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個崽
四十四個崽
房間裏只有紙筆磨擦的沙沙聲響。
陸時衍沒有察覺到身後的紀歡。
他緊緊握住手中的筆,在白紙上一頓一頓地寫字。
寫得很費勁。
因為他偶爾要深呼吸幾下,忍耐腹中不規律的宮縮。
最近假性宮縮越來越頻繁,而且變得越來越疼,這預示着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
他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很怕,有些事情再不做,就來不及了。
可是陸時衍咬牙寫了幾行字,最後還是受不住,放下筆,半趴到桌子上,調整呼吸。
他沒發現,桌上的紙被人輕輕抽走了。
半分鐘後,紀歡帶着輕微鼻音的聲音傳來,她問:“這是什麽?你在寫什麽?”
陸時衍聽見紀歡的聲音,忽然疼得岔了氣,他連忙擡起頭,對上了她微紅的眼眶。
紀歡看着紙上的文字,眼前漸漸變得模糊,她一字一句地念出來,“遺贈人,陸時衍。本人死後,自願将名下財産贈予……”
“歡歡。”陸時衍有些着急,站起來想把紙拿回去,“我沒寫完。”
紀歡立馬把紙收到身側,瞪着他,氣得渾身發燙,“你還想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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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陸時衍的眼睛,“嘶拉”一聲把紙撕成好幾片,往地上狠狠一扔。
“繼續寫,你寫幾張,我撕幾張。”
紀歡有點生氣,背過身。
“我寫這些……”
陸時衍想說話,奈何腹中又是一陣收縮,他靠在桌邊托着肚子輕輕“嘶”了一聲。
紀歡等着聽他解釋,卻半天沒有等到他的動靜。
于是她自己悶聲說:“你不是說,難産只是小概率事件嗎?現在又在這裏瞞着我寫這些,你說的話是騙我的嗎?”
卧室的窗戶沒有關上,窗外刮過呼呼的風,正好掩過了陸時衍難耐的呼吸聲。
紀歡沒有聽見,一直梗着脖子不回頭。
“……我沒有騙你。”陸時衍勉強熬過腹中的宮縮,用氣聲說:“我寫這些……只是在做最壞的打算,這樣意外發生的時候才不會措手不及。”
“什麽意外?你想發生什麽意外?”紀歡還在氣頭上,大聲道:“你是想讓我當寡婦嗎?”
陸時衍被她吼這一聲,顯然頓了幾秒,“不會的……我們還沒有結婚,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唔……”
紀歡聽他這話差點被氣哭了。
可聽到陸時衍發顫的尾音,她回過頭,看見陸時衍手抵着肚子,死死咬着下唇,額角布滿了冷汗。
“你怎麽了?”
陸時衍搖搖頭,“沒事,我……”
紀歡被吓壞了,哪還顧得上生氣。
她慌忙湊過去,見他疼得臉色發白,她着急,但什麽忙也幫不上。
“怎麽了?又是假性宮縮嗎?”
陸時衍已經說不出話了。
紀歡心疼極了,輕輕摟住他,卻發現他後背的衣料也早被冷汗浸濕。
她心裏是滿滿的心疼和懊悔。
她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對陸時衍亂發脾氣……
過了好一會兒。
陸時衍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穩下來。
紀歡小腹貼着他溫熱的肚子,能感覺到他收縮發硬的肚子漸漸恢複了往日的柔軟。
“好一些了嗎?”紀歡趕緊問。
陸時衍剛緩過來一些,聲音還有些發虛:“嗯……我沒事了。”
紀歡剛才真的急得快哭了,她把頭埋在陸時衍的肩上,松了一口氣。
紀歡沒說話,陸時衍以為她還在生氣,他又說起了剛才那個話題,“別害怕,我不會讓你當……”
“不要再亂說話了……我們是要結婚,看着孩子長大的。”紀歡及時打斷了他,“我等了你五年,你不能就這樣丢下我跑了。”
她慢慢收緊環住他腰身的手,低聲道:“知道了嗎?”
陸時衍遲疑了片刻,伸手覆上她柔軟的發絲,說:“好,我知道了。”
他勉強笑着,眸光卻有些黯淡。
有些事情,不是答應了就能做到的。
就像那些生産時不幸去世的孕夫,他們又何嘗不想和妻子白頭相守。
恰巧這時,別墅的密碼鎖被人從外面“滴”一聲打開。
“時衍呀,奶奶來看你了。”
陸明蘭滿臉笑容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到卧室裏兩人纏綿的身影。
她扶起老花眼鏡,仔細瞧了瞧。
陸明蘭眼睛不太好使了,看不太清楚,她拄着拐杖又往前走了幾步。
“那是誰呀?是小歡嗎?”陸明蘭低呼一聲。
“哎?快快快,你快幫我看看,那是不是小歡?”陸明蘭為了确認,問了問身旁的助理。
助理看了一眼,笑着回道:“是的,是紀小姐。”
“真的?”陸明蘭半信半疑,又往前走了兩步。
看清後,她樂得笑眯了眼,“真的是小歡呀!哎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助理連笑着說:“看來我們以後該改口叫少夫人了。”
陸明蘭聽了這話非常滿意,她看着主動摟住陸時衍的紀歡,看着他們親密的動作,心裏欣慰極了,笑得合不攏嘴。
接下來,陸明蘭在他們家裏吃了一頓午飯,唠了一會兒家常。
原本陸明蘭是聽見有人說紀歡和陸時衍鬧別扭,擅自搬離別墅的事情才來的。
現在一看,兩人關系不但沒有變差,反而還親密了很多。
陸明蘭心裏開心,覺得自己當時做了一個很正确的決定。
她懸着的心放下了,也不舍得繼續打擾他們甜蜜,吃了頓午飯,就準備離開了。
臨走前,她趁着紀歡在廚房洗碗,悄悄問陸時衍:“時衍啊,你和小歡現在關系進展得怎麽樣?是不是挺好的?”
