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章
五月初一,官家的任令下達。
雲硯卿與周措入翰林院,分別為翰林院修撰與翰林院編修,而沈南枝更是歷朝以來少有狀元入大理寺之人,而且是以正六品的大理寺少卿(注1)做起,一時更是風頭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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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已是季夏,離雲箋婚事的日子越來越近,雲家便也開始張燈結彩,準備迎娶新夫人入門。雲卿鸾這幾日好似轉了性,也不鬧了,整日在院中喂喂鳥,看看書,還繡了幾條帕子給雲老太太。老太太見她好似誠心悔過,便也解了她的禁足。
越臨近婚期,雲箋便越怕出什麽差錯,也沒空去看雲卿鸾。
蟬在樹上叫個不停,偶有微風拂過,帶來幾絲不知是何花的香氣,雲府內挂滿了紅燈籠,池塘裏的菡萏也漸漸露出花苞準備悄悄綻放,一切都看起來很好。随着日頭越來越烈,終是迎來了婚期。
溫氏雖是續弦,但雲家卻十分尊重她,該有的禮數全都未落下。
雲府女眷都在主屋坐着,雲卿鸾雖黑着一張臉,卻也安靜地坐在位上,今日宴請的賓客不比雲硯卿高中探花那日宴請的少,來的非富即貴,雲舒菸和雲泠都看呆了,平日裏深居簡出的幾位王妃都來了,可謂雲箋的面子有多大。
男賓處更是,雲箋光敬酒都快喝不過來。
雲老太太在上首與幾位王妃聊着,下頭的小輩無聊,于是老太太便讓她們各自散了去園子裏玩,是以,愛熱鬧的小娘子拉上相熟的幾位往園子裏賞花作詩去了,雲家姊妹也有玩伴的便都三三兩兩邀着去自個院子裏說話去了,只等黃昏新夫人入門拜堂後再來慶賀。
趙影來已有半月未見雲卿姿,老太太一說散了她便整個人挂在雲卿姿身上,“阿景,我好想你啊,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算算,我們都多少個秋了?”
“唉喲,你近來是胖了多少?我都撈不住你了…诶,別撓別撓…”雲卿姿調侃她,卻被她抓着撓,忙求饒,“好六娘,我錯了,你瞧瞧,別的小娘子都在笑話我們呢!”
見回廊下确有小娘子在捂嘴偷笑,她忙正了神色,神神秘秘地湊到雲卿姿耳畔,說道:“去你院裏,我有個秘密和你說。”
雲府花園種了許多應季的花,其中開的最好的莫過于芍藥與石榴。花園兩側是回廊,廊下的鵝頸椅上三三兩兩坐了小娘子,只看着園子裏的小娘子簪花作詩。雲泠與姜家九娘相熟,便也一同在這廊下。
“九娘,眼下正熱,不如去我屋裏,我早早便晾了你愛喝的茶。”雲泠輕輕扯了下姜九娘的衣袖,柔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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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九娘眼中閃過幾絲不耐,但又想着今日的目的,親密地挽着雲泠的胳膊,笑道:“我們再多逛逛,我難得來一回,你都不帶我四處看看,”說着,還帶上了委屈,“我來這幾個時辰了,淨看了些花花草草的,你怎的不帶我去拜會你小娘?”
