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兔子急了也咬人

兔子急了也咬人

溫沣自從鹿鳴宴回來後,便又沉下心來靜讀了。阿眠曉得會試要比鄉試更重要些,只他不去書院時候,都替他端茶送水,并不打攪他。閑暇時把耽擱了好些時候的葡萄酒釀制工作做了,只今年釀的并不多。

他有時忙起來,便會在書院住上個兩日才回來。

眼下已十一月了,阿眠早早的換上了厚衣裳,想着相公都四日沒回來了,便急了起來,雖說他派人捎了話回來,心下卻總不踏實。

這日他捎話回來,是叫阿常次日坐他往常坐的馬車去書院送套衣裳去。阿眠捉摸了會兒,次日起來就從櫃子了找了件溫沣穿不得的衣裳出來自己套上,又把發髻拆了紮了個男子頭,帶了頂溫沣的帽子,收拾了相公的衣裳出去了。

阿常在本是在門外等少奶奶收好衣裳交給他的,此時卻見了她這身打扮,忙上去:“少奶奶這是作何?”

“相公幾日沒回來了,我心下擔心的緊,我便扮成小子找他去。”

“我的少奶奶唷,你要是去了,少爺回來指不定剝了我的皮啊。”

“那你與我一道去。”

“這卻不成,少爺平日是與三個好友共租的馬車,平日裏都是與另三位坐一架馬車去書院的,眼下車上只有一個位置。”

“那我便自己去罷。”

阿常急的跺腳,一個勁的給邊上的小紅使眼色,教她攔一攔少奶奶也是好。

小紅機靈,會了意也勸她道:“小姐,你便別胡來了,車上坐着的可是三個男子,保不準會被發現啊,這般傳出去也不好聽呀。”

阿眠正猶豫時,外邊趕車的叫守門的來催。阿眠抱着裝衣裳的包袱便跑了:“小紅,阿常你們放心罷,我又不是沒自個兒出過門。”

阿常在身後不住地拊掌跺腳,這叫個什麽事兒啊?

阿眠來了外邊,見了馬車,清了清嗓子,壓着喉嚨道:“可是往書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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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算來了,快上去罷。”車夫嗓門一吼,阿眠才曉得自己方才的裝腔作勢太女兒态了般,決計稍後開口時再粗糙點。

車上三人中有一人阿眠卻是認得的,是與阿兄一同玩到大的,一年前在鴻途館遇見阿兄那次也有他在,只是不記得他名字罷了。剛巧四人位置空的那個在他邊上,她便抱了包袱坐下了。

她對面一個穿着玄色衣裳的男人問他:“可是去給溫兄送衣裳的?怎以前沒見過?”

他邊上年齡略長的一個接着道:“我瞧着也沒見過。”

阿眠心下打着鼓,啞着嗓子:“因那阿常病了,我叫阿奇,剛來府上不久,頭一次往書院去。”

王文這時候又睨了她眼,王文便是與蘇越交好還同溫沣同窗幾載的那人。他先瞧見這小子時,也覺得沒見過,但眉眼間瞧着卻甚是眼熟的,此時聽他說話嗓子這般啞,覺得有些怪,問他:“小兄弟這嗓子是怎麽回事?”

阿眠轉了轉腦袋,扯了句謊:“小時候得病燒了嗓子,從此說話就這般啞了。”

又左右扯了幾句。阿眠便垂了頭去,偶爾牽了簾子起來往外看看,真是好久沒來過外邊了,她也很好奇每日相公去書院的路上都有些什麽。

這才曉得書院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離家近,坐馬車都的坐上一會兒。窗外的風光越發開朗起來,從街上出來時便靜了下來,山水樹木,倒是好看。

王文問他:“怎樣?你家少爺在的書院景致不錯吧。”

阿眠歡喜之際,“嗯”了一聲,随即粗聲道:“能在這處讀書,甚好。”

半盞茶的時間,馬車便停下。四人下了車,那年齡略長的書生像是給她介紹:“書院還要往上去,在那山腰上,得走上幾階,現在比早些年好走多了,縣令爺派了錢財把原本的山路砌了階梯起來……”

阿眠點頭,心說縣令爹是個好縣令罷。

很快到了書院門口,王文指了一處:“你往那邊去,阿沣就在那處了,我們直去講堂了。”

“是了。”

她真真是做夢都想不到自己也會來書院,腳步都沉穩了許多,只是單順着黃文指的方向來,這邊好一排房子,正愁該哪間時,瞧見了一個年輕人,正拿着掃帚過來。

“小兄弟是何人?”

“啊……我是來給我家少爺送衣裳的。”

年輕人狐疑的看了他眼,阿眠抹了抹額頭的汗,難道是自己穿上相公衣服後瞧着像個壞人?

“你家少爺姓甚名誰?”

“姓溫,溫沣。”說了怕他不曉得,又補充了句,“是溫縣令家的公子。”

年輕人這時臉上表情變了,露出一副仰慕的表情朝她過來。

阿眠下意識的躲了躲。

年輕人也頗為尴尬,将掃帚在地上掃了兩掃:“小兄弟勿怪,我冒昧了。只是聽見你侍奉溫舉人的,便想聽聽他在家是如何的。”

“啊?溫舉人在家孝順父母,愛護妻子,對下人們也都好的很。”

“啊,這才是,我瞧着溫舉人便是那樣的人,我才到書院來不久,只掃掃灰,還不能聽課去,但極為仰慕溫舉人的行事作風,那日我看莫舉人一個人吃東西,便去問他,他卻說溫舉人往年最是個愛逃學鬧事的,還好我沒信。”

關于溫沣以往愛逃學愛鬧事,阿眠也是聽過許多回的,但相公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她便笑呵呵道:“定是那莫舉人誣陷我家相——少爺的。”

“咦,小兄弟,你這嗓子怎麽時好時壞的?”

