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個崽
四十三個崽
紀歡撿起來,先是被錦盒散發的酸臭味熏得皺起了眉,她問:“這是什麽呀?好臭。”
“別看了,歡歡。”陸時衍臉色微變,快步走過來,想把錦盒拿走:“這個被我弄髒了。”
紀歡眉梢微挑,拿着錦盒的手背了過去。
她本來就覺得奇怪,陸時衍為什麽把這麽臭又髒的東西藏得這麽寶貝。
而他現在緊張成這個樣子,她更好奇了。
“你走得那麽着急幹什麽?”紀歡皺了皺眉,冷聲道:“快坐好。”
陸時衍怔了一瞬,還是坐到了床沿。
紀歡見他臉色不好,摸了摸他的肚子,确認了肚子裏的孩子沒有鬧,她才轉過身,臭着臉從衣櫃翻出一條駝色的休閑褲,丢給他。
紀歡:“先換上。”等會再找你算賬。
紀歡背過身,指尖摩挲着這個奇怪的黑色錦盒。
聽見身後窸窸窣窣停了下來,紀歡轉過身,看見陸時衍已經換好了褲子。
他換上了一件白色寬松短袖,配上駝色休閑褲,整個人幹淨清爽,如果不是身前那像西瓜一樣的肚子,看上去簡直就是個清純的男大學生。
但紀歡現在沒有欣賞的心情,她晃了晃手裏的小錦盒,問:“前女友送你的?”
陸時衍似乎沒想到紀歡會這樣問他。
他遲疑了幾秒,答道:“…應該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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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呀?”
紀歡聽不太明白,心裏難受起來。
沒想到分開這五年,他還找了個女朋友。
紀歡生氣了,不想理他,直接揭開了小錦盒。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泛黃的卡片,上面有着熟悉稚嫩的筆跡。
回憶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這是五年前,她親手送給陸時衍的生日禮物。
錦盒裏的男式手表,還有她寫的賀卡都被完好地保存着。
“這是……”紀歡大腦空白了一瞬,“那時候,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陸時衍自責地說:“嗯,但是我把它弄髒了。”
“我知道。”紀歡垂着眼,摩挲着盒子裏已經有些老舊的手表,“那時候你跟我說分手,我親眼看着你丢進垃圾桶的。”
陸時衍心裏有些慌亂,他伸手托住腹底,悄悄安撫腹中不太安.生的孩子。
紀歡看見了,把他的手拉過來,十指漸漸交纏在一起,緊緊相扣。
她深吸了一口氣,問:“既然丢掉了,為什麽還要撿回來?既然這麽珍惜,為什麽要丢掉?”
陸時衍低着頭,不直視紀歡的眼睛,也不說話。
但是,陸時衍不想說,紀歡有的是辦法讓他開口,她一狠心,把他的手甩開,裝作不高興的樣子。
不出紀歡所料,兩秒後,陸時衍慢慢把她的手牽回來,他問道:“你生氣了嗎?”
“嗯。”紀歡不看他,輕輕從鼻孔裏哼出一個音。
陸時衍手心有些濕潤,似乎被汗浸透了。
“我說,我說。”他連忙說,“丢掉禮物,是因為想和你分手。”
“嗯,這我知道。”
“想和你分手是因為,你和我在一起太辛苦了,讓你每天都要擔驚受怕。是我不好,我保護不了你。”陸時衍低聲說。
這麽多年,他一直在想,如果紀歡從沒有遇到過他,日子會不會過得好一點。
至少她不會遇到那種事,她的人生不會就這樣毀掉。
紀歡看了他一眼,握緊了他的手。
其實陸時衍說的這些,她也隐約猜到了。
那時候她心大,沒把唐娟威脅她的事放在心上,她總覺得陸時衍能護着她,沒什麽可怕的。
所以不管唐娟怎麽逼迫,她都不願意和陸時衍分手。
可現在想想,她那時候好像并沒有考慮過陸時衍的感受。
那時候的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他也會擔心,也會害怕。
紀歡偏過頭親了親他的臉頰,說:“以前的事我也有錯,不怪你。”
知道紀歡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陸時衍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他眸光溫和看紀歡一眼,旋即站起身,有些艱難地彎下腰,把地上另一個錦盒撿起來。
他把錦盒打開,拿出一條精致的手鏈,認真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這條手鏈,原本想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你,但那時發生了一點意外。”
紀歡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鑽石手鏈,愣住了。
這不是五年前那條她心心念念的手鏈嗎?
