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個崽
十個崽
陸時衍沒想過紀歡還會回來看他。
他撐着床沿，費力地坐起身，也不顧及牽扯到小腹引起陣陣細密的疼痛，定定地看着紀歡端着藥，走到他跟前。
“你怎麽回來了？”陸時衍輕聲問，生怕一個不小心她又從眼前消失。
而紀歡只是冷眼看着他，不言不語。
陸時衍不确定這裏是現實還是夢境，他想碰碰她的手，然而紀歡即時發現了他的動作，迅速往後退了兩步，躲開了。
紀歡眼底閃過一絲嫌棄，恰巧落入他眼中。陸時衍眸光黯淡下去，他心裏的欣喜還沒來得及燃起，就被澆滅了。
“小心。”陸時衍低聲提醒道，“別撞到桌角了。我……不是故意的。”
“溫航叫我來監督你吃藥。”然而紀歡根本不想聽他說話，語氣冰冷沒有起伏。
紀歡把藥一把塞到陸時衍的手裏，“吃吧。”
“謝謝。”陸時衍愣了一下，旋即彎眸笑了，盡管紀歡剛才的動作沒有一點耐心。
紀歡挪開目光，順着往下望去，看見他微凸的喉結上下滾動，就着溫水把藥吞了下去，然後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
細碎陽光籠罩在他身上，形成淡淡的光暈，他的臉上沒有血色，膚色白到幾乎透明。
陸時衍見她一直站着，又費了些力在床邊騰出一個位置，輕輕拍了兩下，“坐坐嗎？”
紀歡冷眼看着他，開口道：“不用了。”
陸時衍觀察到紀歡冷漠的眼神，目光垂下，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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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該知道紀歡不是為他而來，他不該再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想着她應該是遇到了什麽困難，他猶豫了一陣，問道：“怎麽突然回來了？是昨天有什麽東西落下在這了嗎？要不要我去幫你找找。”
紀歡沉着眼看他，不想說話。
但陸時衍堅信她是落下了什麽東西才會回來找他，說完就焦急着下床，要幫她找。
他全然忘記了自己還沒恢複的身體，腳一落地，眼前又開始一陣一陣發黑，什麽也看不清，他踉跄了幾步，只來得及用手護住了小腹。
身旁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只柔軟微涼的手緊緊扶住了他。
陸時衍緩過來，轉頭對上了紀歡焦急擔憂的眼神。
“對不起，我剛才有點頭暈。”陸時衍眼帶歉意。目光垂落，他看見紀歡的手正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臂。
紀歡順着他的目光，手像被燙到一樣，收了回去，眼神又恢複了剛才的冷淡，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
陸時衍勉強牽起嘴角，繼續說：“你的房間在二樓，昨天你走後我還沒來得及打掃，應該不會丢東西，你先去找找，如果找不到再叫我，好嗎？”
紀歡沒有理會他說的話，一直靜靜地看着陸時衍捂着小腹的手。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前天晚上在網吧外面就見他捂着肚子走不動路，今天又是這樣，甚至還一個人暈倒在家......她又回想起陸時衍奶奶對他那副緊張的樣子。
陸時衍，不會是患上了什麽不治之症吧。
雖然已經數百遍告誡過自己，陸時衍跟她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不應該再關心他了，他的死活和她沒有半點關系。
可是......
