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臆想......?
那個偏愛他的池南暮,是他臆想出來的人?
那個愛吃羅勒意面,總纏着他做,愛騎機車,總要載着他去海邊的池南暮,是他臆想出來的人?
江初覺得荒謬,想要反駁,卻又被池南暮冰冷的眼神,刺得無力開口。
他不答話,池南暮就冷漠地等着他說,像是辯手辯論,理性占據高地,絕不讓步。
“你以前喜歡的......”想了許久,江初也只能甩出這樣一句話,毫無說服力。
池南暮似是煩了,揉揉眉心,懶得争辯,“我現在不喜歡了,這樣可以嗎?”
現在不喜歡了。
池南暮說的分明是羅勒意面,江初卻總覺得,池南暮是在說他。
——那我呢?
江初不敢問出口,怕真的得到一個否認答案。
“可以。”
江初抿緊唇,垂下視線,靜靜将意面拿回,放到自己面前。
晚餐正式開始。
池南暮用餐時是無聲的,不會發出一點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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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刀劃動三下,一塊牛尾肉被分成等大的三塊,直到肉全被分成适合入口的大小。
江初卷起意面,送入口,僅一口就失了食欲和興趣。
兩人在無聲中細嚼慢咽,不交流,位置離得又遠,根本不像是一對伴侶。
不多時,池南暮喝過小半碗湯,就不再吃了。
“明日下午要回一趟老宅。”池南暮淡漠地提醒。
“我記得。”江初答道。
對話結束,池南暮起身離開餐桌,往二樓的書房走,繼續工作。
就算是在家中,池南暮也是挺拔的,身上的襯衫沒有一絲褶皺,肩背部布料緊繃,隐隐現出背上飽滿的肌肉線條。
而襯衫到了腰處,又有些寬松,肩寬腰窄,腰線朦胧。
池南暮車禍後分明骨瘦如柴,卻憑着高強度的複健計劃,一年之內恢複如常,現在甚至比車禍前還要更健壯,根本不像個差點死去的人。
江初看着那漸遠的背影,指尖在桌上輕敲。
嗒——嗒——
敲擊木桌的頻率很有序,每次都相隔半秒,正好和池南暮的腳步聲重合,直到背影消失在視野中。
這個場面重複了上百次,幾乎每日如此。
有序,規律。
如今的池南暮似是把秩序刻進了骨頭裏,每分每秒,每時每刻,都要和既定日程相重合。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
才會讓池南暮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面目全非,冷漠至極。
江初想不明白。
寂寞讓人容易疲倦。
江初深呼吸一口氣,緩解疲乏,這才準備将餐盤收走。
“江先生,我來吧。”
然而姜聆先行一步,偷瞥江初的表情,有些擔憂,“您是不是身體難受?要請醫生來嗎?”
江初的臉色實在蒼白,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
“我沒事,”江初搖頭,淡笑着說,“麻煩你了,姜姨。”
姜聆是家裏唯一的傭人。
池南暮喜靜,痊愈後就将原先的護工傭人遣散,只留下懂分寸且話少的姜聆。
江初曾經懷疑,如果池南暮再無情一些,他是不是也會和那些護工一樣,跟着被遣散?
但江初現在懂了,如今的池南暮不會這樣做,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因為池南暮不允許自己的人生出現差池,無論是事業還是婚姻。
江初自嘲地勾起唇角,站起身,獨身進入幽暗的放映室。
投屏上仍在播放他和池南暮的照片,五秒一張,每張都是他們親昵地緊靠着。
照片播完,又開始播視頻。
“來,看鏡頭,池總別這麽嚴肅,快笑一笑嘛。”
視頻裏池南暮緊緊摟着江初,雖然不茍言笑,表情嚴肅,但眼裏确是有溫度和愛意,滿心滿眼都是江初。
而他剛下戲,穿着古裝戲服,一襲白衣,劇組裏的人見池南暮來探班,就起哄着要給他們拍照。
然而拍攝的人按錯鍵,錄了好長一段視頻,只拍到幾張模糊的截圖。
江初暫停視頻,借着暗光看視頻裏的自己。
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照片裏那人意氣風發,翩翩年少,和現在的他沒有半分相似。
其實哪止池南暮面部全非?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過得日夜颠倒,萎靡不振,不願出門,就只願意待在這小小的放映室裏,獨自沉浸在過去。
被光鮮的東西灼了眼,自慚形穢,江初索性關掉投屏,蜷着身子,獨坐在黑暗裏。
月亮升到高空,冰冷的月光汪洋,照得晚風發涼。
嗡嗡——
手機震動兩聲,江初拿起來一看,才驚覺快到午夜。
【白冬槿:給你看個好東西。】
頂端橫幅提醒白冬槿又發了張圖,江初不用點開,都能猜到那必是哪個半裸的帥哥,還得有八塊腹肌。
【白冬槿:店裏剛招的大帥哥,請問江客官什麽時候來享受?今晚來我夜店喝酒,即可享受免單福利![壞笑.jpg]】
二十五歲了還不正經。
江初搖搖頭,懶得點開大圖,走出放映室,只回了條【睡了,晚安。】
卧室在三樓。
路過二樓時,江初特意放輕腳步,瞄了眼書房縫隙的燈光,并未作停留。
室外的溫度徹底降下來,冷空氣凝結,雨絲落在草坪上,形成催眠的白噪音。
江初獨自躺在雙人床上,望着天花板,怎麽都睡不着。
手機不停震動,八成是白冬槿打來的電話,大有江初不接,就要一直打到接通為止的架勢。
江初嘆口氣,掀開毯子坐起身,接通電話。
聽筒裏很吵,電子樂震耳欲聾。
江初拿遠手機,皺着眉問:“什麽事?”
