多接近兩千人的土匪窩,本來就耗費了不少兵力糧草,再要,朝廷自然不會想給。這樣計較起來,勝算便是極低。

但如果他守着糧草銀錢不換寧王,被皇上知道了,自己的性命怕是又得不保。舍一個親王的命,去剿一個匪窩,便是剿了,也是過大于功,要倒黴的。

張廣思來想去,只覺苦惱萬分。現下最要緊的卻不是剿匪能不能成這事兒,而是寧王的性命。想透了,便是一咬牙心一橫,答應了山上那幫土匪的要求。他給糧草銀錢,他們把寧王放回來。但這事兒還有個前提,得先讓他見着寧王一面。

向若想着這要求也合理,自是讓人背上蕭紀,她領着到半山腰上。山下的張廣按要求,只帶了三五個人上山。說是講信義,實則每人背後都藏了不少人跟着。就怕打起來,自己這邊吃了虧。

向若看到穿甲衣戴盔帽的張廣時,兩人間隔了十來步的距離,便都不再互相靠近。而後向若拉起趴在人背上的蕭紀的頭,讓張廣看到他的臉,揚聲問一句:“是你們寧王不是?”

張廣細致瞧了,見着确實是寧王,只深悶口氣。他又要确定人是不是還活着,便對向若說要派人過去看一看。

向若瞧瞧他,說:“你們莫要耍花招,我的名號你應該聽過,我想讓你帶走死人,就不可能給你留一口氣。你若是講信義的,這人自然全須全尾讓你帶回去。我們要他沒用,只要糧草。但他要是死了,傳到皇上耳朵裏,你的性命保不保得住,那就難說了。”

張廣受她這威脅,抿口氣應聲:“絕不耍花招。”

這番談妥,張廣派了人到向若那側。伸手探探蕭紀的鼻息,又試試他的脈搏,确認他只是昏迷了過去,身子并無什麽不妥,便回去向張廣禀報此言。

張廣放心下來,迎風看着約莫十步外站着的姑娘,面龐清秀,身裹黑袍,身形架子都算不得大,被旁邊那些漢子一襯,還顯得異常嬌小。可就是這麽個人,提劍輕松傷人數百成千,打退了他們的剿匪軍。人不可貌相,說的就是她了。

張廣見着了活人蕭紀,也未敢輕舉妄動直接從向若手裏搶人。看着那姑娘的眼睛,聽她說話的聲調語氣,就覺得這事兒不能做。正如她說的,他稍加妄動,寧王怕是立馬就死在她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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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見着面商妥餘下換糧換人的事情,他帶自己的部下仍下山去,開始派人準備往山上送糧草銀錢。

他身邊的副将卻覺得這是窩囊氣,憤憤道:“我們立時打上山去,殺他個片甲不留,何必受這冤枉氣?”

張廣哪裏不想這般解氣,卻問副将一句:“你能确保七王爺活着?如果死了,你能确保這事兒不傳到皇上的耳朵裏?”

副将語塞,半晌憤道:“七王爺到底怎麽會被他們擄去?!”

這個問張廣,張廣也不知道。他也受着這憋屈氣呢,沒辦法,先把那王爺救下來再說吧。

那邊向若怕張廣耍花樣,山路沿邊都派人在暗處貓着,看他們往山上運糧草。不怕別的,就怕他們下狠心不顧蕭紀的命,一波人直接殺上山來。如果是這樣,他們招架起來肯定吃力。都好些日子不曾吃個大飽了,這要打起仗來,向若也不敢說自己有以前的威風。

好在,張廣從頭到尾都很講信義,把軍隊裏的大部分糧草全部運到了山上。軍營裏還留一些,那是他們接下來幾日的糊口糧。不多,讓将士們吃得八分飽,只夠約莫三四日。

向若自是滿意,親自帶人背着仍處深度昏迷的蕭紀,給安安全全送到了山下,然後只身背起蕭紀,給交到了張廣手裏。

她是一個人直入的軍營,把蕭紀放去帳篷裏躺下,拉了被子蓋上,才出了帳篷要走。走的時候跟張廣道謝,感謝他救急,又說:“頂多再過半個時辰,七王爺就會醒過來。”

張廣聽她很是尋常地說這些話,氣得胡子直翹,當下便做手勢,叫了一波人上來。這架勢,自然是要拿下向若的。他沒想到向若會只身前來軍營之中,既來了,把她拿下,山上那窩土匪自是好剿。

向若看着自己四周圍起拿長-槍長矛大刀的密密士兵,只笑了一下,看張廣:“你覺得你們能攔下

我?”如果能攔下,她還會這麽把蕭紀送到床上蓋好被子?