“歡歡？”陸時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
紀歡回過神來，微微蹙起眉頭。
陸時衍嘆了口氣，“還是我去幫你找找吧。”
紀歡收拾好情緒，站起攔住他，說：“沒有，我沒有落下東西。”
陸時衍動作微頓住，神情有些疑惑，“那你……”
“秦阿姨回老家了，剛才在樓下，你奶奶和我商量過了，她說你生病不能沒有人照顧。”紀歡萬般不情願地說着，“所以這段時間，我得來你家照顧你。”
陸時衍愣住好半晌，他實在是不敢相信，低聲重複一遍她說的話，希望得到她的再次肯定，“你來我家照顧我？”
紀歡點頭。
陸時衍仔細看着她的表情，直到再三确定了她沒有撒謊，他才微微揚起嘴角，眼裏有驚喜。
紀歡眼神淡漠地看着陸時衍，她倒是一點也不感到開心，畢竟對于她來說，這只是一場金錢的交易，這是她在履行合同的義務。
紀歡說：“你也不用太感謝我，是你奶奶說願意付二十萬的月薪，讓我在這裏照顧你。這是我的工作，僅此而已。”
陸時衍上揚的嘴角頓時僵住，剛剛有一絲血色的臉頰，瞬間又變得煞白。
紀歡看見陸時衍的表情，忽然覺得挺有趣的。
當年陸時衍不也是這麽對她的麽？
她揚起唇，笑意未及眼底。
可只有紀歡知道，那句話既是對陸時衍說的，更是對她自己說的。
-
夜色已深，溫航臨走前仔細和紀歡交代了許多照顧陸時衍的注意事項。
例如陸時衍現在大病初愈，要一直留意他房間內的動靜，如果有太大的聲響，一定要及時去看看他。
又例如看到陸時衍臉色不對勁，或者他說肚子疼，一定要及時打電話給他。
又例如陸時衍最近胃口不好，不能吃油膩的。
這幾個注意事項他重重複複跟紀歡确認了快十幾遍，确定她真的聽進去後，他才放心離開。
而陸明蘭也表示自己有別的事要忙，跟溫航一同離開了。
紀歡坐回沙發上，看着這間空蕩蕩的別墅，又看了看陸時衍緊閉的房門。
這下完了，真的孤男寡女住在同一屋檐下了。
不過還好，就像陸時衍說的，他們家別墅夠大，平時若是兩人有意避着，倒也不至于太過尴尬。
紀歡感覺餓了，走去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
陸時衍家的冰箱很大，裏面放了很多新鮮的食材。
然而冰箱裏切好的紅燒排骨成功勾起了紀歡的食欲，她咽了咽口水。
腦海裏響起溫航的囑咐，陸時衍最近不能吃油膩的東西。
前面兩條囑咐她都能做到，但這一條她是不樂意的。
紀歡撇嘴，陸時衍什麽時候被養得這麽嬌氣。
不吃就不吃，給他煮一份水煮白菜，她在一旁吃紅燒排骨，就讓他饞着吧。
卧室裏，只開了一盞昏黃的小夜燈。
陸時衍躺在床上，雖然溫航仔細叮囑他要好好休息，才能養好腹中胎兒，但他閉了眼，怎麽也睡不着。
他聽着廚房裏忙碌的切菜，炒菜聲。
他感覺這一切是那麽的不真實。那天晚上離開後，他是真的以為這一輩子都和紀歡再無交集。
但他的心裏卻半分也高興不起來。
“嗡——”
手機熒屏亮起，映亮了燈光暗淡的卧室。陸時衍接通了電話，對面是陸明蘭的聲音。
陸明蘭在那邊說：“時衍啊，還難受嗎？”
“嗯，還好。”陸時衍低低應了一聲，情緒不高。
陸明蘭聽了他那悶悶不樂的語氣，心頓時揪起來，她問：“怎麽了，是紀歡那丫頭對你不好嗎？”
“沒有，她很好。”
“那是怎麽了？”陸明蘭擔心起來。
“奶奶。”陸時衍頓了頓，問道：“紀歡說，你花了二十萬月薪請她來照顧我，是真的嗎？”
“她剛才跟你說了？”陸明蘭皺起眉頭。
陸明蘭會這樣反問，基本上就是承認了。
陸時衍嘆了口氣，“奶奶，紀歡她已經有男朋友了。現在讓她和我住在一起，傳出去可能會對她造成不好的影響。”
“那又怎麽樣！我跟她簽合同，她是自願的。”陸明蘭惱羞成怒，低斥道。
“她真的是自願的嗎？”
