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妥協
第4章 妥協
江淩和江峰都屬于感情內斂型,很少出現類似于擁抱這種情緒外放的行為。
前一世,直到江峰過世,陸輕帆都沒來得及擁抱他。
江峰以為他是想爸媽了,拍着他的背安撫幾下,抛出一個最容易轉移的話題:“小帆今晚想吃什麽?”
陸輕帆松開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您做什麽我就吃什麽,文婕媽媽在信裏提過,說您做菜可好吃了。”
江峰是個特別勤勞的男人,家裏養了雞鴨,地裏種了好多品種的蔬菜,河裏還放了蝦籠,隔兩天就能抓到半斤左右的河蝦。
雞鴨魚肉中除了肉需要從菜市場買回來,其餘基本可以自給自足。
大半個小時後,江峰做好了五菜一湯:“吃飯了,小淩你去叫一下鳴澤。”
江淩答應一聲,收拾好桌上的卷子,走到外面沖隔壁二樓的窗戶喊道:“張鳴澤,吃飯了!”
半天都得不到回應,于是他又提高嗓門喊了一聲。
陸輕帆站到他身邊:“沒開燈,估計還沒回來。”
江淩看了他一眼。
陸輕帆笑嘻嘻地攬住他的肩膀,帶着人往屋裏走去:“我給你分析一下啊,他把人家送回去,對方為了表達謝意,是不是該請他吃頓飯?”
江淩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微微點了點頭。
陸輕帆繼續說:“那人摔了兩次,萬一摔傷了,說不定張鳴澤還得陪他去趟醫院。要是車子也摔壞了,指不定還得陪他去修個車。這一來二去的,沒幾個小時搞不定。”
這話聽上去似乎很合理,但江淩總覺得對方的語氣中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嘲諷。不過他沒去深究,目光不着痕跡地瞥了眼擱在電視櫃上的座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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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輕帆也跟着望了過去。
08年手機在他們這個三線小城市還沒徹底普及,陸輕帆記得他是在上大學的時候,為了方便跟他爸聯系,利用暑假打工賺來的錢買了一個八百元的諾基亞。
家裏只有座機,張鳴澤是知道號碼的,而且市區的大街上随處可見電話亭,就看他有沒有心,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一聲不回來吃飯了。
很顯然,他沒有心。
江淩面色如常地擺好碗筷,陸輕帆故意坐在張鳴澤常坐的位置上,然後從背包裏拿出五萬元現金推到江峰面前:“江爸爸,接下來兩年我要厚着臉皮賴在你家了,這是生活費,你可一定要收下。”
江峰邊擺手邊把錢推了回來:“你還小,以後多的是用錢的地方。何況就沖你媽和文婕的關系,我也應該照顧你。”
陸輕帆了解他爸的性子,早在計劃來這兒之前就想好了說服他的措辭:“江爸爸,我知道你心疼我,你甚至都沒怎麽确認過我的身份。可一碼歸一碼,我不能這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關照。不然以後要是再來個利用你善意的王輕帆,李輕帆,你這兒怕是要成為收容所了。”
江峰本來就不怎麽擅長聊天,更不會跟人争辯什麽,他抿了口酒,沒接話。
“你不用擔心,我有錢的,我爸媽的遺産和賠償金,夠我未來三十年不愁吃不愁穿了。”陸輕帆再接再厲地把錢又推了過去。
江峰遲疑片刻,終于還是妥協了幾分:“一萬夠了,用不了那麽多。”
陸輕帆知道江峰要是把這五萬全拿了,心裏會跟欠了債似的被堵上一角,可能連覺都睡不安穩了。
他不再勉強,見好就收:“行,那剩下的四萬我給你開個戶去炒股,保證比存銀行劃算。”
江淩擡起頭,向來平靜的眼眸中難得流露出幾分驚訝:“你會炒股?”
“想不到吧,我會的可多了。”
前一世,陸輕帆在第一次的車禍中雙腿失去知覺,無法繼續上班,一個人坐在空空蕩蕩的房子裏容易胡思亂想,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學會了炒股。
08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股市暴跌,但其中有幾支卻逆勢暴漲。
陸輕帆雖然現在看上去是十八歲的模樣,但他有上一世的經驗,還有着對當前社會發展的信息前瞻性這個優勢。
說白了,在某些領域他就是個開挂般的存在。
原主的父母留下了200多萬的遺産,車禍的死亡賠償金和撫恤金等加起來也有200多萬。
也就是說,現在陸輕帆手上有着接近500萬元的巨款。
本來這筆錢他一分都不該拿,可當他看到徐瑞出現在上陽一中後,他不得不把之前設想好的計劃全部推翻。
不管徐瑞是不是和他一樣都是重生回來的,無論這人會不會對江淩做什麽,陸輕帆都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以徐家在會州市的地位,徐瑞想要對付江淩簡直就跟捏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
而這五百萬就是讓陸輕帆可以暫時立足下來豐滿自己羽翼的資本。
等他賺回本金,并且解決掉某些心腹大患後,再以陸輕帆父母的名義成立一個基金會,讓這筆錢發揮出更有意義的作用。
吃完飯上到二樓房間時,江淩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件事情:“你要在我家住兩年?”
