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字跡

第5章  字跡

從病房醒來後的那幾天,陸輕帆每晚都會做噩夢,夢裏是他各種千奇百怪的死法,有些很荒誕,有些很真實。

這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江淩在他旁邊的緣故,他睡得格外安穩。

美中不足的是,一大早就被隔壁那對父子給吵醒了。

陸輕帆頂着一臉的起床氣,很想拿起拖鞋沖樓下那對父子狠狠扇上幾巴掌。

等他們兩個洗漱好下樓,一問江峰才了解到大致情況。

昨晚張鳴澤回來時,前往農村方向的公交車已經沒有了,徐瑞便把自己那輛電動車借給了他。

誰成想張茂龍這個見錢眼開的,跟人打牌輸了個精光,深更半夜回來一看,家裏有一輛九成新的電動車。這人心思一動,居然把它給賣了。

張鳴澤醒來發現車不見了,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個缺德的親爹幹的好事,兩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來,險些動手。

陸輕帆看了半天戲,見他們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話,吵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不耐煩地打斷他們:“那車你賣了多少錢?”

張茂龍對這個一來就戳他痛處的臭小子沒半點好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斜睨着他:“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見過那車,是個名牌,我估摸着你這文盲不識貨,賣便宜了。”

在張茂龍心中,天大地大金錢最大,任何東西跟金錢比起來都得靠邊,哪怕是他兒子也不例外。

他自動忽略掉男生話語中的嘲諷,有些底氣不足地反駁道:“電動車哪來的名牌。”

“所以說你不僅頭發短,見識也短。”陸輕帆輕嗤一聲,“只要是個産品,那就必然會分檔次。何況借車給你兒子的是個富二代,你覺得像這種二世祖,會看得上兩三千的小破電驢?後面加個零才差不多!”

張茂龍臉色一變,再也顧不上跟他兒子吵架,罵罵咧咧地出去了,看樣子已然是信了八分,打算去把車要回來再賣個高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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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輕帆瞥了眼傻站在原地的張鳴澤,學着張茂龍的樣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提醒道:“愣着幹什麽,等着電動車自己開回來讓你騎?”

張鳴澤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

陸輕帆啧了一聲。

本來他是很樂意見到張茂龍各種花式坑兒子的,不過目前江淩還沒徹底看清張鳴澤的為人,看到對方陷入困境,小正經會忍不住操心這操心那。

所以陸輕帆給張鳴澤提供了一個補救的機會,至于能不能把電動車拿回來,那要看他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還有一點,徐瑞把車子借給張鳴澤,意味着還有還車甚至是上下學接送等一系列的後續發展。

陸輕帆巴不得這兩人現在就在一起,這樣江淩就不會被張鳴澤禍害了。

從某種角度思考,徐瑞轉學過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麽一想,陸輕帆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結果他一轉身,發現江淩那雙漂亮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認識高三的那個轉校生?”

“不認識。”陸輕帆矢口否認,“剛才那些話都是我随口胡謅的,也就騙騙傻子。”

差點就信了的江淩:“???”

你說什麽?誰是傻子!

陸輕帆被他難得生動起來的表情給逗笑了:“倒是你,似乎很在意我和高三那個轉校生認不認識的這個問題?”

江淩聽到的傳言涉及到陸輕帆過世的父母,多少有點觸及到對方的傷心事,何況傳言也不一定屬實,于是垂下眼眸搖了搖頭:“沒什麽,随便問問。”

陸輕帆挑了挑眉,他太了解自己了。

江淩是那種八卦雜志擺在眼前都不一定會看上一眼的性子,随便問問這個詞放在他這兒不太正常。

不過對方不說,陸輕帆也不會抓着他追問個不停。兩人吃了早飯,一道去了學校。

張鳴澤在早自習即将結束時姍姍來遲,看他那如釋重負的表情,應該是将電動車追回來了。

陸輕帆收回視線,繼續補他的高一知識。

上午的大課間結束後,班主任宋奇梁從教室後門進來,走到陸輕帆身後,将一張嶄新的校卡放在他桌上:“我聽幾位任課老師反應,說你和江淩兩人的字跡一樣,你小子是不是逼人家給你寫作業了?”

江淩搖搖頭:“他自己做的。”

後面一節就是物理課,班主任提前到來,大家以為他有什麽事要宣布,很給面子地安靜下來。

陸輕帆轉過身為自己辯解:“老師,像我這個品種的學渣,那是寧願交白卷也不可能指使別人幫我做作業,又或者去抄別人的答案,學渣也是有尊嚴的!”

前面的幾名女生忍不住笑出了聲。

宋奇梁雖說還不怎麽了解陸輕帆的品行,但他相信江淩不是那種會受人脅迫的學生,剛才那一問也就是走個過場,眼下雙方都否認了,那這事也就可以翻篇了,于是他稍稍轉了個話題:“學渣還分品種,請問你是界門綱目科屬種的哪一類?”

“要這麽分的話……”陸輕帆故意停頓三秒,做出認真思考的樣子,“那我應該跟你是同類。”

周圍當即爆發出一陣哄笑,就連江淩也彎起了眼睛。

一不小心被帶偏的宋奇梁頭大如牛:“轉回去轉回去,我現在一跟你說話就腦殼疼。”

“別呀老師,我得證明自己的清白。”陸輕帆非常熟練地從江淩的草稿本上撕下一張紙,轉着手中的筆說,“你現在随便背首古詩,我和小學霸一起寫下來,讓大家看看我們的字跡是否一樣不就可以了?”

