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章
小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将至天明之時才停下。
雲箋昨夜守着雲卿鸾一夜,後半夜她才漸漸退燒,寅時雲箋便去上早朝了。雲卿姿也是在戌時才醒,醒來時怔怔的坐了好久才喚侍歌,見了侍歌又忍不住掉眼淚。
薛小娘被主君禁足,誰也不許探望,雲卿姿修養了好幾日臉上的紅印才消了去。不知不覺,殿試的日子接近了。
翊王府內。
花暮錦倚在榻上,手中捧着本書,眼皮子也不掀,只淡淡道:“你擋着光了。”
對面的人無奈的移步,“殿試在即,你倒是氣定神閑,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去萬雁山還遇上了褚和?”
“嗯。”
見對方不急不緩,他急的火燒眉毛,不由得将花暮錦書搶了,皺着眉頭沉聲道:“我看你是一點也不着急,那人的手都伸得如此之長,明日殿試的人,怕是有一半是他的。”
花暮錦這才擡眼看他,輕笑一聲:“你今日來找我,你家老爺子知道嗎?曹萑。”
曹萑愣了一下,頗為無奈地扶額道:“世子爺,我進你家大門都要提前遞上拜帖,我爹能不知道嗎?”言罷,他又想起什麽,驚呼道:“不是吧,殿下,你懷疑是我爹讓我來探你底?”
“殿下!蒼天可鑒,我對你可是一片真心!你可要相信我!”曹萑不等花暮錦開口,便喊起冤來,“殿下,你翻白眼什麽意思?是信不過曹某嗎?”
曹萑還在喋喋不休,花暮錦忍無可忍,“你廢話太多了,”又招手叫來非覺,“給曹郎君的茶撤了,他要走了。”
眼看着非覺将他的茶撤走,曹萑撇撇嘴,“殿下,我在這站了半天一口茶都未喝上,你就叫人撤了,這委實……”
花暮錦冷笑一聲,嗆聲道:“讓你廢話半天,話說完了就趕快走,呆久了倒是讓人起疑。”倒是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曹萑見狀,也不多言,今日的話算是都說了,見花暮錦如此淡定想來已然是有了對策,呆久了确實容易起疑,轉身順走了他一本書便潇灑離去。
非覺進門,端了一盞新砌的茶遞給花暮錦,說道:“殿試在即,曹郎君的擔憂也不無道理,近些年來那位的手伸的越來越長,恐怕……”
Advertisement
花暮錦抿了口茶,頭也不擡道:“放心,起碼三鼎甲不會是他的人。”
言罷,他丢下茶盞,頭也不回地出門,只吩咐非覺:“二十五日藩樓定好雅間,叫上曹萑。”
-------------------------------------
四月二十一①,三年一次的殿試也拉開了序幕。
雲硯卿自黎時入宮,家裏一幹人也早早便起了,雲箋倒是不急,自己兒子的學問他心裏有數,只是玉小娘早早便來他院子裏,整個人焦躁不安。
“殿試只是論策,官家給進士賜官職罷了,你莫要擔心。”雲箋耐着性子安慰她。
今日他沐休,無甚事,便也有時間與她說話。
“官人,硯卿如今二十有二,他的婚事…”玉小娘點到為止,又觀察雲箋的反應。
雲箋喝了口茶,“放心,硯卿的婚事我與老太太早早便打算好了,”他頓了頓,又道:“等大娘子入門,最遲年底便可找合适的人家了。”
玉小娘見他眉間郁色濃濃,明白他是想起了宋瀾,也不敢再說什麽,只巴巴的說了幾句話,連忙退下了。
時辰過的快,落日時分雲硯卿回府。一進門便差人告知老太太安心。
四月二十五日,傳胪大典②。
天還未亮,雲硯卿便進了宮。
傳胪大典在廣政殿舉行,十分隆重。雲箋早早便出門,雲家姐妹也起得早,只待天亮後去藩樓看狀元游街。
雲家姊妹至藩樓時,樓裏擠的水洩不通,好在雲家早早便定了雅間,正對着禦街。
幾人方坐一會兒,便有自家小厮笑吟吟進來。
“恭喜娘子們,禮部張貼皇榜,咱家大郎君被官家點為探花!此刻怕是騎馬朝着禦街來了!”
雲家姊妹高興壞了,雲舒菸此刻倒是也不顧什麽儀态,伸長脖子往外看,雲舒窈連忙扶住她,怕她掉下去。
禦街兩側圍滿了人,卻也無人阻礙街道。騎着黑頭高馬走在正中央的是狀元郎。一襲紅袍,頭戴雙翅沖天冠,冠間戴了朵金花,整個人神采奕奕。
他的左右兩邊分別是榜眼和探花,分別戴着宋氏長翅冠與似錦平冠。
雲舒菸大叫起來,指着雲硯卿的方向,“快看快看,大哥哥在那!”
她的聲音極大,右邊開窗的小郎君笑道:“小娘子,你家哥哥是狀元郎?”
她轉頭,歪頭笑着,驕傲道:“雖不是狀元郎,卻也是探花郎!”