“幹嘛這麽兇?”白冬槿冷哼一聲,嬌氣地抱怨,“你看過我給你發的消息了嗎?”
“看過,”江初煩悶,冷冷地說,“我要睡了,晚安。”
“等等,不準挂電話!”白冬槿委屈地說,“你幹嘛對我這麽冷漠?兇死了!”
冷漠?
江初一怔,回憶剛才的語氣,後知後覺他确實是太冷淡了。
就像......池南暮那般。
“抱歉。”江初抓抓頭發,語氣柔和了些。
“倒也不用道歉,算了,”白冬槿嘆口氣,提醒說,“我的店今天開業,我白天給你發過消息,問你什麽時候來,你為什麽不回複我?”
白天......?
江初後知後覺,他這一整天都待在放映室裏,耽于過去的照片影像,根本沒和外界聯系,更忘了今天要出門去見白冬槿。
他又荒廢一天,沉溺在回憶裏,什麽都沒有做。
“明天......”
話說到一半,江初想起明天要回老宅,改口說:“我後天過去。”
“不行,你現在就來,”白冬槿不樂意,“天天悶在家裏,不工作也不出來玩,結個婚跟坐牢一樣。”
淩晨已至,月光沒入烏雲,窗外早就黑燈瞎火。
江初想說時間太晚了。
白冬槿卻先打岔道:“你先過來,離開時再讓池南暮來接你,就這樣,待會兒見。”
怕被江初拒絕,白冬槿立刻挂斷電話,還發了條【再放我鴿子就絕交!】的幼稚消息。
身體乏力,心也無力。
江初本不想動,但卻忽然好奇一件事情。
如果他真的在外面喝醉了,池南暮會不會去接他?
如果他執意要在夜半出門,池南暮會不會有一點擔憂,甚至阻止?
想到這,江初翻下床,去衣帽間換了身夾克和皮褲,故意在裏頭穿件緊身內搭,顯出腰臀部的曲線。
換上招搖的衣裝。
江初走到二樓,盯着書房門縫隙的光,敲響了門。
篤篤篤——
五秒之後,一聲“請進”及時出現。
江初一把推開門,站在門口一言不發。
頃刻之後,池南暮緩慢擡眸,視線從投屏移到江初身上。
書房的燈極亮。
光照之下,池南暮鼻梁上的眼鏡淬着冷光,視線依舊冷漠,對江初的衣裝并不在意。
四目相對。
池南暮眼裏只有淡漠。
答案不言而喻,江初卻還不死心,要親眼看池南暮的反應。
“稍等。”
池南暮暫時退出會議,關掉投屏上的畫面,朝江初問:“什麽事?”
“我要去冬槿新開的夜店。”江初收緊手指,語氣冷硬,仿佛這樣就能扳回一城,顯得不那樣卑微。
聞言,池南暮終于有少許變化,微蹙眉頭,瞄一眼時間。
“現在?”池南暮問。
江初垂眸盯着地板,“對,現在。”
江初打定主意,只要池南暮能說一句關心的話,哪怕只是一句“時間太晚了”,他就留在家裏,回卧室去。
然而片刻之後,池南暮收回視線,繼續看向投屏,對伴侶要半夜出門的行為不甚在意,漠然視之。
“嗯,注意安全。”池南暮頭也不擡,漫不經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