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往事如煙(一)
往事如煙(一)
此時為承平十年,七歲的上官望舒雖已喜愛潔淨,但還不至于不喜歡別人靠近。他與他的兩位哥哥關系不差,時常走在一塊讀書寫字練功,練功時即使是偶有損傷,三人也只是輕輕一笑而過,沒有太大的執着。
上官望舒為側妃所生,與那兩位由正宮所生的哥哥不一樣。既是側妃所出,待遇自與正宮的人有異。但三位皇子覺得,那是上一代的事,與他們無關,便又不管旁人的言語,時常聚在一起。
側妃常氏在上官望舒出生不久便已離世,坊間中流傳,那是正宮皇後所為,可在皇宮中卻沒有幾個人敢在這事情上說出半句話來。
上官望舒自覺地位低下,便一直默默地跟在兩位哥哥的後頭,雖兩位哥哥與自己的相處幾乎沒有隔膜,可年紀輕輕的他是在世人的異常目光中長大,不得不在早早便成熟得讓人憐惜。他常常保持着低調,盡量不讓自己出現在皇後的眼皮子底下,只是為了一個目的——保命。
這天與往常一樣,皇子們下了功課,便要到校場練功,這是作為他們君主的父親所下達的命令,他不想他的兒子作為一名廢帝繼承土屬地的君主之位,便對他們的功課嚴厲有加。
上官望舒默默地跟在哥哥們的後面,大皇子上官子明臉上挂着微笑,摟過上官望舒小小的肩膀道:“望舒,一會我們比什麽?”
三位皇子的功課以上官子明為首,無論比什麽,上官子明也會永遠處于不敗之地。唯一讓他不悅的是,他比上官望舒大上兩歲,個頭卻與上官望舒相仿。
上官望舒微笑道:“比什麽也比不過皇兄,皇兄喜歡便可。”
二皇子上官康平是三人中最平平無奇的一位,也是最與世無争的一位,他輕呼了一口氣道:“比什麽也好,快點完成功課,快點回去睡覺。”
上官子明皺着眉道:“你就不能上進一點?”
“上進?太子之位非皇兄莫屬,康平上進有何用?倒不如作個閑王,游手好閑便是康平的願望。”上官康平伸了一個懶腰,一臉嫌棄地道。上官子明輕笑搖頭,便不再理會他,摟着上官望舒的肩膀向校場走去。
校場的人看見三位皇子的到來,紛紛向前拱手行君臣禮,上官子明稍稍一揮手,那些受訓中的士兵便繼續他們方才的訓練。校場中穿着一身輕甲的校尉走近到前,向三位皇子拱手道:“臣宣子安,見過三位皇子。”
上官子明笑道:“宣校尉,今天可否讓我們先放下功課,比個武如何?”
宣子安微愣片刻,拱手道:“大皇子便思而行便可。”
上官子明臉上挂着微笑,走到了兵器架上,目光掃過了那林琅滿目的兵器,在刀的位置停下了步子道:“望舒,我們比刀如何?”
刀,乃大皇子上官子明擅長之武器,而上官望舒使刀的次數屈指可數,比刀無疑是讓上官望舒輸得難看,他雖知道上官子明好勝的性格,也知道他此番只想再一次在衆人面前炫耀自己比別人高的能力,卻臉上仍然臉挂笑容道:“皇兄想比什麽皆可。”
上官子明滿意地點了頭,挑了一把刀,抛到上官望舒的手中,自己随便拿了一把刀,走到了士兵們的前面,那些練習的士兵見狀,紛紛讓出了一大片空地讓這些皇子們耍樂。
上官康平則抱着手,打着哈欠靠在一旁觀看着。
上官望舒握着手中的刀,走到了上官子明的對面,輕輕地擺着一種渾身充滿着破綻的姿勢,刀尖向下,臉上挂着一種讓旁人覺得他甚為緊張的表情看着上官子明。與他不同的是,上官子明擺着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雙手握刀,刀尖向着上官望舒。
他大喊一聲::“來!”人便躍到了上官望舒的跟前。
他的刀每向上官望舒揮一下,上官望舒便會吃力地一刀又一刀地擋着,全沒有反擊的意思,而上官子明斬向上官望舒的每一刀,皆像是完全不留後着般,刀刀帶着狠勁。
一旁的宣子安看得心驚膽跳,雖然上官望舒在宮中的地位低微,可他畢竟是皇子,若是傷着了也不好辦,便額上冒着冷汗,苦口婆心似地勸說着:“大皇子,點到即可,點到即可。”
上官子明哪有聽他的說話,一刀斬得比一刀狠,他臉上帶着兇狠的目光看着那擋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的上官望舒道:“比武場上,皆全力以赴,若是敗下,便是技不如人!”他最後那句說得異常大聲,像是告訴在場的每一位,上官望舒即使此番敗下,也只是他不如自己罷了,他永遠是常勝的那位。
上官望舒本就無意争奪勝利,只打算在擋得差不多時把這次比武輸掉便可,哪知此時校場傳來了一把衆人震驚的聲音:“此次比武,若是誰沒有盡力,那便不再是我上官敏博的兒子!”