雲泠聽她前半句還有些無奈,聽她說要去拜會小娘,心裏泛起一陣酸澀,姜九娘是第一個人不嫌棄她是庶出,且還與她多年親密的人,如今,也是第一個提出要拜會姜小娘的人,她不由得心裏越發親近姜九娘,也存了幾分感激在裏頭。
她是個面上藏不住的人,姜九娘浸淫內宅多年,她自然也學了幾分察言觀色,如今她一瞧雲泠便知對方心裏想的什麽,輕笑一聲:“走吧,泠姐兒。”
不遠處的雲舒菸瞧見了她們,眼珠子一轉,便悄悄跟了上去。
姜小娘住的遠,格外的清靜。天氣實在熱,雲泠的使女秋元便帶着姜九娘二人抄了近路,只是此番便要從雲硯卿的修竹院路過,雖隔得還是有段距離,但若是撞見雲硯卿也有幾分尴尬,是以,雲泠嘴上并未責怪秋元,卻是拉着姜九娘走得快些。
“哎,泠姐兒,我有些累了,此處,倒是離你家大哥哥院子不遠,不若,讓秋元宜元去讨幾杯水吃。”姜九娘在修竹院的不遠處停下,執意不肯走,額上被日頭曬出了密密汗珠,雲泠拿帕子給她擦汗卻被掃開,“泠姐兒?我說我累了。”
她的語氣有些不耐煩,雲泠有些為難,本來繞路到此處就已然不妥帖,平日若是雲家姊妹倒是無妨,左右都是一家人,可姜九娘畢竟是外人,若是傳出去對二人名聲也不好,是以,雲泠糾結不已,只能安撫她:“九娘,再走幾步,便入長廊了,那有使女候茶…”
姜九娘皺着眉頭,十分不耐,嗆道:“雲泠你什麽意思?此處離你大哥哥院子如此之近,你動動嘴皮子的事偏要我去什麽長廊,”見雲泠垂眸,她又放緩了聲音:“泠姐兒,這日頭愈來愈烈,我曬的頭暈,若不然,我們去你大哥院裏避避暑,反正,我們都是親戚,他人見了也不會多說,什麽不是嗎?”
雲泠嘴唇微微翕動,卻不知怎樣拒絕她,嗫嚅着嘴唇,“我…我…”
“姜九娘!誰跟你是親戚?真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躲在不遠處的雲舒菸早就聽不下去了,現又聽姜九娘自居“親戚”來脅迫雲泠領着她去開修竹院的門,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姜九娘見是雲舒菸,忙賠笑,這位可是雲家的小霸王,說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也不為過,可不能得罪。
雲舒菸見她這幅模樣,輕哼一聲,将雲泠拉到自己身後,擡着下巴,輕蔑道:“不過是姜小娘認你家祖母為幹娘,你還真把自己當我們家親戚了,我家親豈是這麽好攀?再說,你一待字閨中的小娘子,張口閉口便是要我家姐姐帶你去兄長院中,你安的什麽心?”
“別以為我猜不出,不過是眼熱我家大哥如今入翰林,覺着自己能入得了我家哥哥眼了?我呸!”雲泠一眼瞧出姜九娘的小心思,狠狠啐了一口,又罵道:“你最好歇了那點子心思,憑你家門第也配得上我大哥?哼!”
一番話将姜小娘堵的說不出話來,又被雲舒菸豪不客氣的戳破心思,心裏難堪,總歸是還是小娘子,面上挂不住,氣的險些哭出來,“我…你!”姜九娘指着雲舒菸半晌也沒說出什麽話,憤恨地瞪了眼雲泠,憋着淚跑走了。
雲舒菸還嫌不解氣,見她跑了,還喊道:“秋元,你快跟上看看,可別讓姜九娘氣的投湖了!”