陸輕帆嘴角帶着笑,靠在門框上看他:“不可以嗎?”
江淩指着房間裏唯一一張床:“你要是能夠忍受在床底下睡兩年,也不是不可以。”
家裏沒有多餘的房間,跟在後面的江峰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今晚你們倆先湊合一下,明天我去家具市場那兒買兩張單人床回來。”
“不用那麽麻煩。”陸輕帆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外人,幾步走進房內,把背包在寫字臺旁邊一放,從書架上抱下來一堆書,在那張雙人床上隔出一道界線來,“看,這跟兩張單人床也沒多大區別。”
江淩把書包放在書桌的另一邊,将上面的東西整理了一下,給陸輕帆騰出一半的位置,勉強算是同意了這樣的安排。
江峰從自己房間裏給陸輕帆搬了把凳子過來,然後替他們把房門關上,好讓他們有個安靜寫作業的環境。
上陽一中高二年級共有二十四個班,分為ABCD四個學部。
雖然上面規定不能設立重點班,但校領導特會變通,給每個學部設立了一個堅定意志的“堅志班”,其實就是“尖子班”的意思。
高二分文理科後,原來四個尖子班裏面學文的合并成了D學部的文科尖子班,剩下學理的則組成了另外三個理科尖子班。
高二(15)班正是C學部的“堅志班”,江淩是全校公認的學霸,從考進來到現在,成績從未跌出過年級前三。
只是再怎麽牛逼,十多年沒做試題的陸輕帆還是被打擊的沒了信心,他大學讀的是金融專業,高中學過的知識早就還給老師了。
江淩看着他一副唉聲嘆氣生無可戀的表情,用筆戳了戳他的胳膊:“不會的可以問我。”
陸輕帆把他剛染回黑色的頭發抓成了雞窩,聞言苦着臉說:“都不會怎麽辦?”
江淩認真地給出建議:“洗洗睡吧。”
陸輕帆果真拿着衣服去衛生間了,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隔壁傳來動靜。
江淩跑到陽臺:“張鳴澤,晚飯吃了嗎?”
“吃了。”張鳴澤從他們家陽臺探出半個身子,解釋道,“那個高三的轉校生請我吃的飯,他的左手扭傷了,剛來這兒不知道哪家醫院好,托我給他帶個路。”
果然,陸輕帆在心裏冷笑一聲,邊擦頭發邊堂而皇之地偷聽外面兩人說話。
江淩又問:“那你作業還來得及做嗎?”
學霸只care與學習有關的問題。
張鳴澤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能做多少是多少吧。”
江淩有點不太滿意他這個答案,擅自結束了聊天,不怎麽高興地轉過身,回到了自己房間。
陸輕帆大致能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麽,意有所指地提醒道:“你這麽逼着他學習,他不見得會念着你的好。”
張鳴澤比江淩大一歲,初中成績太差留了一級,正好跟江淩分到一個班。
那之後江淩就開始幫這個學渣查漏補缺,硬是把他拉扯到了一中尖子生的水準。
張鳴澤前世能夠進入瑞和集團這樣的大公司,江淩功不可沒。
“他這個人,你不逼他一下,他容易偷懶。”江淩拿起筆繼續刷題。
“他幾歲了?”
“馬上十八。”
“原來快成年了啊。”陸輕帆甩了甩手中的毛巾,“小學霸,不努力呢有不努力的活法,你管的了他一時,難道還打算管他一輩子嗎?”
江淩怔了怔,顯然從未深入思考過這個問題。
“自己的人生最終還是要靠自己負責的。”陸輕帆坐了下來,支着腦袋,以開玩笑的口吻說,“你呢,偶爾也該把目光放在張鳴澤以外的人身上,然後你會發現他們每個人都比姓張的可愛多了。”
他沖江淩眨眨眼,十分臭屁地指着自己,“比如說我。”
江淩默默地看着他,原本覺得“可愛”這個詞彙跟眼前這個身高腿長的大男孩沒半毛錢關系,此刻腦海中卻不知怎地浮現出了曾在雜志上看到的大型犬,對上陸輕帆黑亮帶笑的眼睛,竟意外地有些貼合。
陸輕帆全然不知小正經居然膽大包天地給他貼上了犬科動物的标簽,洗完澡之後,該解決的問題還是沒解決,寫字臺上的卷子讓他頭大如牛:“把你高一的數理化生課本借我一下。”
江淩回過神:“會州的教材是不是和我們江淮的不一樣?”
“對,所以我得從頭捋一下。”
江淩看了眼時間:“快十一點了,我幫你圈重點吧。”
說是圈重點,江淩也花了兩個半小時才把高一上學期的數學知識框架給他理順了。
陸輕帆畢竟學過一遍,本身的學習能力也強,江淩在旁邊一提點,再分析幾道相關題型,他差不多就能吃透那個知識點了。
時間滑到了淩晨一點三十分,陸輕帆這個老年人早就困得哈欠連天。
他上一次學到這麽晚還是上輩子的事情,此時上下眼皮幾乎是黏在了一起,怎麽着都睜不開了。
江淩洗完澡出來,發現這人已經睡着了,一米八八的個子縮在床的一側,看上去莫名有點委屈。
他無聲地笑了笑,在床的另一側躺下,熄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