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個崽
四十七個崽
第二天傍晚,距離頒獎典禮還有兩個小時。
紀歡穿上了一身輕紗露肩小禮裙,顯得整個人溫柔優雅。
可是她的心情卻越發沉重。
身後有人緩慢地走過來,輕輕替她拉上了小禮裙身後的拉鏈。
動作間,那人溫暖柔軟的腹部不小心觸碰到紀歡的後背。
紀歡的背脊微微一僵,她能感覺到他的肚子在收縮發硬。
紀歡再也藏不住心裏的焦急,轉過身摟住了陸時衍的腰,輕聲問:“真的沒關系嗎?”
紀歡認真地看着陸時衍,發現他今天晚上的臉色似乎變得有些蒼白,不知道是白熾燈的原因,還是她的錯覺。
“沒事。”
陸時衍聲音帶了淺淺的笑意,安慰她。但因為怕弄亂她的造型,兩人抱了一會兒就松開了。
門外的助理已經等不及,開始高聲催促:“歡歡姐!再不出門就遲到了!”
紀歡恍若未聞,她的目光在陸時衍的臉上流連,短短幾天,她發現陸時衍臉色越來越憔悴。
“快去吧。”陸時衍幫她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發絲,說:“早去早回。”
這時門外的助理已經沖進門,再次催促:“歡歡姐,快一點。”
話畢,這個助理又忍不住好奇,看了幾眼紀歡身邊這個面容清俊,肚子卻高高隆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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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五個小時,我就去五個小時。”紀歡拉起陸時衍的手,焦急地重複,“你要等我回來,知道嗎?”
得到了陸時衍的答應,紀歡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一些,她一步三回頭地跟着那個小助理出了門。
等着紀歡的背影從視線裏消失,別墅的大門被人從外面關上。
陸時衍終于繃不住臉上的表情,他托着肚子低吟一聲,跌坐到沙發上……
紀歡從坐上車開始就一直心神不寧,她的手心冒出了一層層的汗。
身旁的小助理見她這樣,以為她在緊張,連忙抽出幾張紙遞給她,說:“歡歡姐,別緊張,今天很多人都是專程來看你的。歡歡姐,只要記住,在攝像機過來的時候,露出你平時最好看的笑容就可以了。”
紀歡腦袋裏是一片嗡,聽到小助理的要求,簡直快哭出來,她現在都快着急死了,她真的害怕把陸時衍一個人留在家裏會出什麽事,怎麽還笑得出來。
“我的手機呢?”紀歡恨不得每分鐘給陸時衍打個電話,聽他報平安。
可是她攤出手,半晌都沒得到回應。
“歡歡姐,因為等會要拍照,您拿着手機也不方便,所以手機我們這邊暫時幫您收好了哦,等活動結束就把它交還給你。”
這些工作人員一個個雞賊得很,顯然是害怕她中途逃跑,先把她的手機沒收了。
紀歡癱在座位上,徹底沒轍了。
後來到達了頒獎典禮的現場,所有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
下車走紅毯,拍照,采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紀歡心裏越發不安起來。
好不容易煎熬到頒獎典禮最後一個流程,所有嘉賓和主持人聚集在一起拍一個大合照。
紀歡終于受不住心裏的忐忑,她快步走到小助理身邊,奪回自己的手機,脫下高跟鞋,飛奔出頒獎典禮的現場。
身後的人群看着她飛奔的背影,開始議論紛紛。
“紀歡姐?”
“紀歡!!”
“她怎麽了?”
另一邊,溫航剛趕到臨江別墅,勉強把陸時衍扶到床上。
門外就響起一陣猛烈的敲門聲。
溫航連忙起身去開門,卻看見門外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大雨,而紀歡則被淋得渾身濕透,站在門外。
“你幹什麽去了?這麽大雨不撐傘,淋雨很好玩?”溫航皺起眉說。
然而紀歡完全不理他的話,見到他就像見了鬼一樣,問:“你怎麽會在我們家,是不是陸時衍出什麽事了?”
溫航嘆了口氣,說:“倒沒有出事,我剛剛檢查了一下,可能是要生了。哎哎哎?你急啥,把頭發擦擦幹——”
紀歡聽了這話,想也不想就沖去卧室推開了房門,她已經顧不得自己現在狼狽的形象,只想陪在陸時衍身邊。
卧室裏開着一盞小夜燈,陸時衍好像疼得昏迷過去。
紀歡聽着他疲憊而沉重的呼吸,慢慢走到床邊,半蹲下來。
他像是難受極了,呼吸緊促得像是要缺氧。
紀歡不敢打擾他,她用手輕輕揉着他的腹部,裏面正在一陣一陣的收縮。
紀歡想叫溫航來看看他。
可這時,卧室裏突兀地響起一陣聲音。
“感謝各位今天來能夠來到這裏參加我們平臺頒獎典禮,頒獎典禮到這裏就圓滿結束了……”
紀歡整個人怔住了。
那不是頒獎典禮主持人的聲音嗎?
怎麽會出現在這?
