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個崽

十一個崽

陸時衍弓着背脊伏在水池邊，撐得手都有點發軟。

胃裏難受得很，但又因為沒吃什麽東西，他吐了半天，除了胃裏的酸水，什麽也沒吐出來。

因為肚子裏這個小家夥，他已經快一個月沒能好好吃一頓飯了。

因為生理結構問題，男性妊娠本來就比女性困難很多。

而且他前一段時間工作太忙，晝夜颠倒，飲食不規律，導致身體虧空嚴重，但偏偏在這個時候，懷上了孩子。

其實溫航已經不僅一次提議他落掉這個孩子，盡管落胎會給他身體造成傷害，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繼續懷孕只會承受更大的風險。

可是他怎麽舍得，畢竟這個是紀歡的孩子。

陸時衍搖了搖頭，捧了一把涼水往臉上澆。

他幹咳幾聲，好不容易等到胃裏的難受勁過去了，想着紀歡可能還在外面擔心他，于是他匆忙清潔了洗手池，推門出去。

然而外面等待他的卻是一個空蕩蕩的客廳，紀歡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飯桌上的飯菜也被打掃幹淨，只留下了他孤零零的一只碗。

陸時衍看着寂靜的客廳，心裏變得空落落的。

紀歡應該是生他的氣了，辛辛苦苦做出一桌子的菜，他一口沒吃就跑去廁所吐了。

陸時衍走到飯桌前，卻正巧看見紀歡從廚房裏端了一碗熱乎乎的白粥出來。

“嘶，好燙！”紀歡快步走過來，放下碗，捏了一下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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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衍看見紀歡，怔了一瞬，旋即反應過來，想牽過她的手看，卻被她揮揮手甩開了。

紀歡沒好氣地看他一眼，說：“平時不好好吃飯，胃病犯了吧？”

陸時衍微微笑了一下，手捂住還有些抽痛的胃，回道：“可能是。”

紀歡拉開椅子坐下，擺正了桌上的兩碗白粥，問：“我剛剛熱了白粥，要吃點嗎？”

陸時衍點頭，也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紀歡見狀，也不說話了，自己默默拿起勺子吃粥。

白粥淡而無味，紀歡一向不喜歡吃，她舀起來吃了幾勺，一連皺了好幾下眉。

而陸時衍看起來胃口卻好了一些，他低頭安靜地吃着，這麽一小會兒，他碗裏的白粥就下去了半碗。

“你們家裏有沒有榨菜？”紀歡終于忍不住了，問陸時衍。

陸時衍手裏的勺子頓了頓，看向她，有些歉意地說：“沒有。”

那種不營養的食品，他很少吃，秦阿姨也很少買。

“……那算了吧。”紀歡洩了氣。

她單手撐着額角，勺子無意識地攪拌着碗裏的粥，腦海裏在拼命回想着剛才的那碟紅燒排骨的味道。

雖然鹹了點，但還是好吃的。

太可惜了。

陸時衍看了一眼紀歡的碗，才發現她碗裏的粥還是滿滿的，根本沒少。

他抿了抿唇，擔心地問：“不喜歡喝白粥嗎？”

“還行。”紀歡答道。

她話是這麽說的，可陸時衍看見她舀起來喝了一口粥，眉頭皺了一下，顯然是不愛吃的樣子。

“別喝粥了，吃飯吧。”陸時衍擔心她晚上不吃飯會餓着，連忙說，“剛才你煮的那些菜呢？”

紀歡看了他一眼，說：“那些菜你一聞就吐，我哪裏還敢吃。”

說完，她悄悄嘆了口氣，怪不得秦阿姨偷偷跑掉不幹，怪不得陸明蘭願意花二十萬月薪請人回來照顧陸時衍。

原來這活還得天天陪着他吃白粥當和尚，這誰能受得了呀。

陸時衍看見紀歡不太高興，他顧不得胃裏的難受，連忙把碗裏剩下的幾口粥喝完了。

“我吃完了。”陸時衍對她溫和地笑了笑，“我現在就回房間，沒關系的，你快吃飯吧。”

雖然房間裏偶爾也會聞到客廳傳來的飯菜香，但他只要稍稍忍耐一會兒就好了。

“不用了，現在太晚了，我也不想吃了。”紀歡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開始收拾碗筷。

陸時衍看着她的背影，眼裏的光黯淡了一些。

-

後來的幾天，紀歡都在專心研究菜譜。

因為她想起來，溫航說陸時衍只是不能吃油膩的東西，不一定得天天吃白粥。

有時候清淡的菜，也能做得很美味。

但紀歡平時會做的，勉強能吃的菜，就那麽幾個，還偏偏都是陸時衍不能吃的。

可要按照菜譜學新菜，真有點太為難她這個“廚藝天才”了。

後來陸時衍去工作，紀歡天天泡在廚房裏搗鼓，可她每天炒的菜，不是鹹了淡了就是糊了。

雖然陸時衍總是捧她的場，但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她這幾天吃自己做的菜，整個人都瘦了好幾圈。

