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探入地宮(六)
探入地宮(六)
上官子明一縷黑霧,帶着怒氣,穿過了上官望舒的身體慢慢地向左面的通道移動。他時而回頭看着那個坐在地上,只剩獨臂的男子,咬牙切齒地想去把他撕碎。可是他除了只能在別人耳邊說着詛咒的說話外,甚至連接觸對方也做不到,又如何把那人撕碎。
他心裏其實有着疑問,都說鬼族必為紅瞳,可忘憂雖沒有紅瞳為記,但他身上的種種,卻一直訴說着他是鬼族的事實,就連方才,他自己也說,他是鬼族,有自愈能力,能把手臂重新長出來。
真能長出來嗎?
長不長得出來,其實對他來說一丁點關系也沒有,重要的是,忘憂是真的能把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雖心有不甘,身體卻是很誠實,還是乖乖地向左面那個通道走去。
通道中的所有機關于他而言為無物,他完全不會去點燃走道上的油燈,也不會接觸到道上的機關,只因他不是不想,而是做不了。
沒有經過方才進那洞穴時的迂回曲折,很快,便順利地來到了另一處洞穴。
他沒法點燃油燈,自然也看不清裏面的情況,他心道,忘憂那廝可能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讓他進來其實也是徒勞。他冷笑了一聲,便轉身離去,耳邊卻傳來了一絲絲像是很多東西挪動的聲音,整個洞穴發着吱吱的聲響。
他微蹙着眉,嗤的一聲,那挪動的聲音便突然靜止了一樣,洞穴完全靜了下來,仿佛那些挪動的東西消失無蹤,洞穴中本來無物般。
他微愣了片刻,忽然又冷笑喃喃道:“怎麽,這墓洞難道連我這個靈體也能察覺到不成?”
他的話音剛落下,那些挪動的聲音再次響起,而且比他剛進這洞穴時更響了許多,本來整個洞穴都布着那種聲音,感覺那些聲音漸漸集中到他的身邊來。
他心裏一驚,向後退了數步,忽然又想,就算有個什麽,自己已是靈體之軀,難道還怕他不成?便又淡定地止住了腳步,站在了原處。
那些漸近的聲音又慢慢散了開去,就像聲音往他的身邊聚集而來,卻又尋不到目标,又四竄開去繼續尋找般。
洞穴的聲音漸微,一絲很輕的女聲漸起,傳到了他的耳邊:“奴家所盼之人,非汝也。”
上官子明微微吃驚,輕聲細語道:“難不成,你是對我區區一縷殘魂所言?”
女聲像是發出了一聲輕笑道:“此處只汝于此,非汝,為誰?”
上官子明微張着嘴,他想不到在這完全黑暗的地方,還有人能把他辯出來,續道:“我既非姑娘所盼之人,那姑娘所盼之人為誰?”
女聲微頓,像是思考着是否回答他的問題般,良久後道:“欲盼一縷紅衣,貪向三千銀絲。”
上官子明臉上浮着驚訝之色:紅衣,銀發,那不就是把自己殺死的那個鬼族一樣的模樣嗎?
那女聲像是發出了一絲嘆息,輕聲道:“公子欲不回,便要永不回,請回吧。”
上官子明本還想問些什麽,可聽到此句,還是收回了想問的話語,乖乖地,默默地沿着原路慢慢走了回去。
他的腦子不停地回響着紅衣與銀發這兩組字,本來腦子中想,那人是否與殺死自己的那個鬼族是同一人?但回頭又想,這裏已是千年前的墓穴,那女聲也許是這裏千年前的一縷殘魂,也不可能與十六年前那個鬼族是相識,更不可能她在等一個千年後才出現的人。
于是他便又收拾了那混亂的思緒,慢慢地走出了走道,重新回到了那廣闊的洞穴中。
他走到了上官望舒的身邊,環着手,默着聲,看着地上仍在盤坐調息的人,就像是他不會主動與他搭話,而是等待着那個人向自己發問般。
他堂堂一位生前是大皇子的人,哪有自動禀報的道理?
可忘憂卻是他的例外,他知道上官子明回來,只緩慢地張開了眼睛,看着站在上官望舒身旁的他,什麽話也沒有說,只一直看着他而已,他便輕咳了一聲,乖乖地如實禀報了起來:“那裏,有一位姑娘,像是有很多會挪動的東西,其他事,我不知道,太黑,看不見。”
忘憂長長的睫毛輕柔地眨了一下眼目微張道:“就這樣?”
上官子明長嘆了一聲,沉着氣道:“那姑娘說在等一人,紅衣銀發之人。”
上官望舒聽到紅衣銀發,原本淡然的樣子微顫,他稍稍收緊了負在背後的手沒有說話,可呼吸明顯是重了一些。
忘憂把上官望舒這些細微的變化盡收眼中,淡淡道:“隐是千年後的人,不可能的。”
上官望舒微挑着眉,默着聲看着忘憂那淡然的樣子,卻是不禁嘴角微揚,心道這位來歷不明的人,倒是對自己觀察入微。
他聽到紅衣銀發那瞬,确是直接聯想到隐的模樣,也正如忘憂所言,隐是千年後的人,便不可能是那洞穴中的姑娘所盼之人,也許是相似模樣的人罷了。
上官嘉佑一直在旁看着那自言自語而且話語之間完全沒有連貫性的忘憂,又把目光落在身旁一面淡然的上官望舒,便又默不作聲地看看這斷臂的鬼族欲将如何。
忘憂捂着右臂,站了起來,那動作像是健全的人般,他的表情沒有浮上絲毫痛苦之色。他淡淡地看着上官望舒道:“我進去。”
長風愕然道:“你這種模樣,要如何進去?”
