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馬車行至潘樓時,雲卿鸾不知怎的,今日非要買壇酒回去,說是“屋內飄酒香,不怕巷子深”,蘇大娘子笑着由着她鬧,雲卿姿便道:“天色尚早,二嬸嬸若不先回去,我同卿鸾去瞧瞧今日可有什麽新來的酒,也給爹爹和二叔帶些。”

蘇大娘子有些不放心,想留下同她們一道,還未說什麽,馬車裏的雲舒菸先哼起來了,“母親,快些回去吧,女兒餓了好久了,馬球會上的糕點不好吃,我想吃阿姐做的湯餅……”

雲舒菸拉着蘇大娘子的衣裳,不停的撒嬌打渾,蘇大娘子無奈,“好好好,我們回去,”又對車外的雲卿姿雲卿鸾道:“多帶幾個使女婆子,早些回來。”

雲卿鸾一口應下,待蘇大娘子的馬車走了,便拉着雲卿姿迫不及待往潘樓裏去了。

潘樓是京都城有名的酒樓,裏面的果子也好吃,酒也甘醇。雲家每月都會訂購酒水回去,這裏的掌櫃也對雲家的人熟悉。

雲卿姿同雲卿鸾上了二樓,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立馬有過賣來招呼。雲卿姿極少來潘樓,對酒品都不了解,雲卿鸾咧嘴一笑:“果然,這個時候最需要我來!”

“要兩壇眉壽,兩壇和旨,唔,還要頂皮酥,酥油鮑螺,對了,還要櫻桃煎,這些一樣來一份,要包起來。”

過賣的“欸”了一聲便下去了,雲卿姿将手撐在下巴上,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感嘆道:“真熱鬧啊。”

雲卿鸾不以為然,“這有什麽熱鬧的,比起白日裏的京城,我更喜歡夜晚的,那時候更熱鬧呢。”雲卿姿聽此附和地點點頭。

等那邊的酒水糕點包好,樓下的小厮使女提上車,雲卿姿和雲卿鸾也起身準備離開。

卻又在轉角處遇上了花暮錦和衛青岑。

衛青岑不知手上拿着什麽,見了雲卿姿二人連忙往身後藏,花暮錦只瞪了他一眼,又同雲卿姿問好。

“三娘子,也是來買果子酒水的嗎?”

雲卿姿點頭,微笑道:“是,正要回去了。”言罷,拉着雲卿鸾微微側身,讓花暮錦同衛青岑先過去了。

花暮錦剛走,雲卿鸾便忍不住小聲問道:“怎麽瞧着,阿姐竟同世子生疏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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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卿姿便走邊說:“孩時不懂男女大防,一衆人都厮混在一起,大人們看了也只會說孩子們親近,活潑;但是如今都大了,自然不能同兒時一般,見面不過點頭之交便是最好,不然要叫人恥笑,說沒規矩的。”

雲卿鸾似懂非懂道:“那便是阿姐以後都不能同世子搭話了?”

雲卿姿提起裙擺,踩着小兀上了馬車,又将簾子放下,才道:“卻也不對,假若殿下問話,自然是要答的,只是不要逾矩便好。”

馬車碾在石板路上,發出“轱辘轱辘”的聲音,此刻日沉西邊,落日餘晖照在路上,京都城也漸漸亮起了萬家燈火。

雲卿姿雲卿鸾才到雲府門前,剛掀起簾子便看見徐媽媽在門口探頭探腦。

徐媽媽年有四十,皮膚算不上黑也算不上白,只是那雙散着算計的眼睛平白給她添了幾分刻薄。她是當年跟着薛小娘進府伺候的。瞧見雲卿姿雲卿鸾,忙上去問禮。

“哎呦,三娘子您可算回來了,小娘可早已等不及,叫老奴出來瞧瞧,終于把娘子盼回來了。”徐媽媽甩着帕子,一臉不耐。

雲卿姿并未正眼瞧她,只“嗯”了一聲,便擡腳往裏走,只聽着身後的徐媽媽絮絮叨叨,不由有些不耐,蹙起眉頭。雲卿鸾自然是受不了徐媽媽的絮絮叨叨。

“媽媽是府內老人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在什麽地方說什麽話媽媽該是比我們清楚的多。”雲卿鸾不耐的說道,自小矜貴的将養着,她院子裏的人也沒見誰這麽大膽子,敢在前院教訓自己伺候的主子,怕是仗着年紀大了開始倚老賣老了。

雲卿鸾的話讓徐媽媽如提灌頂,不敢多言,低着頭跟在後面。

雲卿姿挑眉看了眼雲卿鸾,眼中贊賞不言而喻。

進了內院,雲卿鸾院裏的楊媽媽來接雲卿鸾回去用飯便也和雲卿姿分開了。

雲卿姿又穿過抄手回廊方到薛小娘的棠梧院。

棠梧院的使女對雲卿姿很是恭敬,見她來了,忙迎上去。薛小娘此刻不知在做甚,半晌不見人,雲卿姿端着茶盞,安靜等着。

直到下人來傳飯才見到薛小娘。

薛小娘本名喚作薛脂凝,生的美豔,一雙鳳眸美目流轉,朱唇秀鼻,黛眉彎彎,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風流之态。

只是此時卻是一副病靥之态,為她張揚的容貌添了幾分柔和。雲卿姿想了想,便道:“小娘可是病了?”

