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章
見她滿臉是淚,雲卿姿也心疼的紅了眼眶,哽着聲音安慰道:“影來,別哭了,這樁親事是你祖父母定下的,尚書大人想來也不會輕易取消,”她又想起什麽,道:“況且,鄒大娘子可是唐川鄒氏之人,庶姐做妾,這事傳出去也不光彩,你別擔心,這事指定成不了。”
趙影來聞言,淚眼婆娑地看着她,抽噎道:“真的嗎?”
雲卿姿清了清嗓子,拉着她的手,溫聲道:“真的,你庶姐執意真的想給衛郎君做妾,衛家也指不定會答應呢,若是真應了,那言官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淹死,再者,你舅舅可是唐川鄒氏家主,決計不會看着你與你母親受此大辱,你且放心。”
趙影來聽了,苦笑一聲,便是雲卿姿這樣的閨閣娘子都能知曉此事的後果,然而她的父親,不但很清楚還提了,若不是母親極力阻攔,恐怕退親書都送出去了,思及此,她更是難過不要,心裏被大片大片的苦澀填滿。
“影來…”雲卿姿觀她神色,卻不知如何開口安慰,便揚起笑臉,努力讓她開心些。
“好六娘,別哭了,你瞧瞧,臉都哭花了,等會子新娘子入門,衆人慶賀只你頂着這樣一張臉,可要鬧笑話,誰能想到,趙家六娘竟是貍貓奴變的 !”
趙影來嗤笑一聲,卻又很快垮下臉,整個人顯得更沉悶了些,雲卿姿将她攬入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背。
她知曉尚書大人疼愛趙影來庶姐不過是因她是難産而出,險些喪命,尚書大人又怕,她不得夫家歡喜,所以想方設法要讓她給衛郎君做妾,只因趙影來是主母。
想到這,雲卿姿紅了眼眶,落了淚。只因趙影來會是主母只因她是嫡女,會大方,會賢惠,會照拂庶姐,便要将她包的像個禮物一樣送給衛家,卻從未問過她是如何想的,這世道,何其不公。
人人都在求新婦要孝順,要體貼夫君,孝順公婆,愛戴姑侄,不能妒忌,更不能惱怒。如今更是,這些規矩竟也壓在未出閣的娘子身上,還未入門,便要替她未來的夫君挑選妾室,只因一句又一句:你是嫡女,你要懂事,識得大體。
酉初,溫氏入門。
雲卿姿等人只遠遠瞥見一眼穿着青色婚服,手執金縷羅扇的溫氏,此刻正跨馬鞍,四周圍着不少人,熱熱鬧鬧的。趙影來臉上也浮現笑容,只是眼中的幾絲紅印證着她方才哭過。
趙影來正想拉着雲卿姿往前面擠擠,只見歲桃急急忙忙地跑來,在雲卿姿耳邊說着什麽。不知歲桃說了什麽,只見雲卿姿眉頭越蹙越緊,眼中滿是慌亂。
“大哥呢?”雲卿姿着急問道,歲桃搖頭,她又壓低聲音吩咐:“清谷,你與歲桃去找大郎君,務必要快!”
“怎的了?出什麽事了?”趙影來見她這般着急,忙問道。
Advertisement
雲卿姿又看了眼四周,溫氏此刻步入紅氈,雲箋也提起弓箭,朝着花轎射箭,她來不及與趙影來解釋,忙道:“出了點小問題,不是什麽大事,你先看着,晚些時候我再來找你。”言罷,也不等趙影來是何表情,擡腳便急急忙忙往後院去了。
“驚玉,去找些小厮,将歲杪居一衆使女婆子都給我看住了,別漏了一個出去!”雲卿姿邊走邊吩咐道,好在今日多帶了幾個使女,不若此刻還無人跑腿。
“侍歌,你走蕪花小門,能攔下一個是一個,若是遇上六娘子,直接打暈帶回去!”
雲卿姿與侍歌分開,帶着一使女走二門,朝着青石板路一路狂奔,終是在花園的小竹林旁見着四五個身着素服,頭戴素冠的使女。
這幾個使女見着是她,吓得連忙跪下,雲卿姿氣極,上前便給跪在前面的使女一巴掌,“都是些混賬東西!主子胡來,你們也腦子發昏嗎?不知勸誡,竟還穿成這幅樣子,都給我滾回歲杪居跪着!”
“你看着她們,別讓這些個混賬跑了。”雲卿姿吩咐一旁的使女,又朝前跑去。
歲桃請來了雲硯卿,在蕪花小門不遠處押住了一身素衣的雲卿鸾及幾個使女。這會子把人都關在了柴房,歲桃又忙去尋雲卿姿。
“娘子!”歲桃遠遠看見了雲卿姿,忙喊道。
“娘子,大郎君已将六娘子關進了柴房,歲杪居的使女婆子也叫人看住了,只是…只是六娘子此刻神志不清,嘴裏嘟嘟囔囔全是咒罵,大郎君氣得要動手,清谷勸了好一會。”歲桃苦着臉道。
雲卿姿聽着,心裏又急又惱。待到柴房處,雲卿姿才明了雲硯卿為何如此生氣,此刻的雲卿鸾已然不是神志不清可以形容,倒像是瘋了,不僅在咒罵溫氏,還将屋內所以陳設都砸得稀爛,下人也只敢攔着,怕她傷了自己。雲硯卿站在門外來回踱步,臉上帶着愠怒。
“兄長。”雲卿姿輕喚了聲。
雲硯卿見是她,忙問道:“告訴祖母與父親了嗎?”見她搖頭,雲硯卿氣不打一處來,這麽大的事居然不告知長輩,他擡腿就想走。
“兄長,不可!父親此刻正在拜堂,若是他知曉此事,定然離席,屆時,卿鸾做的蠢事就敗露了,這是家醜,傳出去,妹妹的名聲便會被影響。”雲卿姿忙擡手攔下他,急急道。
“啪”的一聲,一個茶盞子碎在雲硯卿身後,裏面傳來雲卿鸾的罵聲:“去啊!雲硯卿!你去告訴他,若是那個賤人入門,我便天天鬧!”而後又是一陣手忙腳亂之聲。
雲硯卿眼睛都氣紅了,指着雲卿鸾問道:“你看看,你看看她都成什麽樣了!嘴裏不幹不淨的…”話未說完,又是一個茶盞子飛來,擦到他的手臂而過,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這回徹底惱了,擡腳便想進去罵人,雲卿姿吓得拉着他,“哥,哥!我來教訓,我來!”