一時間,右邊雅間的小郎君歡笑起來,“喲”聲此起彼伏。雲舒窈擡手将窗子微微關了些,阻隔了隔壁的視線。
禦街上的小娘子們看三鼎甲眼睛都看直了,三人瞧着年歲差不多大,自古以來的探花都是最好看的,卻未想到今歲狀元郎竟與那探花郎容貌不相上下。便是随意一笑,便引得小娘子春心蕩漾。
雲舒窈也直勾勾的看着那三人,眼中含着不一般的情愫,旁人不知她看誰,雲卿姿可謂心知肚明。除了那打馬長街過,威風凜凜的狀元郎還有誰?
“阿姐,那戴金花的狀元郎是哪家郎君?”雲泠自然也看見了雲舒窈望着的人,眼睛一轉,便開口問道。
“不是哪家郎君,他是沈南枝。”她目不轉睛的盯着狀元郎看,眼中含着柔情。
那狀元郎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忽的擡起雙眸,看向她,眼角有些濕潤,嘴角上揚。雲舒窈并沒有躲,只是回了他一個笑。
雲舒菸好奇地轉過頭,口中調侃:“阿姐你們認識啊?”
見她點頭,又探着頭看了看禦街,街旁的行人也看到了狀元郎的目光轉向藩樓,皆好奇地張望,只是此刻藩樓雅間窗口聚了太多人,分不清他看的到底是誰。
雲家姊妹都心知肚明,威風凜凜的狀元郎瞧得自然是雲舒窈,都相視一笑,不由自主的開始調侃她。
“沈南枝,”雲卿姿微微咬重這個名字,而後又道:“我說呢,平日裏只愛香膏的五娘子怎的今兒轉了性子,一大早便讓我們準備來看狀元郎游街呢,原來是故人…”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看着雲舒窈,惹得她面色緋紅,整個人羞赧不已。
雲舒菸與雲泠早就笑作一團,也學着雲卿姿的口氣說着“原是故人”,雲舒窈羞得拿手捂住臉,不敢看她們。
姊妹幾人鬧作一團,紛紛調侃雲舒窈。
與此同時,藩樓的另一間。
花暮錦坐在雅桌前,單手撐着下颌,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糕餅。非覺與荥餞站在門口。
站在窗邊半晌的曹萑,看清了三鼎甲後,“嘶”了一聲,“殿下早就猜到是這三人?”見對方點頭,又疑惑道:“這…探花郎是雲家郎君,他父親是內閣大學士,那人倒也沒有如此本事讓他家倒戈,剩下兩人……”他頓住,餘下二人他未曾見過,亦不知是何身份。
“榜眼名為周措,渭州銘川人士,你應當聽過他父親的名字,周崇。”
曹萑恍然大悟,“是當年三次出征南朝,斬下南國主首級的周崇!”他又覺得不可思議,多看了幾眼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周措。“沒想象到啊沒想到,周崇一介武夫,居然有個如此厲害的兒子。”
“不過,周崇遠在邊境,況且他與宮裏人關系匪淺,這周措可用嗎?”
花暮錦将他的扇子打開,輕輕搖着,曹萑想到的他又怎會想不到,“周措是他爹在外欠下的風流債所出的,前些年剛認祖歸宗,在這之前,我們的人就已經聯系上他了,放心用。”
他又開口,“至于那個狀元郎,是個聰明人,忠于兖朝。”
曹萑也瞬間明白他說的“忠于兖朝”是何意。忠于兖朝便是忠于官家,忠于天下,忠于百姓。
二人方說完,衛青岑提着幾壺酒沖了進來,見曹萑也在,忙收起笑,換上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涼涼開口:“喲,竟沒想到曹郎君也在此,我來的不巧了。”
“嘶,我聽你這話怎麽酸溜溜的,倒像是你來得,我來不得一樣。”曹萑不客氣的回怼。
衛青岑原是只想激他兩句,誰料他卻一副要吵架的模樣,便也起了氣性,雙手環抱在胸前,大有一副潑婦罵街的陣仗。曹萑見他如此,翻了個白眼,也拿出了架勢,俗話說,輸人可不能輸了氣勢。
花暮錦在衛青岑開口說話之際便帶了非覺逃離那個是非之地,這二人一見面就掐,自小便如此,也不知結的什麽梁子。
他行至二樓,正巧雲卿姿及雲家姊妹出了雅間要回府。
雲家姊妹皆行禮問好,花暮錦與雲硯卿交好,幼時又在雲家私塾上過幾年學,是以,雲家姊妹對他都不陌生。
“給各位娘子問安。”花暮錦朝她們作揖,他的目光卻看着雲卿姿,而後笑道:“給娘子道喜了。”
雲卿姿與他目光相對,不自然地看了幾眼身旁的姊妹,見她們神色未變,這才笑道:“多謝殿下,兄長為這次科考博力許多年,此番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花暮錦颔首,又笑道:“替我與你家兄長道喜了,賀禮晚些我讓非覺送來。今日我有事,便先告辭了。”言罷,他又朝衆人作揖。
待他走後,雲舒菸頑笑道:“世子殿下也是才華斐然,怎的他不曾參加科考呢?”
她是真的疑惑,英國公府的李小公爺、衡王府的世子爺都參加了科考,雖然名次不高,這些大族之子也當是想要走科舉之路證明自己吧。
“傻妹妹,世子殿下家事顯赫,無需科考,将來他可是要繼承翊王衣缽的人。”雲舒窈摸着她的頭解釋道。見她還有想問的,忙又道:“有什麽話回家再說,免得旁人聽去亂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