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離了他就活不下去?
“你活不下去,和我有什麽關系?”江初覺得諷刺,輕嗤一聲,“離了我就不能活,那遇見我的前二十幾年,你是怎麽活的?”
池南暮也不記得前二十幾年怎麽活。
可在江初出現之前,他的人生就是索然無味的。
一字一句聽進耳。
池南暮噤了聲,眼神在黑夜裏逐漸變得陰翳,心口的慌亂漸漸消了。
這一個月的溫水,差點迷惑池南暮,讓他以為自己選對方法,江初總會漸漸接受他。
但是不對。
直到溫水沸騰,池南暮才後知後覺,他選錯方法,把籌碼和主動權交了出去。
他得補救,必須折返。
池南暮松開手,放開江初,将上身的T恤一把脫了,俯下視線,定定凝視江初。
車禍後的複建裏,池南暮本就恢複得不錯,為了重歸原樣,肩背和腰線處的肌肉線條又被精心保持,流暢飽滿。
“你幹什麽?”被這突如其來的舉措驚着,江初下意識往後仰,躲開眼前赤露的皮膚。
“初初,”池南暮換了主語,“明天我先陪你去醫院看江溪,再去海邊看日出,好不好?”
聽江初話時的池南暮只是個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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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池南暮開始不聽話,照自己的劇本演,一切又要失控,極具誘惑性。
江初瞳孔一縮,心口變得慌亂,排斥地推搡池南暮,“你再給我裝?!”
手掌推到燙傷處,差點将破口的傷弄得更重。
“我沒有裝,這就是我原本的樣子,”池南暮握住江初的手腕,用力往裏摁,“初初,是你一直在要求我裝成你想象裏的樣子。”
指尖觸到被燙破皮的地方,有些濕,黏黏糊糊。
“放開。”江初掙動,想收回手,卻被池南暮緊緊攥着。
池南暮摟住江初,“你想象的只是一個泡影,但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和你戀愛的是我,忘記你的也是我,所有的錯我都認,但你不能......”
聞言,江初漸漸停止掙動,雙目裏的情緒到最後恢複成死寂,低聲打斷,“閉嘴。”
江初的态度似有松動。
池南暮安靜一息,權衡再三,準備乘勝追擊繼續說,卻被江初捂住了嘴。
“再說話你就滾出去。”江初平靜地說。
池南暮凝着江初的眼睛,一瞬後,終是點頭,沒再說話。
江初收了手,雙臂無力垂在兩旁,視線往旁移,盯着池南暮肩膀上流水的傷。
理智稍有回籠。
江初抿緊唇,後知後覺自己做了什麽,心裏談不上自責,就是有些為失控行為而感到難堪。
他就知道,只要和池南暮搭上關系,總不會有什麽好事,一切變得亂七八糟。
他不喜歡現在的池南暮是真,但也不至于要沖動傷人。
“房間裏有沒有燙傷的藥?”江初問。
池南暮愣了愣,才回答說:“沒有。”
江初現在很敏銳,不知怎的,一聽就識破池南暮的謊,懶得管原因,直接拉開書桌抽屜。
抽屜裏确實沒有燙傷藥,卻有一些別的藥盒,排成兩列,從下至上由大往小,擺設相當整齊。
整齊到和金栀苑家裏的擺設一模一樣。
心口有些異樣震動。
夜光之中,江初愣了神,來不及看清楚藥盒上的字,抽屜又被池南暮立刻關上。
“我怕劇組準備不周,只準備了些抗生素,”池南暮解釋道,“沒有準備燙傷的藥。”
江初默不作聲,要站起身,池南暮卻不松手。
“放開,”江初說,“我去後勤工作人員那裏拿藥。”
“我不用上藥,”池南暮随意抽了張紙,覆在傷口上,就當作包紮,低下聲音乞求,“你不要走,行不行?”
“是你自己不打算上藥,如果明天傷口發炎,那也不關我的事。”
“我知道。”
“少給我裝可憐。”
“我沒有在裝。”
池南暮不松手,就是不讓江初走,赤露的皮膚微涼,肩頭時不時觸到江初下巴上。
肌膚與肌膚相貼,他們這樣暧昧擁抱,上一次還是在兩年之前,難得而熟悉,讓人不自覺眷戀。
嗡——
手機震了,是白冬槿問他去了哪裏。
江初回一條消息,說自己今晚不回去,就在隔壁睡。
白冬槿沒再回信,估計是對他感到語塞,別說是旁人,江初對自己,也感到無語。
兩人以別扭的姿勢坐在木椅上,紋絲不動。
時間久了,江初坐得腿酸,忍不住問:“池南暮,你還要抱多久?我困了。”
聞言,池南暮依然不松手,只是緊抱着江初,站起身,緩步走到床邊。
江初被輕放到床上,随即轉了個身,面向牆壁,背對池南暮。
身後沒有動靜,池南暮只坐在床邊,沒有躺下。
江初閉了一會兒眼睛,想早點睡,背後的視線卻似有形,萬分灼人,擾亂注意力。
“要睡就躺下,不睡就出去。”終于,江初忍不住開口,語氣不耐。
池南暮終于動身,躺到江初身後,小心翼翼伸出手臂,搭在江初腰上,試探地擁抱。
沒有受到排斥,池南暮得寸進尺地問:“明天我陪你去海邊,好不好?”