紀歡沮喪極了，甚至開始懷念以前在出租屋吃泡面，點外賣的日子。

可這樣的情況，沒持續多久。

因為過了幾天紀歡發現，陸時衍工作好像突然變得特別忙，他早出晚歸，甚至連吃飯都不回家了。

紀歡一開始高興極了，她終于不用為了遷就陸時衍而去吃那些清淡的菜，去研究那本難懂的菜譜。

而且陸明蘭花了二十萬請她來照顧陸時衍，但他現在忙得根本見不着人。

紀歡當然樂意了，她甚至希望陸時衍每天都不回家，讓她一個人過得悠閑自在。

但日子就這樣過了快兩個月。

紀歡漸漸又有些不安起來。

她天天一個人住在這大別墅裏，晚上漆黑又安靜的，有時候陽臺刮一陣風把衣架吹下來，都能把她吓得一激靈。

後來她晚上就徹底睡不着覺了。

睡不着覺就容易開始胡思亂想，她在想，陸時衍這兩個月夜不歸宿，到底在幹什麽？

工作再忙也不至于不回家睡覺，是嫌棄她的菜煮得太難吃？還是在忙着和新女朋友約會呢？

-

又是一天清晨。

秦訊開着車，眼睛時不時往後視鏡上瞄。

陸時衍正坐在後座上閉目養神，俊朗的面容掩不住憔悴，眼底泛着淡淡的烏青。

秦訊忍不住嘆口氣說：“陸總，最近公司也沒什麽特別忙的事情了，您也該好好休息幾天了，別把身體累垮了。”

兩個月前，陸時衍突然跟打了雞血一樣，天天一大早趕到公司，晚上工作到很晚也不回家，直接睡在辦公室。

雖然前一段時間公司确實有點忙，但也不至于要這樣一直加班。

可陸時衍甚至把兩個月後的工作都提前安排好了，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這樣每天十二小時的工作強度，普通人都承受不住，更何況陸時衍還懷有身孕。

陸時衍皺眉睜開眼，眼底布了淺淺淡淡的血絲。

他的手随意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也不搭理他的話，直接轉移了話題：“明天要和付總談的合同，你準備好了？”

秦訊怔了一下，猶豫了好一會才說：“……陸總您忘了？我們昨天才跟付總見面，合作的事情已經聊完了，付總還說了，他很滿意。”

“哦對，我想起來了。”陸時衍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地說。

“陸總……您是不是太累了？您也為肚裏的孩子想想，天天揣着他去加班，把小家夥累着了可怎麽辦？”秦訊開着車，滿臉擔憂。

聽到秦訊這麽說，陸時衍垂下眼摸了摸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

秦訊說得沒錯，最近工作是太忙了些，可能真的有些累着了，他最近常感覺小腹隐隐作痛，之前沒有在意，現在倒是緊張起來了。

“好。”陸時衍垂下眸，說道：“今天早點下班，送我回西河別墅。”

西河別墅是陸時衍名下的另一套別墅，和臨江別墅比起來面積要大一些，坐落在市郊，依山傍水風景極好。但有一個缺點，離公司比較遠，所以除了度假之外，陸時衍是很少回去住的。

“什麽？”秦訊一時沒忍住，直接問了出聲。

他之前就聽說陸老太太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和紀歡簽訂了合同，讓她去別墅照顧陸時衍。

原以為兩個人天天住在同一屋檐下，舊情複燃是遲早的事，但現在陸時衍卻抛下紀歡，要一個人跑去郊區別墅住？

“陸總，是紀歡姐跟你鬧矛盾了嗎？”秦訊斟酌着語句，小心地問。

“沒有。”陸時衍垂着眼。

是他的問題。

他明白，紀歡來照顧他只是受到了陸明蘭的欺騙，她是不情願的。

而且，他住在那裏只會給紀歡平添很多麻煩。

就像那天晚上，那時他的孕吐反應實在是太過嚴重，他看着紀歡那麽開心地煮好了豐盛的飯菜，卻被他掃了興。

後來紀歡還要為了他，每天勉強自己吃不喜歡的飯菜。

他實在是不忍心。

所以他選擇了暫時回避着紀歡，在孕吐好轉之前，不想再給她添麻煩了。

-

秦訊沒能問出個所以然，車已經駛入公司。

陸時衍下了車，扣上西裝紐扣，掩住微隆的小腹。

“陸總早——”

路過的員工紛紛向他鞠躬打招呼，并沒有人看出異樣。

陸時衍的身材比例是極好的，身姿筆挺，寬肩窄腰。也是多虧了這點，才沒讓人注意到他已經有些顯懷的肚子。

秦訊一路護着陸時衍走到總裁專用電梯前，剛要關上電梯門。

“啊——等等我！”

這時一個女生飛奔着沖進電梯門，她一個沒站穩，差點撲到了陸時衍懷裏。

秦訊被吓了一跳，連忙伸手拉開她：“冒冒失失的，幹什麽呢？”

陸時衍被沖撞到，眉毛頓時皺緊了，擡手捂住小腹。

“陸總，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秦訊緊張詢問。

那女生沖進來的勁實在是不小，但幸好陸時衍緩了一會兒，沒出什麽事。

“不用，還好。”陸時衍閉着眼說。

“你是新來的嗎？”秦訊見陸時衍沒事，就開始厲聲訓斥那個冒失的女生，“這裏是總裁專用電梯，你往哪進？沒通過新人培訓嗎？”

“陸學長？”然而那女生卻像沒聽見秦訊說話一樣，那雙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陸時衍，竟然還偷摸往前挪了幾步。

“诶？你這人咋不聽人說話？”秦訊從來沒見過這麽大膽的新員工。

他看了眼她胸前的工牌，“實習秘書！”

陸時衍被她身上濃烈的香水味熏得難受極了，胃裏又是一陣翻攪。

聽見那女生喊他陸學長，他皺起眉想說話，卻猛地看見了一張和紀歡有着九分相似的臉。

身旁的秦訊緩緩念出了她的名字，“紀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