歲桃也忙附和道:“是啊是啊,郎君讓三娘子去吧,姐妹之間更好說些。”
雲硯卿這才退了出來,雲卿姿看雲卿鸾瘋癫模樣,心一橫,讓歲桃去取一盆水來,又讓侍歌狠狠按住她。
柴房離廚房不過幾步之路,今日喜宴,廚房內除了廚娘與一些使女便再無他人,房子四周也早讓雲硯卿圍了起來,不相幹的使女婆子都被遣的遠遠的。
歲桃端了一盆冷水而來,在雲卿姿示意後,便朝坐在地上,口中還罵着的雲卿鸾臉上潑去。
冰冷的水迎面潑來,天氣雖熱,可此刻也開始回涼,況且歲桃潑的水是冰塊化成,更是帶了刺骨的涼意,雲卿鸾倏地住嘴,被這水潑的也清醒了些,她怔怔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雲卿姿,舔了下嘴唇,才開口道:“阿姐…”
她的聲音又輕又細,帶了幾分緊張在裏面,水從她的睫毛落下,滴在衣裙上,仿若眼淚一般,她倔強的仰着頭,眼中滿是偏執。
“清醒點了嗎?”雲卿姿看着她的樣子,看着她眼中的偏執,有些心疼。
“我不後悔,阿姐,我絕不後悔。”她平靜地對雲卿姿說出一句話,聽得讓人直皺眉頭,門外的雲硯卿更是幾次沒忍住想要進來,被歲桃清谷攔下,氣的往院子裏去了。
雲卿姿蹙着眉,有些匪夷所思,“雲卿鸾,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若是今日沒攔下你,我們雲家都将成為整個京都城的笑話!你以為自己是在為母親讨回所謂的公道嗎?若是母親泉下有知,她會開心嗎?”
“你穿着一身素服去禮堂鬧,祖母與父親的臉便是被你踩在腳下,便是母親,也會被人诟病,家中裏裏外外百十來人,皆要為你的任性付出代價你明白嗎?”
“我不在乎。”
雲卿鸾輕飄飄的一句話,将雲卿姿打的潰不成軍。
“阿姐,人難得替自己活一次,為什麽不能珍惜呢?我很明白我喪服着身闖入禮堂,會是什麽樣的結局,可我就是要做!憑什麽,憑什麽我的娘親被遺忘,而那個賤人可以登堂入室,做主母娘子?阿姐你告訴我為什麽啊?”
見雲卿姿答不上來,她笑道:“阿姐,你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很失望,可有什麽辦法,那是我的娘親…是我的娘親…”
她說着,捂着臉恸哭,肩頭聳動,雲卿姿盯着她,又氣又無奈,“卿鸾,你知你今日鬧這一出的後果嗎?你那滿院子的人都會死!”
她冷笑一聲,“你說你不在乎,是啊,你當然不在乎,畢竟總有人替你承擔後果,今日若事成,不只我們一家丢人,便是外祖家也會受到牽連;”見雲卿鸾擡頭望着自己,她又道:“這事雖說是家事,但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家裏的其他姐妹兄弟也會被人诟病,便是母親,她也會被人議論,”
“卿鸾,你不顧及溫娘子的面子,不顧她父兄的面子,也總要顧及父親母親、外祖一家才是,人活一世,若是時時刻刻都只替自己打算,不顧親人,那父母豈不是白白養育?”她見雲卿鸾眼中有了幾分思慮,于是緩了語氣,語重心長的說着。
雲卿鸾年紀小,九歲以後便沒有母親貼身教導,一個院子裏老的老,少的少,如何懂得這些,她此刻聽雲卿姿一言,心裏千回百轉,她擡眸,道:“阿姐是讓我多想着他人嗎?”
“可是阿姐,我也想做一個良善之人,想笑眯眯地将那溫氏迎進門來,可我不是聖人,我做不到如阿姐那般寬宏大量,更沒辦法看着那樣的女子占着母親的位置,做着母親的事,享受着母親的一切,我只是一心一意的愛着娘親,我做錯了嗎?”
雲卿姿無言,半晌,她才開口:“你愛母親,這沒錯,你錯的是不該在這大喜之日身着一身喪服,試圖破壞這場婚禮,不該不顧父母顏面只顧自己一時痛快,不該只圖一己之私而枉顧他人聲名。我知你心郁結,難以釋懷,古人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注1),你自小讀書,當知其意,你自己想想罷。”
她一字一句的說着,眼中不含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