看熱鬧的班長忍不住吐槽:“你是魔鬼嗎,讓物理老師背古詩。”

陸輕帆挑起一邊的眉毛,笑得一臉無害。

宋奇梁清了清嗓子,指着紙張示意兩人可以動筆了:“湯姆孫發現了電子,并提出了原子的核式結構模型。”

陸輕帆愣了愣,看到江淩刷刷刷在紙上奮筆疾書,只得将這個明顯不是古詩的物理題目給寫了下來。

小學霸邊寫邊糾正:“老師,原子的核式結構模型是盧瑟福提出的。”

“沒錯,我知道你肯定能發現這裏的陷阱。別看咱們是理科班,審題的時候也應該咬文嚼字。”宋奇梁故意加重最後四個字的語氣,欣慰地拍拍江淩的肩膀,然後轉頭對着陸輕帆嘆了口氣。

陸輕帆:“……”謝謝,有被內涵到。

一旁看戲的班長哈哈大笑起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呀!”

一名女生驚嘆:“哇,他們兩個的字跡真的一樣诶!”

“好神奇。”班長譚宏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将陸輕帆的那張紙夾到了江淩的草稿本下面,震驚道,“卧槽,每個字都重合了!”

宋奇梁:“紀律委員,班長說髒話,扣他一分!”

譚宏飛:“……”

“哈哈哈!”學習委員蘇謙幸災樂禍地安慰道,“沒事班長,跑個八百米就能抵回來了。”

上課鈴聲響起,這個課間小插曲算是謝幕了。

江淩看着紙張上一筆一劃都嚴密貼合在一起的那一行字,眸光微微跳動着。

“世界上沒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可能長得比雙胞胎還像,所以字跡相同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陸輕帆發現他現在胡說八道的功力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草稿都不用打,張口就來,“要實在無法理解,你可以把這一切定義為緣分。”

鑒于對方有過“我是跟你訂過娃娃親的未婚夫”這樣的驚人發言,江淩早就在心裏給他打上了“輕浮”的标簽,懶得理他,壓下心頭那絲好奇,合上草稿本認真聽起了課。

一上午就這麽過去了,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張鳴澤打了兩份飯菜。

江淩和陸輕帆兩人端着餐盤找座位,一個天然卷男生伸長胳膊沖着他們招手:“這裏!”

桌上放着四碗免費的蛋花湯,徐瑞還在每只碗裏貼心地擱了湯匙:“沒想到一中的夥食還挺好的。”

陸輕帆端着餐盤坐在了他的旁邊,對面是江淩,斜對面是張鳴澤。

他動作自然地将自己盤子裏的一個紅燒獅子頭和幾塊排骨夾給江淩,又從江淩盤裏夾回兩筷子蔬菜堆到米飯上面,随口一問:“我聽說學長是會州的,怎麽會轉到江淮這個三線小城市來?”

重生回來後,陸輕帆的心态也發生了一些轉變,他甚至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與前男友以及小三一起吃飯。

他在暗,對方在明,正好趁這個機會試探一番。

主要是有件事他一直都想不通,照理說,以徐瑞的家勢,不管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還是真的想找個人過一輩子,徐瑞都沒理由選張鳴澤這種除了臉之外其他地方都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更何況徐瑞不僅當了八年的小三,現在還路遠迢迢從會州跑到了江淮。這兩人的感情,難不成真的深刻到了愛得死去活來的地步?

食堂裏人聲鼎沸,排個隊都跟打仗似的,比菜市場還要熱鬧。

好在江淩四人所處的一角相對安靜,喧鬧聲暫時還沒波及過來。

徐瑞看了張鳴澤一眼:“為了找人。”

這回答直白的讓陸輕帆心中一驚,但他很快又冷靜下來,不動聲色地吃了口菜,配合地問道:“找誰啊?”

“我姑姑年輕的時候曾在江淮住過一段時間,碰到了一個讓她心動的男子,兩人很快墜入愛河。她不顧我爺爺的反對,毅然決然地嫁給了愛情。後來才發現她錯的離譜,她嫁的并非良人,而是個嗜賭如命沒有半分進取之心的酒徒。可那個時候她已經跟家裏斷絕了關系,孩子也七歲半了。”

聽到這裏,陸輕帆差不多能夠猜到後面的內容了。

張鳴澤的母親在他八歲時跑了,這裏面确實有文章可作。而且徐瑞和張鳴澤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知道這些并不奇怪。

陸輕帆嘆了口氣,假裝自己為故事中的女人不值,再次追問:“後來呢?”

“後來有一次我姑姑見他不去工作,還把本來給孩子上學的學費給輸了個精光,就忍無可忍地跟他吵了一架。那男人喝了酒,一怒之下差點把我姑姑的腿給打斷了。”

江淩他們上小學的時候,義務教育還沒完全實施,當時他們每學期都要交學雜費。

“賭博、喝酒還有家暴,這男人也太……”陸輕帆搖搖頭,喝了口湯。

徐瑞長嘆一聲,繼續說:“也就是那一次,我姑姑對這個男人徹底死心了,她給我爺爺打電話說她想回家。只是回來之後姑姑整日郁郁寡歡,沒多久就病逝了。”

江淩和張鳴澤兩人早已忘了動筷,故事到這裏差不多就結束了,江淩有些不确定地插問一句:“你要找的那個人……是張鳴澤?”

徐瑞點點頭,滿臉歉意地看向坐在他對面的男生:“對不起啊,這麽久才來找你,讓你受了那麽多年的委屈。”

這話說得漂亮,尤其對缺愛的張鳴澤來說,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大。他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低着頭沉默半晌,好半天才啞着嗓子開口:“我媽是你姑姑?”

徐瑞沖他露出一個真摯而又溫暖的笑容:“對,所以我們兩個是表兄弟,我比你大兩個月,要是不介意,你也可以叫我哥。”

陸輕帆:“……”

絕了,這可比他那個娃娃親靠譜多了。

現在他能百分百确定,徐瑞和他一樣,也是重生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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