“呃,是我小時候發燒燒壞了喉嚨,後來說話便時尖時粗了。”

“可憐小兄弟了。”

“那再問問兄臺,我家少爺住那間屋的?”

年輕人撓了撓後腦勺,指着一間:“那間便是,溫舉人只是小住一段時間的,那本是劉夫子平日裏歇息用的,只因那日他傷了腿不願家去才住——”

阿眠打斷他的話,急急問:“你方才說什麽?我家相——少爺傷了腿,怎麽一回事?”

胡易這時候才蒙了,想來溫舉人不回家就是為了不要家裏人曉得吧?轉念又想這個小兄弟自是來送衣物的便早晚看的見,便道:“溫舉人許是怕家裏爹娘夫人擔心才不回去的。”

“他傷的嚴重不?瞧了大夫沒?為何傷的?”

胡易疑惑,這小兄弟不過是個仆從,這般着急是為何。思量片刻,是了,溫舉人定是對家裏仆人好極了,這才這般着急他的傷。

他笑着,用安撫的語氣道:“傷的不算重,但也不輕,主要是摔到山下時骨頭折了,好在劉夫子會醫術,人救将回來就接了骨。溫舉人可真男子漢,竟也沒吼一聲。”

阿眠聽了這些時,又是擔憂又是氣。難怪這幾日在家她都覺得心下不寧,他還瞞着大家,若是真有什麽好歹莫不是一輩子都不回去了?想着心下就更是氣了。

這時候胡易“啊”了一聲,又道:“還有,溫舉人是自個腳下不穩摔下山便也罷了,卻偏偏是為了救杏娘才落下去的,真是教人佩服,往後我也要成為溫舉人那樣的人。”

阿眠腦子裏卻只有那“杏娘”二字,杏娘是誰……他為何為了救杏娘連自己的安危也不顧了。她抱着小包袱,緊了緊。

“诶,小兄弟,我得掃地了,若是山長曉得我偷懶了,恐是進不得講堂了。哦,現下溫舉人不在,你也莫直闖那屋子,在這兒等會子罷,他午間要回來的。”

“嗯……”

“對了,我叫胡易,你叫我石頭哥就是了。”

“嗯,曉得了,石頭哥。”

嘴上回應着,心下卻一陣一陣的冒着酸水,比開始的氣憤、擔心又多了些情緒。

這邊溫沣正歇息着,還有一堂課才午間。這時王文來了他邊上:“卻不曉得你今日來了講堂,方才教那個給你送衣裳的往住所去了。只是今個兒來送衣裳的卻不是你常用的阿常,是個叫阿奇的,我瞧着他倒是真的奇怪。”

溫沣凝了凝神,阿奇?家裏鐵定是沒這號人物的,這時候突然間腦子裏閃過了一個念頭——

這阿奇,莫不是他娘子扮的?

頓時掩唇咳嗽:“既是這樣,我便先回去了,夫子若問起來,勞煩說我不舒服的緊,回了屋去。”說着便撐起了身子,瘸着一邊的腿往外去。

王文攔住他:“可要我扶你回去?”

“不必了,這幾日好的差不多了,山長給了一副拐杖,也能撐着走了。”

“行罷。”

溫沣一路快走,撐着拐杖的手都酸了。遠遠看見了一個穿着灰布衫子的人兒,外邊套着大了許多的棉夾襖,天這般冷,她胡亂跑些什麽?

“阿眠。”

眼下這邊住所處四下只有他二人。阿眠見了他忙起身朝他跑去,瞧他拄着拐杖的模樣,打心底來了氣,紅着眼圈道:“你作何傷了腿不告訴家裏,若是我今個兒不來,你是不是還要再待上幾個四日不回家了?”

溫沣愣住了,頭一次,她生了這樣大的氣,看她杏眸圓睜,眼眶裏蓄了淚,這般大聲的質問他,他心下霎時軟的不行,左手拄着拐杖,右手長臂一伸摟她在懷裏。

“阿眠莫哭,是我考慮不當,害的阿眠擔心了。”

阿眠不知道說些甚麽,溫沣只帶她往屋裏去坐下了。

阿眠見他拄着拐杖,悶聲問:“腿還疼嗎?”

“不疼了,見了阿眠就不疼了。”

“不許耍貧嘴。”

“……”他低聲嘆了嘆氣,笑,“阿眠生氣也這般可愛啊,只确實是不疼了,再養上幾日便能回去了。”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才休養了幾日罷了,骨頭折了你還想成日家與書院來回奔波不成?”

溫沣這才覺得阿眠其實是個能說會道的,發起脾氣來可不似往常那麽軟,兔子急了也咬人這話倒是領會了,只是——

“阿眠,誰與你說我是骨頭折了?我福氣大的很,只是脫臼罷了,夫子當下就給骨頭複位了。”

阿眠眨了眨眼睛:“當真只是脫臼?”

“嗯。”

“哼,方才院裏那個掃地的年輕人說你是骨頭折了,他說他叫……”阿眠又想不起來了,“反正他讓我叫他石頭哥。”

掃地的?石頭哥?溫沣思索了番,好像是前些時候才來書院的,只還沒教他進講堂。

他腳下不方便,讓阿眠自己倒水喝了,他這才道:“往後再莫胡來了,你擔心我,可想過我也憂心你?”

他還記得胡二全那事呢。

“那相公以後可再別瞞我了。”

“好,往後甚麽事都說與你知道。”

阿眠聽了這話,似是想到了什麽,又低了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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