人他們自然是攔不住的,向若也沒有心思跟他們周旋。開出一條路來走人,頭也沒回一個,倒是留下一句話來,“想拿我,整好了軍隊來山上,我候着你們。”

蕭紀昏迷了兩日,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不在山寨裏。他從那些茅草木棍堆搭的房子,到了他所熟悉的朝廷行軍帳篷裏,一點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他見到的第一個人也不是向若,而是朝中大将張廣。

剛醒之時腦子還是沉沉的,聽着張廣問他:“殿下感覺如何?”

他便看張廣一氣,問他:“我怎麽在這裏?”

他怎麽在這裏?自然是被他贖回的這裏。張廣把事情經過簡單與他說了,見他眼神慢慢變得黯冷下來,問他:“王爺怎麽會落入匪窩?”

蕭紀斂目,他能跟張廣是自己自作多情送進去的麽?自然是不能的。

他嗓音沙啞,回他:“不小心被擄去的,給大将軍添麻煩了。”

張廣心說确實是給他添了大麻煩了,眼下是攻上山也不是,不攻也不是。他面露難色,卻還是說了句:“王爺沒事就好了。”

蕭紀這便不想再說話,仰身靠在身後的高枕上,看着帳篷上的線腳。張廣命人給他端來餐食茶水,他只吃了幾口茶,便沒再吃什麽。

不久之後,他與張廣說:“回京吧。”

張廣不知道他是不是很清楚現在的形勢,自己确是十分為難,跟他說:“可是山上的土匪……”

蕭紀微抿嘴唇,并沒有要殺上山的怒氣,他聲音略顯無力,“你們已經沒了糧草,拿什麽打上山去?回去後我會親自去跟父皇請罪,就說是我的過失,拖累了你們,不會讓大将軍遭受責罰。”

實則,即便糧草足夠,他也不想看着張廣打上山去。

本來他以為自己上山一遭能帶走向若,也能讓朝廷剿匪更為順利,節省兵力財力,結果萬萬沒想到,是他把事給辦砸了。怎麽呢,他還是太低估了向若的果敢無情。他原覺得那姑娘是對自己有感覺的,經過相處,必然能帶走她。現在看來,好像并沒有,只是他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既是如此,他便認了。心裏有些悵然迷惘,亦有那種拉着一根絲剮過的輕微痛感。但是他什麽都沒說,也沒表現。

他把張廣勸回京,跟軍隊走的時候回首去望五峰山,想着自此一別,以後是不可能再見的了。

向若說得沒錯,他們是兩路人,永遠走不到一條道上。

蕭紀跟張廣回到京城以後,一力承擔下所有罪責。此次剿匪本來是做足準備勝券在握的,哪知被蕭紀攪了局。沒有人知道一向精明的寧王怎麽會壞了這事兒,想早前兒那連州城都是他帶兵打下來的,還順手剿了一窩匪。朝臣俱都不解,皇帝也很無語震怒,罰他俸祿,罰他禁足寧王府,三月不準外出。

所有的責罰,重的輕的,蕭紀俱都受下了,也什麽都不分辯。領了罰回去寧王府,把府門一關,埋頭在房裏就是睡大酒睡大覺,頹得像攤爛泥,別的什麽也不管了。

他回頭去看,也覺得自己這事兒做得荒唐,十分讓人困惑不解。他原是計較分明,做不出這種事的人。這回怎麽就抽了腦子,送上人給人當男寵去。自己個兒送去被人戲弄一番,到頭來還被當肉票換了那麽多糧草金銀。

他人生頭一回犯這種傻,傻透了。

最可恨的是,他居然惱不起來恨不起來更狠不起來,只覺得自己可憐,心裏哇涼哇涼地不受控地抽着疼。他現在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捧着送出去了,可那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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