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暫停的會議再度開始。

“池總......”音響裏傳出助理的聲音。

池南暮繼續會議,只當江初不存在。

勉力支撐着的那股勁散了。

江初緩慢地點頭,自嘲地笑笑,笑他自作多情,笑他不自量力,竟然奢求池南暮會道一句關心。

江初合上書房門,疾步往樓下走,逃離似的,越走越快。

池南暮原先的機車停在車庫角落,被車布蒙着,外表還是嶄新的。

江初走到機車旁,指尖稍有停滞,而後一把掀開車布,戴上頭盔,長腿一跨翻上機車。

引擎啓動。

轟鳴聲驟然拔高。

江初加大油門,就這麽開出車庫,沖進細雨裏,彙入夜色中,任憑吵鬧的轟鳴聲回蕩。

冷氣像是麻藥,暫時麻醉心頭的鈍痛感。

早春的雨微涼,絲絲縷縷落在江初肩上。

手被冷風刮得疼痛,但江初并不在意,油門加碼,越騎越快,直直駛下江南半山。

兩旁的景被拉長成線,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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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車穿梭在擁堵的車與車之間,轟鳴的巨響吸引旁人視線。

江初幾乎不減速,一路疾馳,很快到達夜店。

時值周末,夜店門口人極多,正排長隊,“銀河鐵道”的巨型霓虹燈挂在門口,正閃着銀白色的光。

銀河鐵道......

倒是符合白冬槿獨特的品味。

機車停下,江初摘掉頭盔。

零星的雨水浸到發絲間,江初甩甩頭,将微濕的發盡數往後捋。

有幾縷頭發沾不穩,垂到額頭,給他漂亮的五官增了些少年痞氣,極佳骨相引得門口的男女頻頻回頭偷看,小聲議論這是不是哪個明星。

“初初!”

白冬槿倏地從門裏冒出來,皮草外套不好好穿,松松垮垮,露出粉白的肩,很是張揚,身後還跟着幾個盤靓條順的小男生。

見江初靠在機車邊,白冬槿驚訝地問:“你什麽時候學會騎這玩意兒了?”

當然是從前池南暮教的。

只可惜,那人現在只會将機車擺到角落裏積灰。

“早就會了。”江初将頭盔放進儲物箱,沒多作解釋。

白冬槿挑挑眉,朝後頭的小男生招手,幾人簇擁上來,小心翼翼将機車推到停車場去。

“走走走,你快進去看看我的設計。”說着,白冬槿挽住江初的手臂,将人往門裏拉。

白冬槿留學好幾年,做室內設計,去年才得到學位證書,回國又瘋玩,玩到疲了,才在白父的催促下找點事做。

夜店裏人擠人,剛開業生意便離奇火爆。

江初踏進星光閃耀的長廊,微晃的光有些刺眼,只好眯着眼,視線受阻,任由白冬槿将他拉進二樓最中央的包房。

樓下人頭竄動,樓上倒是人少清淨。

江初坐下,随意開了瓶認不得的洋酒,當即就要送入口。

“等等,平日不出門,一出門就酗酒,”白冬槿搶過酒,有些擔憂,“你和池南暮在鬧矛盾?”

池南暮車禍的事情無外人知曉,失憶的事情亦是,就連白冬槿也不知道。

消息被池家鎖死,生怕給股價造成一丁點變動。

現在的池南暮哪會和他鬧矛盾?

不過是用冷漠鞭笞他罷了。

“沒有,”江初撒謊說,“在家裏悶久了而已。”

白冬槿放下心,打開幾瓶洋酒,混着倒進酒杯中,“那就好,我可不想看到你也離婚。”

豪門圈子變故多,聯姻離婚,出軌偷情。

白父就有不少情人,白冬槿原以為因愛結婚不會長久,卻沒想到江初竟是最穩定的。

畢竟婚後,兩人從沒有過花邊新聞,江初不出門,池南暮也每天定點回家。

江初笑了笑,舉杯喝酒,笑裏隐着自諷,“那不一定,說不定我下個月就離婚。”

這話聽着不可信。

白冬槿只以為江初是在說笑,也嬉皮笑臉,“離婚了好啊,離婚了就重新出來演戲,重現大明星往日的風采。”

江初笑着沒答話,剛想灌進下一杯酒,頭就開始發暈,失去平衡往後倒。

“這就醉了?”白冬槿瞪大眼睛,手足無措。

失眠加上乏力,江初搖搖頭,想打起精神,眼前卻更加朦胧。

吊頂的燈開始跳動,仿佛忽閃的星光,顆顆顫抖着墜下來,在地上濺起斑斓的光暈。

“初初......?”

白冬槿的聲音像是泡在水裏。

江初聽不明,睜着眼都嫌吃力,索性閉上眼,疲憊地說:“我先躺會兒,你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誰管你?要是出了意外,池南暮非得弄死我。”

白冬槿小聲嘀咕,拿了個抱枕墊在江初腦後,又将自己的外套脫下,搭在江初身上。

聖羅蘭的人造皮草有些厚,蓋在身上太熱。

江初不舒服地掙動,将皮草掀開,側過身子,蜷縮在卡座裏。

不過一杯酒,竟然将所有疲乏勾出來。

江初垂着頭,立體的下颌線消瘦分明,比起婚前瘦了太多,連發絲都散着脆弱。

啧,婚姻就是墳墓,只會埋葬愛情。

白冬槿嘆口氣,在心裏偷偷腹诽,用手機招呼服務生拿杯醒酒的姜茶來,順便給池南暮發條消息。

“他是誰?你朋友?”門外的聲音低沉,頗有磁性,恰到好處的暧昧。

來人不是服務生,而是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右手的高腳杯輕晃,輕浮的狐貍眼微微阖着。

聞聲識人。

白冬槿翻個白眼,沒理會喻宕,一把奪過高腳杯,輕嗅味道。

确認是姜茶,白冬槿才遞到江初嘴邊,溫聲說:“初初,快喝一口,清醒一下。”

江初許是睡着了,聽見動靜就皺着眉躲,差點将姜茶碰翻。

“初初......?”喻宕凝視片刻,饒有興趣地問,“江初?池南暮家裏那位?”