于是她開始在卧室裏到處尋找着音源。
她找了半天,終于在陸時衍的懷裏發現一臺亮着光的平板電腦。
紀歡輕輕把平板電腦抽出來,心疼地說:“都難受成這樣了,怎麽還有心情看直播?”
紀歡拿起平板電腦,長摁屏幕上的關機鍵。
她的目光無意識落到屏幕上。
下一秒,她松開了摁住關機鍵的手。
因為屏幕上方的用戶名稱那一欄,正赫然顯示着六個字。
【歡歡的暖寶寶】
紀歡愣住了。
她就這樣呆呆地看着屏幕看了好久。
歡歡的暖寶寶,怎麽會是陸時衍。
怎麽會是他……
紀歡看向床上昏迷過去的陸時衍。
她抿起唇,淚水模糊了視線。
那五年的時間,陸時衍竟然一直在屏幕背後默默陪着她?
她還以為……
陸時衍擱在床邊的手忽然攥緊了床單,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紀歡飄遠的思緒被喚回。
“陸時衍。”紀歡湊過去,握緊他的手。
陸時衍皺着眉喘息幾下,勉力睜開眼看她,眼裏溢滿了痛色。
紀歡急問:“什麽時候開始疼的,怎麽不跟我說?是不是我出去了你就開始疼了?”
可陸時衍只是搖搖頭,根本不回答她的話,他看見紀歡被雨淋濕的頭發,用氣聲問:“怎麽淋雨了……”
可這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完,他似乎被腹中的陣痛打斷,難受得把臉埋進了軟枕,喉間忍不住溢出一聲輕吟。
這到底是有多疼呀?
紀歡一點忙也幫不上,只能試着把手覆在陸時衍的肚子上,慢慢劃着圈,試圖減輕他的痛苦。
但這樣做似乎沒能起太大的作用,揉了半會兒,陸時衍皺着眉搖了搖頭,輕輕推開了她的手。
然後他轉過頭,連表情都不讓她看,似乎怕把她給吓着了,除了偶爾幾聲急促的喘息,沒有再發出半點聲音。
可是房間裏很安靜,只有時鐘的滴答聲,陸時衍粗重的呼吸聲哪裏掩藏得住。
旁人完全能聽出他在承受着什麽樣的痛苦。
“都怪我。”紀歡看到他這樣,心裏滿滿的自責,她低聲喃喃道:“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而皺着眉的陸時衍聽到這句話,呼吸突然頓了一下。
他睜開眼看向紀歡,搖了搖頭,輕輕牽住了她的手。
不怪你。
他肯定想說這句話,她知道的。
紀歡勉強笑了笑,緊緊回握住陸時衍被冷汗浸濕的手,看着他掩在被子下那不斷艱難起伏的肚子,祈禱這磨人的疼痛能早點過去。
溫航拿着毛巾推門進來,看見這一幕,簡直哭笑不得。
因為淋過雨的緣故,紀歡現在是滿頭長發濕透,淩亂不堪,還時不時還有水滴從發絲滑落。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回來的路上太着急摔過跤,白皙的臉上還有些沒來得及擦掉的泥巴。
總之看起來非常狼狽,甚至比快要生孩子的陸時衍還狼狽。
“阿嚏——”
可紀歡對此毫不在意,側過臉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回過頭來又緊張地看着陸時衍,生怕少看一眼就會出什麽意外。
溫航把手裏的毛巾一把扔到紀歡手裏,說:“急什麽,還早着呢,這是頭胎。男性的骨盆窄,要開全宮口,還得需要很長時間。”
“他什麽時候開始疼的?”紀歡看見溫航來了,急着問:“都疼成這樣了,怎麽還早?”
“應該是疼了十幾個小時吧,應該昨晚就開始了。”溫航說,“不急,疼個兩三天都有可能。”
“昨晚?”紀歡訝異道。
昨晚陸時衍還在勸她去參加頒獎典禮,原來那個時候就開始疼了嗎?
紀歡看着陸時衍,有點生氣,但這個時候又哪裏對他發得出火。
“怎麽疼成這樣不去醫院?”紀歡嘆了口氣,問,“不難受嗎?”
溫航聳聳肩說:“去醫院也就是換了個地方疼罷了,男性和女性的生理結構不一樣,目前的醫學技術沒辦法給男性做剖腹産,只能自然生産。而且……他說他答應了你,要等你回來,怎麽也不肯去醫院。”
他們說話間,陸時衍熬過了一陣宮縮,終于有些力氣了,他扶着腰坐了起來。
“好點了嗎?”紀歡回過頭看他,擔憂地問。
“……暫時好一點了。”陸時衍扶着腰輕輕呼出一口氣。
紀歡發現他坐了起來,又說:“怎麽坐起來了,躺着不好嗎?”