“嗯,她很好。”陸時衍微微笑道。
“我就說小歡是個挺好的女孩嘛。”陸明蘭繼續說,“她知道你懷孕的事,嫌棄你了嗎?”
紀歡這時在廚房洗好碗走過來,聽了陸明蘭這句話,不等陸時衍說話,她上前挽住他的手臂,笑着說:“他替我懷孩子這麽辛苦,我怎麽會嫌棄他?”
陸明蘭則是笑眯了眼,“那就好。”
頓了頓,她話鋒一轉,“所以呀,有些事情是不是也該提上日程了?不然再等幾個月,孩子都要出生了。”
話沒有挑明,但他們都聽懂了,陸明蘭是在催他們領證結婚呢。
紀歡見狀,晃了晃陸時衍的手,眼神擔憂地說:“聽見了嗎?不能再拖了。”
可陸時衍目光落到別處,沒有答話。
陸明蘭見這樣,搖了搖頭,她只好交代紀歡:“小歡,你這幾個月好好監督他,都快要生了,要好好休養一下,不然身體會吃不消的。”
“好的,奶奶。”紀歡應了一聲。
然而陸明蘭走了以後,陸時衍還是忙了起來。
他工作電話一個接着一個,最後接到了召開緊急會議的通知。
“今天不是周末嗎?怎麽還這麽忙?”紀歡幫他系着領帶,輕聲抱怨。
“在醫院休息了一個月,公司堆積的事情有點多。”
紀歡嘆氣,陸時衍工作上的事情,她也不好幹預太多。
“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是你剛剛肚子疼得那麽厲害,是不是得再去醫院檢查一下?”紀歡提醒道。
“嗯。”陸時衍低聲應了,“那我開完會就去。”
但紀歡看見陸時衍心事重重的樣子,實在擔心他一個人又胡思亂想。
她想了想,說:“剛剛陸奶奶才交代過,要我好好照顧你的。你去公司開會是吧?我陪你一起去。”
另一邊,陸氏集團總裁辦,秦訊正站在紀瑤的辦公桌前面,環抱着手臂,冷眼看她從手提包裏把屬于陸時衍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
領帶,手表,鋼筆,袖扣……還有一張皺巴巴的紙。
那張紙是不小心帶出來的,紀瑤慌了一瞬,連忙把它收回包裏。
“那是什麽?”秦訊将這一切盡收眼底,攤出手冷聲道。
“只是一張廢紙。”
紀瑤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維持平靜。
“拿出來!”秦訊用力地拍了拍她的桌,厲聲喝道。
“只是廢紙。”紀歡重複一遍。
“我數到三!”秦訊大聲喊道。
紀瑤攥緊手裏的包不說話。
秦訊怒了,将她的手提包搶過來,把裏面的東西嘩啦啦倒出來。
紀瑤的表情有點崩不住了。
秦訊拿起那張皺巴巴的紙,展開一看。
竟然是陸時衍的孕檢單。
“你!”秦訊氣得不行,“你真是什麽東西都敢偷!”
但紀瑤擡起眼盯着他,說:“我沒有偷。”
秦訊皺起眉,仔細把孕檢單折疊起來,問:“沒有偷?那你說說,這些東西怎麽會在你包裏。”
“這些東西是我在陸總整理辦公室時拿出來的,基本都舊得用不了了。”紀瑤說。
秦訊氣得太陽穴直跳。
聽她這麽一說,他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
沒墨的鋼筆,染上污漬的領帶,還有指針停止走動的手表。
确實,陸時衍一向是個注意儀表的人。
像這種舊的衣物,壞的東西,他基本是再也不會碰了。
“那你也不能不經過陸總的同意,擅自把這些東西拿走。這樣哪裏還有規矩可言!”
秦訊又是一拍桌,厲聲喝道。
紀瑤鎮定地點頭,說:“抱歉,我下次會注意。”
秦訊盯着紀瑤看,發現她的表情有點過分冷靜。
他想了想,發現自己差點被紀瑤這話繞進去。
“那陸總別墅丢失的東西,你怎麽解釋?那張孕檢單!怎麽會在你手上?”
紀瑤五指微微蜷緊。
“你是不是有偷竊癖?”秦訊繼續問。
紀瑤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但她還是筆直端坐着,不點頭也不搖頭。
“你別以為我們還沒找到證據。”秦訊冷聲說。
而這時,總裁電梯叮地一聲響了,秦訊看見陸時衍來了,也沒時間繼續盤問她了,他抛下一個警告的眼神,迎了上去。
紀瑤松了一口氣。
待秦訊走遠後,她偷偷看了一眼還系在自己手腕上那條精致的手鏈。
紀歡坐在陸時衍的車裏看手機。
她想着在樓下等陸時衍開完會,再陪他一起去産檢。
可在車裏坐了一會兒,她發現陸時衍把手機落在車裏了。
紀歡嘆了口氣,難道一孕傻三年是真的嗎?
手機這麽重要的東西他都忘記帶。
她猶豫了一陣,還是覺得給陸時衍送上去比較好。
于是紀歡坐普通員工的電梯上到了總裁辦公室的樓層。
她走到前臺問秘書:“你好,我想請問一下陸時衍在……”
然而話還沒說完,前臺的秘書擡起頭來,目光交彙。
兩個人都愣住了。
沒想到居然還能碰見紀瑤,真是冤家路窄。紀歡收起了臉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