薛小娘并未答話,倒是身邊伺候着布菜的使女輕聲回答。

“小娘只是略感風寒,已經瞧過了,娘子不必擔憂。”

話音剛落,薛小娘便摔了碗筷,沉着臉,屋子裏伺候的都吓了一跳,連忙跪下。薛小娘冷笑道:“怎麽,做下人的,現在倒要越俎代庖頂替我了?看來院子裏是該整頓一番了。”

布菜的使女一聽此話,連忙磕頭請罪,口中說着“不敢”,渾身哆哆嗦嗦。

雲卿姿向桌案一旁的徐媽媽使了眼色,徐媽媽也是不想讓這事鬧大,連忙喝道:“還不快快滾下去!跪這兒礙誰的眼!”

“小娘作何發火,那丫頭也是個實心眼兒的,打發了便是,何故氣着自個兒。”雲卿姿說着,徐媽媽又喚人添了新碗筷。

雲卿姿起身布菜,招手讓屋子裏的人下去。

薛小娘這才莞爾一笑,拉着雲卿姿坐下。

“你今日又打馬球了?”薛小娘問道。

雲卿姿夾菜的手一頓,答是。

薛小娘挑眉,點了點頭,再無他話。一時無話,雲卿姿在她面前一向寡言少語,至飯後也未說幾句。

雲卿姿洗了手,又端坐着點茶。

薛小娘忽然又問道:“那你可見了世子?搭話了嗎?”

雲卿姿不吭聲,依舊認真點茶,她不願說謊,卻也不願同她講實話。薛小娘瞧着又是怒了,一手将茶盞翻倒,橫眉冷對。又撤了屋內的人。

雲卿姿無奈,嘆了口氣:“小娘又将鬧些什麽?我已陪您用飯,做完這盞茶便回了。”

薛小娘聽着這話,冷笑一聲,即瞬扇了雲卿姿一記耳光。

“鬧什麽?我會鬧什麽?你在趙家的馬球會上的鬧出的事你心中真的不知?大街小巷都在傳你與世子的事,你在這與我打什麽太極!”

薛小娘扯着嗓子怒罵雲卿姿。

雲卿姿被打了也不惱,只是眼神越發冰冷,她早已習慣薛小娘這般作為。

“我只是同世子講了兩句話,也并不是單獨與他待在一起,我……”雲卿姿嘆氣,無奈同薛小娘解釋,卻被她打斷。

“說謊!”

薛小娘好似魔怔了,抓着雲卿姿的肩膀反反複複只說“說謊”,雲卿姿蹙眉,一掌推開她,起身向外走,右臉的巴掌印越發顯眼,與她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薛小娘怔怔地被推開,眼中恢複清明,又即刻抓住雲卿姿手腕,面色慌張:“阿宓,阿娘不該打你,阿娘……阿娘也不知怎的,阿娘……只是太生氣了……”

雲卿姿不想睬她,徑直朝着門邊走去。

“小娘累了,女兒小字無景,阿宓這個小名早便無人再喚。”雲卿姿冷冷看了她一眼,抽開手出去了。

徐媽媽見雲卿姿出來,又瞧見臉上顯眼的紅印,心裏咯噔一下,慌着身子進去了。

門口候着的使女婆子們都不敢擡頭看雲卿姿,方才光在外聽着薛小娘歇斯底裏的聲音便已猜到裏頭發生的事。雲卿姿神色木然,只輕輕對棠梧院守門的婆子道:“給我拿盞燈。”

徐媽媽進去時,薛小娘一副魔怔之态,吓得她連忙叫人倒茶,扶着薛小娘坐下。

“小娘,你糊塗啊,三娘子豈是小娘能打的?這事要是傳到主君耳裏那還得了啊!”徐媽媽邊伺候薛小娘服茶,一面又指責。

薛小娘不言不語,只盯着茶盞看。

“小娘下次可切莫在內室動手,若要責打,可要等無人之時。棠梧院衆多耳目,若真是傳到主君那處,可不好交代。”

徐媽媽聽聞此言,不由得有些惱怒,如今下頭的使女還敢撺掇小娘打正經娘子。

擡頭一望,瞧見一青衣女子端着糕點走來,又立馬歇了火氣,只敢陰陽怪氣的說幾句。

“荼白,撺掇主子這可不是下人該幹的事。”

叫荼白的女子挑眉,嗆話道:“什麽是下人該幹的?在前院裏倚老賣老?還是馬後炮?”

言罷,将糕餅放下,含笑着盯着徐媽媽看,徐媽媽老臉挂不住,灰溜溜地退下了,走時還不忘瞪上一眼。

這荼白是五年前進的府,原是在雲箋那伺候,後不知怎的被薛小娘要了來,不到半年便坐上了一等使女的位置。日子久了,竟連徐媽媽也要排在荼白後面。

“小娘今日到底怎的了?午飯前便聽說打發了一個使女,如今三娘子來陪您用飯還挨您一頓打,”荼白皺着眉,頓了頓問她:“要是三娘子說給主君聽,小娘待怎的?”

薛小娘長舒一口氣,盯着自己的手道:“她要說,早些年便說了,不會等到今日。”

荼白點頭,“也是,大娘子死的時候,她不也挨了您一巴掌,最後也……”

荼白話還未說完,薛小娘看過來的眼神着實令人不寒而栗,荼白連忙噤聲。

“你去挑個消腫的藥膏給她送去,明早她還要去請安。”薛小娘抛下這句話便起身,進了內室。

荼白凝望她的背影,無奈的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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