陸時衍低垂着眼眸，他太了解紀歡了，如果她知道要來照顧的人是他，怕是會直接當場丢掉那份合同。
陸時衍苦笑一聲，“奶奶你是不是騙她了？”
“是！”陸明蘭聽到陸時衍有要責怪她的意思，氣都有些不順，“我騙她，說我孤寡老奶奶一個人住，想讓她陪陪我，她也是心地好，簽了合同。所以我已經盡量彌補她，願意付她月薪二十萬。
但是奶奶這也是為了你們好，你肚子裏懷着她的孩子，再過幾個月就要出生了，奶奶能不着急嗎？奶奶只是想讓你們抓緊時間培養感情，別讓孩子出生就沒了母親……”
陸時衍握着手機，指尖泛白。
-
熱騰騰的飯菜出鍋，紀歡在廚房裏搗鼓了半天，雖然賣相不怎麽樣，但聞起來還是很有食欲的。
紀歡敲了敲陸時衍的房門，喊道：“陸時衍，吃飯。”
房門應聲而開，就像裏面的人一直站在門口，就等着她敲門一樣。
紀歡被吓了一跳，又說一遍：“快吃飯吧。”
“好。”陸時衍扶着門框，低聲應着。
陸時衍坐到飯桌前，紀歡忙着從廚房端出幾碟熱騰騰的菜。
水煮白菜，白水煮豆腐，清炒綠豆芽……
紀歡把這三碟菜推到陸時衍面前，見他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她鄙夷地看他一眼，要當和尚自己當，她才不要。
然後她轉身從廚房裏端出兩碟香噴噴的菜。
紅燒排骨，肉末茄子。
紀歡盛好飯，坐在陸時衍對面，眼前的菜已經讓她食指大動。
“吃吧。”她說。
紀歡實在是餓了，端起碗就扒拉了幾口飯。
然而吃到一半，她看見坐在對面的陸時衍一直低着頭，好像連筷子都沒拿起來過。
她又看一眼陸時衍面前的菜，确實是太清淡了，難以下口。
紀歡嘆氣，陸明蘭交代過她，要照顧好陸時衍的身體，他這樣不吃飯，把身體弄垮了，她可是沒法交差的。
于是她盛了幾塊小排骨放到他碗裏，“吃點吧。”
“謝……”
陸時衍勉強牽起一個笑，謝謝還沒說完，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他連忙用拳頭緊緊抵住了唇。
男性體質不适宜懷孕，所以他的妊娠反應會來得更強烈一些。
他現在一點油膩的氣味都聞不得，一聞就反胃，但他又不想掃了紀歡的興致，只好坐在桌子前生生忍着。
紀歡見他臉色煞白，額角冒汗，不由得擔憂，“陸時衍你怎麽了？”
難道是嫌她做的菜太難吃？
“沒事……”然而話一說完，陸時衍還是沒能忍着，他快步走向了衛生間。
衛生間裏傳來壓抑的嘔吐聲，聽起來難受得很。
紀歡在外面等了很久，聽得揪心。
于是她手忙腳亂地撥了溫航的電話。
但沒想到，溫航聽了她的描述，只是問了她不相關的問題，“你今晚煮什麽菜了？”
紀歡把菜桌上的菜都報了一遍。
“你……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電話裏溫航的聲音聽起來無奈，“他現在怎麽樣了？”
“在廁所吐得厲害。”
紀歡想了想，為自己辯解道：“他筷子都沒動，這跟我煮的菜沒關系吧。”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嘆息，“算了……這也不怪你。別擔心了，這是正常現象。”
然後他挂斷了電話。
紀歡舉着手機一臉茫然，正常現象？
她忽然想起以前溫航就是這麽一個人，經常逮着機會就損她，以前她的廚藝就常常被他吐槽。
相反陸時衍就不會，她還記得她曾經把鹽當成糖，一道菜被她炒得鹹到發苦，陸時衍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難道是她現在廚藝又退步了嗎？陸時衍竟然一聞就吐了？
她夾起一塊排骨吃了幾口。
好吧，确實是太鹹了。
但……不至于這麽誇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