衆人的目光落在了出現在校場旁的那位發着聲音的人身上紛紛跪下,那是他們檀城的君主,上官敏博,也是這些皇子的父親。
上官康平原本一副打着瞌睡的樣子立刻便精神了起來,站直了身子他的父皇拱手問安。校場上正在比武的二人停住了手中的動作,便又傳來了上官敏博的聲音道:“不要停,給我比下去!”
此話一出,二人便再次相互動着手來。上官望舒臉上露出難色,擋下上官子明的刀時目光與上官敏博對上,只見上官敏博看着他的眼神露着沉重的氣息,仿佛告誡着自己,必須盡全力打下去,也仿佛告訴着上官望舒,他的父親看得出來,他還未有盡全力去打。
上官望舒心裏算計着要如何敗得看不出來是未盡全力,卻又傳來上官敏博的話:“我再重複一遍,不盡力者,非吾兒也!”
上官望舒咬着牙,把手腕中的刀反握,以十分簡潔的步姿轉到了上官子明的身則,以極快的速度,用反握刀柄的手重重地敲在上官子明的頸後,上官子明便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麽時,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上官望舒收了刀,緊張地走到了上官子明的身則,把他扶起道:“皇兄!”
上官子明艱難以半睜着眼,頭腦眩暈得仿佛眼前的數個重疊的上官望舒容貌游走着,輕聲道:“我……好暈。”
上官望舒把上官子明背到身後,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走到了上官敏博的跟前道:“父皇,兒臣先扶皇兄回院歇息,兒臣先行告退。”上官敏博嗯了一聲,上官望舒便勁步離開校場。他的心髒跳動得極快,比起在校場上面對着那仿佛刀刀要取自己性命的上官子明,校場那些人的目光,才是讓他呼吸幾乎窒息的來源。
他此番在衆人面前把上官子明打敗,那些人會再樣想?上官子明會怎樣想?最重要的是,皇後會作如何打算。
直到他背着上官子明跑回上官子明的別院時,他不單被跑出的汗打濕了裏衣,更讓那讓他從出生至今強烈的不安感打濕了他的額發。
他叫了禦醫,一直守在上官子明的卧室,直到上官子明醒來時,他是第一個出現在上官子明眼中的人。
上官子明睜開了雙眼,看着那映在自己眸中的人,眼神淡了幾分,淡淡道:“你既是有能力勝過于我,何以一直隐瞞至今?是看不起我,不屑與我比鬥,是不是?”
上官望舒臉上露着驚恐之色,跪了在上官子明的床邊道:“望舒并無此意,此番只是沾了父皇的運氣,險勝罷了!皇兄的能力,一直是在望舒之上,此是毋庸置疑之事!”
上官子明發一聲又一聲的慘笑,笑聲充滿着整個房間,讓那些一旁低頭站着的太醫脾女膽跳心驚,把頭放得更低。跪在地上的上官望舒把頭低得幾乎貼在地上,吃聲道:“皇兄……。”
上官子明收回了笑聲,臉上浮過一絲殺意,卻又瞬間回複了平淡的表情道:“你且下去吧,我乏了。”
上官望舒無奈地應是,便徐徐地退了出去。
他那時候覺得,那走回去自家院子的路,仿佛走了一輩子般,格外漫長。那些身邊擦身而過的仆人,也像是看着這目光呆滞的皇子竊竊私語,談論着校場上的事般。
院子的門前出現了一位依牆而立的人,他像是站在那裏等了許久,等待着上官望舒的出現。上官望舒與那人對上了眼,目光泛上了一絲驚恐道:“二皇兄……。”
上官康平看着上官望舒那不知所措的樣子,發着一聲輕嘆道:“父皇的到來,倒是始料不及,你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上官望舒睜大雙眼看着上官康平,仿佛眼前的人并非那平日懶散之人,而是藏得比他還深的兄長。上官康平輕拍着上官望舒的肩膀道:“母後怕是會有動作,你……小心為妙。”
“二皇兄……您何以……?”
上官康平臉上浮着慘然的笑容道:“皇兄的好勝程度,你我皆知,若你我并無争奪之意,藏着,便是自救。只如今你既已敗露,只好往敗露的方向想。我畢竟是母後所生,不能叛她之意,只能提前告誡于你,以讓你好作準備。”他輕輕地摸着上官望舒的頂發,轉身離去道:“我們兄弟三人,雖非同母所出,卻是同父所生,血濃于水,理不應自相殘殺,争奪那些無聊之事。望舒,為兄知你非好權之人,為兄只望你,不要讓我們姓上官的血,灑于皇位争奪之上。”
上官望舒向上官康平的背影拱手沉聲道:“望舒,定必永生守護上官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