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線人
線人
從被窩裏被拎出來那肯定是誇張了,因為狄一就是被窩裏的另一個當事人。
聽宋恒說完,狄一比全公司員工都更加沒心思幹活,她失魂落魄地出去,路過吵吵嚷嚷的大廳,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派出所。
會在這裏嗎?
她讀書期間就只顧讀書,工作之後就埋頭工作,雖然形象像個街溜子,但社會上的事她幾乎一無所知。
這些“嫌疑犯”被帶走,是帶去哪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違法犯罪的事情都在警察局派出所處理,警察叔叔都在那裏。
即便是到了派出所門外,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那麽莊嚴的地方,她也不能進去胡鬧。就那麽坐在派出所門口,看着偶爾進出的警車,直到天黑也沒見到別九九或者許鴻升的影子。
宋恒說的事情,別九九也親口承認過,幾乎已經是可以确認的事實。
不得不承認的事實,讓渾渾噩噩了一下午的狄一開始還魂,眼淚好像剛剛蓄滿的水庫又經歷了暴雨,沖開閘門,發洩着心裏的酸楚。
她不死心地去了診所,又去了別九九家,都是緊閉着大門。狄一上前摸摸門鎖,貼貼門框,光禿禿的門上連個福字都沒有,也沒有封條。
“誰家熊孩子連這都撕!這不是害得九九罪加一等嗎!”狄一哭着,雖然不知道撕封條是不是真的會加罪,還是貓着腰找遍了整層樓,也沒有找到像他們公司財務部門口貼的那種封條。
許鴻升雖然被帶走,但公司除了財務部和業務部需要接受調查之外,幾個高管還能勉力維持着其他部門的正常運轉。事情發生後,已經陸陸續續有人離職,暫時沒走的也懈怠了很多。
狄一幹脆不再去上班,每天睜開眼就跑去寵物診所看一眼,再去別九九家樓下坐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餓了就買個面包吃,坐到半夜再回家睡覺。夢裏全是別九九,要麽被判了死/刑,要麽就是被許鴻升的同夥擄走,折磨得不成人樣。
連續一個多星期,狄一與外界唯一的聯系,就是每天都會問問宋恒,許鴻升和“準老板娘”有沒有消息,犯沒犯罪,判了沒有。
“還沒有出通報,但是聽說當天還從機場截了個老頭,想是應該還沒抓完同夥。卧槽,這次警方整了個大的,要一鍋端啊!”
宋恒的語音有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激動,狄一卻聽得心越來越沉。
別九九你到底造了多大的業啊!
夜幕再一次落下,老舊小區裏僅住的幾戶老人都各回了各家。空蕩蕩的水泥地上,狄一蜷起膝蓋,把頭深深埋了進去。
“你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我不怪你,你想做我老板娘也沒關系,可是這半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啊,你特麽怎麽能做這種事啊!”
狄一握着青筋暴露的拳頭,一拳一拳捶打着地面。
“別九九……你是醫生啊,你那麽溫柔,把貓貓狗狗都當寶貝,怎麽會去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啊!為什麽為什麽你說啊!”
邊哭邊嚎絮絮叨叨的狄一沒發現,身後一個一身素淨的女人,正眯着眼睛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你對,對我怎樣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去害,害人啊嗚——”
“誰說我害人了?”
轉過頭看到別九九出現在自己身後,狄一還以為那是鬼。
倒不是別九九穿衣打扮哪裏像鬼,再次出現的她已經換回從前清爽素淨的樣子。而是狄一連日來不吃不睡,夢境與現實裏各種炸裂的消息攻擊,她的精神狀态已經幾近崩潰。
愣怔間,狄一看着這個變回溫柔醫生的別九九微笑着,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抽出她指間的煙,扔在地上踩了踩,又輕輕地把她攏進懷裏。
“以後不許抽煙了昂。”
溫熱的呼吸越過脖頸,攀上嘴角,輕輕舔舐她幹裂的唇。
“你閃開。”狄一推開別九九,不可置信地盯了她一分鐘。“親完還走嗎?”
別九九眉眼一彎,噗嗤一下笑出聲。
“不走了。”
“你掐我一下。”狄一探身,湊過去半邊臉。
別九九踮起腳,吧唧一口。“不是做夢。”
狄一眼淚又滾出來,伸手氣呼呼地推了一把始終笑着看她的寵物醫生。“你死哪去啦!”