陸時衍搖搖頭,“躺太久了,有點難受。”
不等紀歡反應過來,他已經拿過紀歡手裏的毛巾,幫她擦起了頭發。
他溫聲說:“頭發要擦幹,不然會感冒的。”
紀歡怔了一會兒,她連忙回過身,把手覆在陸時衍肚子上。
肚子不發硬了,恢複了柔軟溫熱,但也只是暫時而已。
“沒事,現在疼的間隙還長,中間還有時間喘氣。”
陸時衍仔細幫她擦幹了頭發,又說:“這樣擦幹了不行,等會還要洗一下……”
紀歡推開他的手,紅着眼瞪他。
她氣他不愛惜自己身體,都快生孩子了還操心這麽多瑣碎的小事。
“等會我自己擦,你現在專心生孩子行不?”紀歡不滿道。
“太疼了,總得找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
陸時衍說着話,突然托着腹底,皺起了眉。
“又要開始了?”紀歡問。
“嗯……”陸時衍咬着牙回了一聲。
紀歡看着他低下頭,疼到用手揪着腹側的衣料,手背的青筋都突顯出來。
看起來難熬得很。
紀歡轉過臉不忍心再看了。
“十分鐘一次。”溫航聽見動靜又進屋了,他咬着筆帽,在本本上記錄着宮縮間隙,“還不錯,目前進展順利,宮縮開始規律了。”
“什麽意思?”紀歡緊張地問。
“意思就是啊,寶寶很快就要出來了。”溫航合起筆記本,打量一下紀歡,又說:“快洗個澡吧,不然你家崽崽出來看到你這樣肯定要被吓得懷疑人生。”
“……”紀歡深吸一口氣,嗅了嗅自己的頭發,果然一陣污泥的味道,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她回頭看了一眼陸時衍,交代了他好好守着陸時衍,自己去浴室快速地洗了個澡。
洗了澡從浴室出來,紀歡差點沒眼前的畫面驚呆。
她看見溫航正扶着陸時衍站起來。
她吓得連頭發都來不及擦,快步走過去問:“怎麽了?怎麽站起來了?”
溫航抛給她一個少見多怪的眼神,解釋道:“孩子下來太慢了,要走幾步才生得快。”
“這多難受啊?”紀歡看着陸時衍,見他疼得額角全是汗,說不了話,捂着肚子站都站不住。
“難受也得走啊,生孩子不都這樣?”溫航扶着陸時衍走過來,說:“你扶着他走,我得準備一下生産的要用的東西。”
紀歡只好扶着陸時衍在屋子裏繞圈。
但陸時衍疼得實在厲害,好幾次扶着桌子要跪下去。
紀歡只好試着轉移他的注意力:“陸時衍,那個歡歡的暖寶寶,是你嗎?”
陸時衍正咬着唇忍痛,沒想到她突然提起這個,一下疼得岔了氣:“呃……”
紀歡連忙幫他揉揉後腰,聽說生孩子疼久了,腰是最難受的。
紀歡揉了一會兒,發現他呼吸沒那麽急促了,他皺着眉似乎在考慮怎麽跟她說這件事。
“是你嗎?”
紀歡繼續轉移他的注意力。
“是我……”陸時衍喘着氣回答道。
“為什麽不告訴我?你這樣藏着很好玩嗎?”紀歡扶着他慢慢踱步。
“生氣了?”陸時衍偏過頭看她一眼,臉色變得蒼白,焦急道:“我那時候是因為——唔……”
這一下宮縮似乎來得劇烈,陸時衍扶着牆都站不住,整個人要蹲下去。
“別蹲,別蹲,會擠到肚子。”紀歡連聲喊道,連忙把他扶到沙發上坐着。
陸時衍疼得坐都坐不住,還是着急地想跟她解釋:“因為怕你不喜歡……”
“別說了別說了。”紀歡搖頭,連忙攥緊了她的手,“我都知道,我不生氣。”
紀歡這麽一說,陸時衍才安下心,他調整了呼吸,專心抵禦腹中的宮縮。
夜色漸深,各家各戶的燈都熄滅了。
牆上的挂鐘顯示時間已經到了淩晨兩點。
紀歡抱着陸時衍側躺在床上,幫他揉着肚子,感覺到他又熬過了一個宮縮。
“還疼嗎?”紀歡擡起眼問他。
“嗯……”
陸時衍疼得已經沒有力氣了,他皺了皺眉,勉強應了一句。
紀歡一直留意着他,她都擔心死了:“都快疼了二十個小時了,這個小寶寶怎麽還不出來……要不要再找溫航看一下?”
“不用……還好。”陸時衍剛緩過勁兒,又怕她太擔心,熄掉了卧室的燈,有氣沒力地說:“睡一會兒吧,我有點累了。”
紀歡點了點頭,陸時衍疼了這麽久,确實要趁着宮縮的間隙睡覺補充一下體力,不然一直這樣下去,人會撐不住的。
“那好吧。”紀歡睜着眼看他,沒看出端倪,過了半晌她說:“等會實在不舒服要叫我,知道嗎?”
“嗯。”
紀歡還想說話呢,下一秒就被陸時衍半摟到懷裏,他伸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像是哄小寶寶睡覺一樣。
紀歡依偎在他懷裏,被哄得舒服極了,她聽着陸時衍平穩的呼吸聲,眼皮子不一會兒就開始打架,陷入沉沉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