忘憂咬着右臂的殘衣,以左手把殘缺的衣袖綁緊,整理了腰間的匕首道:“斷臂而已,死不了。”
“慢着。”原本負手而立的上官望舒開聲叫停了欲邁步往左面通道前往的忘憂,忘憂頓住了步子,扭頭向後看着一臉淡然的上官望舒。他從上官望舒的眼中看不到一絲對自己的關切,反而看到了一種像是藏得很深的思緒。此刻他心道,自己于上官望舒而言,也許與他對上官望舒一樣,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上官望舒淡淡地看着忘憂道:“長風不會與你同去,但現你已斷一臂,我若讓你單獨前往,豈能說得過去?”他嘴角微揚,眼珠子掃過了旁邊的上官子明,再看着忘憂,拿出了方才忘憂交還的劍道:“若能攜上,說不定能輔助一二,可好?”
忘憂知道,劍,只是在上官嘉佑面前的晃子,上官望舒真正之意,卻是讓自己把上官子明帶上。
他心裏發出了一聲輕笑。
攜上上官子明?只怕是讓自己必要時把上官子明犧牲掉,好讓自己逃出來罷了。那洞中的女子既然能察覺到上官子明的存在,那麽,上官子明一同前往,未嘗非沒有用武之地。
忘憂心裏暗道:三皇子,非愚笨之人,看來,我須繼續裝下去,直到找到那位隐。
忘憂走到上官望舒跟前,面無表情地接了那把劍握在手中,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了上官子明的身上道:“走。”
上官子明哪知道這二人心裏盤算什麽,只道自己像是工具般,被這二人呼來喚去。若是單一個上官望舒,他根本不放在眼裏,此十六年間,只要看見上官望舒一臉痛苦,他便心情大悅。可現在多了一個可以随時把自己弄得生不如死的忘憂,那便失去了擺出高傲姿态的本錢,只能生着悶氣,咬着牙,悶悶地跟在忘憂的身後,随他緩緩地步入洞中。
待忘憂未入通道後,長風向上官望舒作揖道:“殿下,忘憂只剩一臂殘力,若屬下能同往,可事半功倍。”
上官望舒臉上挂着微笑,看着低下頭的長風道:“你的主子是誰?”
長風把頭壓得更低,恭敬地道:“三皇子殿下。”
上官望舒臉上的微笑不減道:“那便留在此地,待他回來。”
長風點了頭,回複了往日木然的表情站在一旁,那藏在衣袖裏的手指此刻卻在握緊,目光落在了左邊的通道上,散着一種要把那通道看穿的感覺。
通道內的忘憂漸漸深入,他摸索着牆壁上的油燈把它點燃,整個走道頓時亮起了一條星光大道。他像走在右面走道的時候一樣,貼着牆壁而走,前面讓上官子明開路。
上官子明時而向後看着那貼着牆壁的人,只見他的額上泛着汗珠,表情依舊平淡,實在與“斷臂”二字沾不上邊,可那空空如也的衣袖卻提醒着上官子明,那個已斷右臂的事實。
讓忘憂覺得奇怪的是,這條通道沒有太多的迂回曲折,也沒有找不着的油燈,就像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通道通往下一個洞穴般。
讓他有一種,“歡迎光臨”的感覺。
走出了走道,耳邊慢慢地傳來了上官子明所說的那些吱吱的聲音。他走到了幾乎沒有半點光照射進來的洞穴,摸索着洞穴入口的牆壁,以點然油燈,可他碰到牆壁的瞬間時,便猛然地把手收回去。
他蹙着眉,微曲着手指,像是重新确認那觸感是什麽,他的手指有些許粘稠,方才觸碰之處也有一種油滑之感,就像,就像……
“蟲。”他喃喃道。
那些聲音突然止住,上官子明知道與方才自己進來時一樣,聲音止住後,那些挪動之物便會全部往此處走去。
果不其然,止住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那些原本在整個洞穴回響的聲音,此刻卻慢慢地向忘憂的方向靠近。
他嗤了一聲,以手繼續摸索着牆壁之處,那些他猜想是蟲的東西沿着他的手指爬到了他的手臂,更甚地仿佛爬到了他的脖子。他沒有甩開,只繼續埋頭苦幹地找那盞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油燈來。
他繼續淡然地在牆壁上摸索,爬到身上的挪動之物仿似無物般,那些奇癢的感覺也被他手臂的痛感所掩蓋。
他的手指傳來了冰涼的感覺,那是金屬觸感,他取了懷中的火折子把它點燃,火拆子的火光燃亮,油燈依着牆壁緊接地燃亮,他卻在整個洞穴照亮時愣在了原處。
整個洞穴布滿了白色的蟲,而最讓他驚訝的,是牆壁之處,竟有着被鎖鏈綁着雙手紅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