“去你那裏說吧,”別九九回頭看了眼自己家的方向,“我家裏,沒打掃。”
習慣了失去,當再次得到時,狄一并沒有踏踏實實地開心起來。她惴惴不安地帶別九九回了家,做好了她再說出什麽壞消息的心理準備。
“你說吧,我受得住。”
狄一家裏也亂糟糟的,她招呼別九九坐下,自己又不敢過去她跟前,就躲着別九九的目光,在客廳裏到處游走,一會擦擦茶幾,一會又扯扯桌布。
“我沒害人,你坐下來。”
戰戰兢兢地坐到別九九對面的單人沙發上,狄一還是盯着地板不敢擡頭,手裏的抹布都要掐成麻花了。
別九九還是平靜地笑着,往沙發靠近狄一的那頭挪了挪,捧起狄一的手放在掌心。
“我從小一直以為我爸爸死了,我媽媽帶着我到處搬家、轉學,改名換姓。直到六年前,有個不認識的伯伯找到我家,告訴我們,我父親是一名警察,一直卧底在西南邊境和東南亞一帶的大毒枭身邊。而他之所以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是因為我父親,當時真的已經死了。”
狄一慢慢地擡起頭,看着別九九輕描淡寫地說着電視劇裏才有的故事。
“人雖然死了,但我父親還不能恢複警察身份,一來為了保護那邊其他卧底警察的生命安全,二來,沒有人知道他的死是意外,還是被毒販發現了身份,甚至是變了節,為毒販賣了命。那個時候,我媽媽才給我講了我父親的過去,我才在真正意義上,有了對父親的模糊認知。
“我相信我父親沒有變節,我希望他能恢複光榮的身份,我希望我能坦坦蕩蕩地告訴別人,我有爸爸,有一個值得敬佩的爸爸。從那之後,我就有了接近那個販毒組織的想法。
“那個警察伯伯他一開始不同意,後來,不知是我軟磨硬泡,還是因為那邊有了新進展,他讓我接近許鴻升,給他提供一些許鴻升的行程。許鴻升很戒備,我用了兩年多時間,才得到他的信任,告訴了我他那份神秘的‘生意’,并策劃好了将來從我的診所‘散貨’。
“也是他太急功近利,想做這一片區的掌事人,我就借機表現,終于有機會跟他一起去見了他老大,經過層層考驗,又見了他老大的老大。我也在那段時間,拿到了我父親是殉職的證據。我和許鴻升回來之後,因為我通風報信,警方沒有立即抓捕,讓他們以為安全了,那個‘老大’才會過來找許鴻升談後續的事情。就在……我,我去找你的那個晚上,兩邊警方同時收了網。”
講完了經過,最後卻落在了那個晚上,別九九紅着臉,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可是……”狄一已經反握住別九九的手,“你為什麽會被帶走?”
“證據、口供,很多流程要走,我只是個線人,在那種地方,跟那種人混在一起這麽久,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甚至我自己都不确定我做的事到底有沒有觸犯法律,所以當時我不能接受你,我……”
“沒事了就好。”狄一攬過別九九,輕輕拍着她因為後怕而顫抖的肩膀。
別九九似又想起什麽,推開狄一,定定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起勇氣說:“還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當時為了取得他們的信任,我不得已……吸過一次……”
狄一驚得渾身都抖了一下,像個大狗一樣伸着鼻子湊到別九九身上到處聞,好像能聞出來似的。
“你……你在幹嘛?”別九九有些臉紅耳熱。
“現在呢?還會犯瘾嗎?”
別九九噗嗤笑出來:“會的話就回不來了。”
狄一松了口氣,這才放心地抱住別九九,心疼和多日的擔心洶湧而出。
“不過還要定期去檢查……”
狄一鼻子囔囔的:“沒事,我24小時看着你。”
“我已經坦白從寬了,那……”別九九眼巴巴看着程序員,“現在可以親了嗎?”
還記上仇了。
狄一臉上挂着淚,笑得卻欠登,她把別九九打橫抱起來,急吼吼往卧室跑:“去床上親個夠,沙發不夠咱九九姐發揮。”
兩人纏綿到床上,燈也沒開,整個卧室都被急促的呼吸聲填滿。別九九突然想起什麽,縱是這種節骨眼,還是喘息着要說:“我…我可沒有三…三十一歲…那是為…為了掩飾身份…我,我才二十六嗯……”
辛勤耕耘的狄一全然沒把別九九的話當真,心道這姐果然是出過國見過大世面了,真會玩。
毛茸茸的腦袋從別九九小腹上擡起,狄一睜開迷離的眼睛配合着寵物醫生的“年齡PLAY”,越發喑啞的煙嗓半撩半醉:“好,你二十六。那,那給姐姐叫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