“随便你。”江初閉上眼睛,懶得争辯。
夜漸漸深了,卻無人入睡。
他們之間的擁抱也很緊,用借口維持一個多月,可惜沒有添一絲親昵,在天亮之時就将現回原形。
翌日早晨,江初早早結束戲。
似是知曉今天是江初的生日,劉哲不作多留,只是叮囑江初,回去之後不許憋在家裏,屆時準時回到劇組就行。
江初要離開時,白冬槿又不打算走了,非要留在劇組裏,小心思明顯打在尋晉身上。
白冬槿想,反正江初有池南暮陪着,總不會再出事,在兩人糾纏出一個結果之前,他都不要再淌進這混亂的渾水裏。
盡管小孩子心性,白冬槿也是個成年人,江初又不能強行将人綁走。
江初沒辦法,只好把叢瑜留下來照顧白冬槿,等到離開後,才告知喻宕劇組的位置。
兩人上了飛機,離家近數月,終于回到S市。
S市的盛夏是悶熱的,城市像被蓋在蒸籠裏,熱氣晝夜不息,無孔不入。
這種天氣騎機車是種折磨。
停車場裏被熱氣占據,站在機車和AMG前時,江初果斷選擇後者,沒有一絲猶豫。
車內空調的冷氣與車外熱氣對沖,在窗上形成一層薄霧,江初趴在窗前,伸手在玻璃上亂寫亂畫。
看着窗外刺目的陽光,江初不自覺想,從前盛夏時,他是怎麽做到頂着高溫,帶着黑色頭盔,在盛午的太陽下飛馳的?
當然,江初知道答案。
那時是因為熱戀,所以他不會覺得熱。
而現在他缺了愛,如同枯木,連一點炎熱都不想忍受。
奔波總讓人疲倦。
沒過多久,江初就覺得乏了,準備将額頭抵在窗上,閉眼休息。
昏昏沉沉入睡時,江初被拉着向後倒,最後落到一片柔軟裏,枕到池南暮腿上。
為防止他被驚醒,池南暮還輕拍他的肩膀,三秒一下,極有節奏,極富溫情。
江初懶得掙紮,就這麽睡過去,反正他們走到了死路,池南暮不讓步,他抗拒也是徒勞。
意料之中,夢裏是池南暮從前給他過生日,在海邊給他獻上煙花,在零點時點燃23歲的蠟燭。
煙花在最高處綻開時,蛋糕上的蠟燭也被點亮。
那時他已經有五年沒有過生日,因為除了江溪,江初不願意讓別人來給他過生日。
燭光在海風中搖曳。
煙花忽明忽亮,不僅在天幕裏綻開,也倒映下來,在池南暮瞳孔裏綻放。
心動到耳邊全是心跳聲,希望這一刻永久停留,愛意像潮汐而引的浪,多到永不停息。
那時的江初想,他這一輩子,都一定要和這個人在一起,無論發生任何事情。
砰——!
現實裏的巨響在頭頂吵醒,把江初從夢中驚醒。
天已經黑了。
許是不願意脫離夢境,他睡得太昏沉,中途被池南暮抱到海邊的酒店房間裏。
透過窗戶,江初看向天空中盛放的煙花,面無表情,雙目出神。
咔嗒——
打火機在夜中點燃,蠟燭燃燒的氣味蔓延。
夢境裏遺留的心動消失殆盡,江初遲緩地坐起身,半倚在床頭,看池南暮端着蛋糕踱步走近。
“初初,生日快樂。”池南暮單膝蹲下身,與江初平視,聲音和夢裏是一致的溫柔。
江初沒有吹滅蠟燭,只是側過頭,繼續看煙花。
蠟燭在壓抑的沉默中燃燒,直到最後一刻燃盡。
火光消失之時,江初終于開口,“你說所有的錯你都認,你就是他,他就是你,說這話時你不覺得自己可笑?”
江初看向池南暮,嘴角凝着殘忍的笑意問:“池南暮,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答應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提到離婚,心緒就不平。
池南暮抿緊唇,将蛋糕放到床頭櫃上,低聲說:“因為我騙你。”
江初嗤笑一聲,搖着頭說:“你說錯了,我不會因為那一點謊言就死心。”
池南暮不敢問下去,因為預感到答案會有多可怕,但他無法阻止江初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讨厭你按部就班的計劃,讨厭那些不會出差錯的日程,讨厭你毫不在乎的傲慢态度,讨厭你身上那股死板的味道......”
一字一句,句句誅心。
正如池南暮所預料過的一般,江初讨厭他原本的樣子,厭惡到極點,沒有一絲回轉的餘地。
可真當這些話從江初口中說出來,依然像是刀子,一刀刀往心上紮,紮得池南暮無處遁形。
江初真的讨厭他。
這認知讓池南暮五髒六腑攪着疼,疼到理智都無法維持,腦海中只剩下“讨厭”這兩個字。
行為開始不可控,思緒變得不清晰。
池南暮沉下目光,病态的偏執再壓不住,盡數從目光中洩出來。
“你不能讨厭我。”池南暮聲音極低,伸手捂住江初的嘴,避免從這張嘴裏再聽見針紮般的話語。
江初眼帶嘲諷的笑意,用力甩頭,想把池南暮的手甩開。
“誰都可以讨厭我,唯獨你......”池南暮加重力道,死死摁着,尾音變得有些顫抖,“唯獨你不能讨厭我。”
甩頭無果,掙不開手,江初也不慌,直接擡起腿,往池南暮胸口踹,一下踹不開,就踹三下四下。
終于,池南暮被踹得失了平衡,後退一步,手掌也從江初嘴上脫離。
緊接着,江初從床上跳起,重重撲倒池南暮身上,死死拽住他的衣領,一字一句道:
“池南暮,我根本就不會喜歡現在的你,我讨厭都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