“這手鏈怎麽會……”
明明全球限量只有幾條,錯過就沒有了。
陸時衍緊張地問:“你喜歡嗎?五年前那條手鏈我弄丢了,這是後來找人定制的,可能有點不太一樣。”
“喜歡!”紀歡簡直都愛不釋手了。
“那就好。”
陸時衍松了一口氣,微微笑道。
可是紀歡看着看着,眼前突然浮現出紀瑤得瑟的表情。
她嘴角微微僵住,放下了手腕。
“怎麽了?”陸時衍問。
紀歡輕輕皺眉,說:“可惜紀瑤也有一條一樣的。”
陸時衍頓了頓,解釋道:“那條手鏈我弄丢了,我沒有……”
本來紀歡也只是随口一說,她打斷了陸時衍,說:“我知道啦,我相信你。”
“那時候我在酒吧喝醉了……”
陸時衍還想說話,紀歡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手把他拽到了床上。
“困了,睡覺。”紀歡說。
第二天清晨。
紀歡是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的。
紀歡被煩得在床上翻了幾個身,“好吵啊……陸時衍你大早上放什麽音樂,好難聽……”
她嘀咕着,伸出手往身旁摸索。
但她只摸到身邊空蕩蕩一片。
紀歡一個激靈坐起來,看着陸時衍那早已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樓下的音樂還在繼續,有些凄涼有些悲傷,隐隐約約間似乎還有女人哭泣的聲音。
紀歡是有起床氣的,大早上被吵醒,本來就不高興。
現在知道陸時衍懷着孕不好好休息,大早上起來不知道幹什麽,還放這鬼音樂,她更煩了。
“陸時衍!”
紀歡邊下樓梯邊大聲喊。
“陸時衍?”
然而紀歡下了樓才發現,這音樂好像是從外面傳來的。
陸時衍站在門邊,半打開了門,不知道在看什麽。
“你在看什麽呢?”紀歡走過去問。
陸時衍回過頭,對着她搖了搖頭,好像在示意她別說話。
紀歡聽着這音樂,突然覺得不對勁。
悲傷,凄涼,讓人肝腸寸斷。
紀歡湊過去門邊,果然看到門外正走過一列出殡隊伍,路過的地方都被他們灑滿了紙錢。
為首的女人穿着一襲白衣,抱着一副男人的黑白照片,雙眼哭得紅腫。
“這是……”紀歡愕然。
“是隔壁棟徐先生的太太。”陸時衍扶着門框,低聲說,“他們剛搬來不久,說是孩子快出生了,要搬到大一點的別墅。”
紀歡陷入沉默。
隊伍前列的徐太太目光空洞沒有焦距,眼角不停地滑落眼淚,她好像哭得有點透不過氣,手好幾次拿不穩相框。
身後的人見她狀态不對,急忙上前安慰她:“徐太太,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您要節哀順便啊……”
可這句話好像是壓垮徐太太的最後一根稻草。
徐太太腳步踉跄了幾下,她抱着相框,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情緒徹底崩潰。
她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哭起來:“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啊。”
“徐太太!”隊列裏的人紛紛沖上去扶她。
紀歡不忍再看,嘆了口氣問:“她丈夫出了什麽意外?”
可能是人走得太突然,徐太太才會這樣難以承受吧。
陸時衍還在看門外,另一只手輕輕托住了腹底。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她丈夫難産了,一屍兩命。”
“……什麽?”
紀歡呼吸微微凝滞。
她愣住了。
剛才她腦袋裏還有睡醒的迷糊,現在聽陸時衍這話是徹底清醒了。
“難産?一屍兩命?”