雲泠早被雲舒菸這霸氣模樣驚的呆住了,她雖知平日她嘴巴厲害,卻沒想到能将姜九娘氣哭。
“被吓住了?”雲舒菸搖了搖她的肩膀,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麽,我從前大殺四方的模樣你還未見過呢!”見雲泠又是一副怯怯的模樣,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好歹是雲家女兒,下回她再如此,你就得拿出我們家的氣派,怕她作甚!你若總是這樣,怪不得她欺負你。”
見她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覺得有些無奈,翻了個白眼便施施然離去。雲泠望着她背影,眼中滿是豔羨。
花朝築內,趙影來的使女聞之、羽之正與清谷歲桃等人在廊下玩翻花繩;雲卿姿與趙影來則在屋內瞧驚玉刺繡,她們二人皆對女紅不通,最拿手的便是會幾只飛鳥亦或幾朵花了,偏又對刺繡感興趣,一回來便見驚玉在給她的外杉繡兔子,便擡了小幾坐于她身旁。
雲卿姿搖着青篦扇給驚玉扇風,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繡的兔子。
“驚玉手可真巧,偏我屋裏沒這樣手巧的。這兔子繡的真好,诶,驚玉,得空給我繡幾方帕子呗。”趙影來伏在侍歌肩頭,歪頭對驚玉道。
驚玉腼腆一笑:“六娘子謬贊了,若是娘子喜歡,明日得空奴婢便給娘子繡帕子,娘子喜歡什麽樣式可讓羽之送來。”
“唉喲,這也太好了!”趙影來高興地揉了揉驚玉的頭,又滿足的把頭歪在侍歌身上。
“慣會欺負我家丫頭,你突然要繡帕,是鄒大娘子要你繡的吧?”雲卿姿自小認識她,她雖房裏沒手巧的,可家裏多的是,突然向驚玉讨帕子,總歸能猜中幾分。
趙影來挑了下眉,噘着嘴,小聲對侍歌嘟囔:“什麽都瞞不過你家娘子,我看吶,這壓根不是什麽閨閣娘子,怕不是大理寺出來的。”
這話令侍歌忍不住笑,驚玉聽見了也噗嗤一聲笑出來。
“貧嘴貧嘴!你不是有秘密和我說嗎?嗯?什麽秘密?”雲卿姿輕快地問道,她倒是不覺得趙影來真有什麽秘密和她說。
“嗯…怎麽說呢,就是…”趙影來磕磕絆絆地說不出來,咬着唇,糾結一瞬,“我庶姐和我父親說,她看上了衛昭…讓父親去探探口風…”
雲卿姿搖扇子的手一頓,眉頭蹙起,驚玉也停了手裏的活,侍歌直起了身子,與她一同起身出門。
“探口風?何意,她…她難不成要做妾?”待她們出門了,雲卿姿才問道。她有些想不通,衛青岑自小與趙影來定了親事,這事知曉的人也不少,怎的自家姐姐還要明知親事卻還要上趕着做妾。
衛青岑瞧着是個纨绔,每每遇上趙影來都吵着要退親,卻也未曾聽衛家傳出要退親的話,況且,趙影來雖厭惡衛青岑,想來也是不願姐妹共事一夫的,思及此,雲卿姿觀趙影來神色,是帶了幾分愁容。
“我母親給她挑了幾月的夫家,她挑來挑去皆不滿意,那些人家皆是清白門戶,她一個庶女難不成還想嫁公爺世子不成?”說到這,她愈發氣憤,“我還是偷聽到的,她小娘哭着求我母親好好待她,我母親問了半晌才知,原來早早便瞧上衛昭了!”
屋外蟬鳴入耳,顯得更加燥熱。偶爾一陣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
趙影來氣的眼睛通紅,雲卿姿握着她的手,輕拍了幾下,問她道:“你父親可知曉此事?”
她點頭,嘴角含了些苦澀,“我爹,唉,架不住那狐媚子吹枕頭風,知曉我母親不同意,卻還假意與我母親商量…要庶姐給衛昭做妾,不然就取消親事,說我左右也不喜他,還不若……”說到這,她忍不住落下淚來,倒也不是多可惜這樁親事,只是覺得委屈。
“若我真與衛家解除婚約,我還怎麽見人,日後我又該如何議親…”她說的委屈,哭的傷心極了。
見她滿臉是淚,雲卿姿也心疼的紅了眼眶,哽着聲音安慰道:“影來,別哭了,這樁親事是你祖父母定下的,尚書大人想來也不會輕易取消,”她又想起什麽,道:“況且,鄒大娘子可是唐川鄒氏之人,庶姐做妾,這事傳出去也不光彩,你別擔心,這事指定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