“你知道就好,別跟個人形春.藥一樣,看到誰都想招惹。”白冬槿穩住手,輕輕放下姜茶,後腰隐隐作痛,對昨日的一夜情對象擺不出好臉色。

喻宕坐到白冬槿身旁,掌心剛要覆上白冬槿的腰,就被突如其來的手一把打開。

“你又是誰?”江初睜開眼,眸子漆黑,眼裏全是清醒的戒備。

“我......”喻宕愣了愣,笑着說,“我是南暮的發小,前幾天剛回國,還沒來得及去您家裏拜訪。”

池南暮有發小?

江初從來不知道這種事。

除了工作和必要的應酬,池南暮很少在外留宿,多數時候獨來獨往,一定要在晚六點前回家,毫無偏差地按照日程做事,絕不會讓客人到家裏來。

池南暮的生活,直接可以用無趣兩個字來形容。

“他算哪門子發小?”白冬槿毫不留情拆臺,“頂多是池南暮的高中同學,還不同班,你老公才不記得他姓甚名誰。”

池南暮的高中同學?

許是被酒精影響,江初一時竟想不起,池南暮曾經是否對他說過高中的事。

那些相愛的記憶逐漸褪色,一點點被如今的現實蠶食,只剩下難以呼吸的痛苦。

如果沒有那些僅存的照片和影像,江初差點忘記,池南暮曾經對他笑時,該是何等生動的樣子。

心口驀然發疼。

江初抿緊唇,輕掃一眼喻宕,确認兩人認識,不是可疑的人,就将護着白冬槿細腰的手放開。

“你去忙吧,”江初又擡起酒杯,想要借酒澆愁,“我在這裏待到明早就走,不用管我。”

聞言,白冬槿面色一僵,有些心虛。

“這......”白冬槿輕咳,心虛地坦白,“我剛才以為你醉了,就聯系池南暮,讓他來接你。”

江初手一頓。

池南暮會來接他?

不可能的事。

“他回你消息了?”酒入喉,江初明知答案,卻依然苦澀地問。

白冬槿一愣,猶豫着說:“......沒有。”

答案和預期一致。

江初嘲諷地勾起嘴角,看向喻宕,“去忙你的事吧,這位......”

“喻宕。”喻宕及時自我介紹。

“這位喻先生有事找你,”江初安撫道,“你去忙,我就在包廂裏待着,哪都不去。”

任憑白冬槿翻了多少白眼,喻宕仍像看不見似的,留在包廂裏不走,實在擾人。

白冬槿沒辦法,只好拽着喻宕往外拉,“我讓服務生進來守着,你要什麽就同他說,我過會兒就回來。”

包廂的門開了又合,舞池裏銀河般的燈光照進來一息,忽明忽滅,很快被隔絕在外。

一戴眼鏡的小男生進門,年紀不大,細皮嫩肉的,也不敢坐下,就乖乖站在門邊。

白冬槿從哪招來這麽多膚白小男孩?

江初掠視一眼,很快收回視線,翻了個身,癱躺在卡座裏,毫無形象。

今天人多,小男生應是在煙酒裏浸染久了,身上全是香煙味。

煙味傳到鼻尖,勾得江初嗓子發癢。

江初本不抽煙,但守在池南暮病床邊的那三個月,實在難捱,便只好找些壞習慣纾解。

後來雖是戒了,偶爾聞見煙味時,嗓子仍會發癢。

江初凝視眼前的銀河手繪,心想反正池南暮不在,偷偷抽一根也沒什麽。

“身上有煙嗎?”江初坐起身問。

小男生身子一抖,似是被吓着了,結巴着說:“有......有的,您要哪一種?”

“都行。”江初說。

小男生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慌裏慌張跑近。

煙盒裏的煙品種不一,男女士的都有,十分周到,應是白冬槿特意交代的。

江初選了支味道淡的煙,咬在唇間,等着小男生給他點煙。

小男生卻在走神,愣愣地發呆,不知在看些什麽。

“點火。”江初壓下不耐提醒。

“不好意思,江先生,我是因為見到您太激動了......”小男生回神,趕緊給江初點火,慌忙解釋。

粉絲?

他這兩年毫無動靜,竟然還能有粉絲。

江初吸一口煙,尼古丁入肺,麻痹神經,因池南暮而起的那點難受才堪堪減輕。

點了火,小男生還站在江初身邊,忘記要回原位,雙眼晶亮,真和見到了真愛偶像一般。

白煙缭繞,煙火星子晦暗不明。

江初偏過頭,剛想問人家是不是要簽名,包廂的門卻忽然打開。

光輝耀目的銀光裏,池南暮順光而行,半身輪廓發亮,一塵不染,不似個凡間之人。

明明隔得這樣遠,江初卻覺得周圍的煙酒味淡了,皆被池南暮身上那股清冽的木質香驅散。

江初本該掐滅煙,因為池南暮不喜煙味。

但不知怎的,許是因為酒精壯膽,江初沒丢開煙,反而深深吸一口,再對着池南暮緩慢呼出白煙。

“你特意來接我?”江初側頭,細白手腕撐着側臉,眼睛半阖着,慵懶中隐隐透出張揚的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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