紀歡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得顫抖。
“嗯。”陸時衍掩上門,低低應了一聲。
“怎麽會?”紀歡搖搖頭,焦急地說,“現在醫學技術這麽發達,男人都能生孩子了,怎麽還會難産……”
紀歡說着說着,腦袋裏嗡地一聲。
回想起沈彤那時和她說過的話。
沈彤告訴她,男性生子艱險異常,很多産夫一句話都沒來得及留下,就撒手人寰。
“男性生子是新型醫學技術,目前還不太成熟。”
陸時衍本來想解釋,但他說到一半,看見了紀歡茫然又焦急的眼神。
他連忙改口,“難産只是小概率事件,別擔心。”
“真的嗎?”紀歡問。
“嗯。”陸時衍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轉移了話題,“我剛剛做了早飯,應該還沒涼,要吃點嗎?”
紀歡才剛松了口氣,聽見陸時衍這後半段話,整個人又不好了。
她快步走去廚房,果然看見料理臺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早餐。
看起來花了挺長時間準備的。
“我說了讓你好好休息,你怎麽大早上爬起來做早餐。還做這麽多!”紀歡皺起眉頭,對他兇道。
“孩子早上鬧得厲害,我睡不着,所以起來做早餐了。”
陸時衍跟着紀歡走過來,不着痕跡地揉了一下酸澀的後腰。
“什麽?”紀歡知道自己錯怪了他,連忙上前摸摸他的肚子,說:“這壞寶寶怎麽又鬧你。”
陸時衍垂眸看着她,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紀歡沒留意到他的表情。
她餘光掃過牆上的挂鐘,猛然想起什麽,連忙端起早餐說:“完了完了,我們要快點,等會奶奶要來了。”
紀歡拉着陸時衍坐到餐桌前,用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吃着早餐。
陸時衍有着一手好廚藝,做的飯是極極極好吃的,可惜現在的紀歡已經沒時間仔細品嘗了。
紀歡對着勺子照了照自己淩亂的頭發,還沒洗的臉。
這樣不行呀,她昨天還想着給陸奶奶留下一個好印象的。
想着,她又往嘴裏快速塞了幾只蝦餃。
客廳裏很安靜,只有紀歡用筷子碰撞碗具的聲響。
紀歡埋頭吃了半天,忽然察覺到不對勁。
她擡起頭,果然發現陸時衍正盯着碗裏的包子發呆,根本就沒動筷。
怪不得老半天沒聽見他的動靜。
紀歡彎起手指敲敲桌,擔憂地問:“你怎麽不吃?是胃裏又難受了嗎?”
可是陸時衍心思顯然不在這,他沒聽見紀歡說話,一直盯着那包子,仿佛那包子上面有什麽高深的學問。
紀歡又喊了他好幾聲。
陸時衍被紀歡喚回神,愣了一下,問:“怎麽了?”
“我剛剛問你,”紀歡皺起眉說,“你怎麽不吃?”
陸時衍目光茫然幾秒,然後反應過來。
他勉強笑笑,夾起包子,說:“嗯,我吃。”
紀歡見他這樣,幹脆不吃了,支着下巴監督他:“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要多吃一點,知道嗎?”
“嗯,好。”陸時衍低低應了一句。
紀歡把雞蛋餅夾到他碗裏,然後繼續監視他。
可是陸時衍的狀态看起來真的不太對勁。
他勉強吃完了一只包子,夾起雞蛋餅,夾到半空,好像突然沒有了食欲,他猶豫了一陣,把筷子放下了。
“……”紀歡想說話。
可是陸時衍卻先開口了,他說:“對不起,歡歡。我想起還有一些工作沒處理,我得先回房了,可以嗎?”
雖然他說的是問句,但他根本沒有給紀歡半點反應的機會。
紀歡皺了皺眉,看着他走向卧室的背影。
紀歡看着陸時衍緊閉的房門。
陸時衍剛才的情緒好像很低落?
他是怎麽了?
紀歡想了又想,還是放心不下。
她還是決定去找他聊聊,像他這種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裏的性格,遲早有一天會把自己憋壞的。
紀歡走過去,輕輕推開了陸時衍的房門。
她看見陸時衍坐在書桌前,正埋頭仔細寫着什麽。
真的是在忙工作?還是又在寫那破菜譜?
紀歡沉下眸,回身把門關上,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後。
她剛想開口說話,卻猛然瞥見了他紙上筆跡工整的文字。
【遺贈書】
【受贈人: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