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

三十九

趁着兩人獨處的時間,楚擇将一個溫熱的東西塞進玄深手裏,人飛快的消失不見。

那動作神情像極了給心上人送禮物的小學雞。

玄深打開手一看,手中是一個紅玉白穗的物品,像是玉佩卻又比玉佩小些,倒像是……魏從曾同他說過的劍穗。

但此時楚擇已經跑掉,他也懶得追上去問這是什麽,幹脆收了起來靠在飛舟內部床鋪上閉目養傷。

外邊好不容易将東西送出去的楚擇懊惱的抓着自己頭發。

“楚知寒你是豬麽!跑什麽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他雙手扶着橫欄,雲層吹過他的身旁過于寒冷的風讓他清醒了下來。

其實在情愛一事上,楚擇同玄深一道什麽都不懂,只是一個正在探索一個還未明白情愛是什麽。

兩人的路還很坎坷。

楚擇的飛舟速度比千舍的快多了,不過半日,将将天亮兩人便抵達了天山。

楚擇收拾好了心緒,轉頭進舫內喊玄深,而玄深此時狀況很不好,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自己殺人飲血,同那地宮裏的男人沒有兩樣,但在夢中他無論怎麽告誡自己這是假象都沒有任何用,無法醒來,只見一個個慘死的人臉從自己面前劃過。

他猛然驚醒,口腔裏彌漫着血味,他竟然把自己的舌尖咬破了。

自從有了地宮一遭後,他對血的厭惡比以往還濃烈。

“玄朝佑?”

Advertisement

剛進來的楚擇被吓了一跳,玄深剛才動作迅速,楚擇也沒有防備,差點兩人就直接撞在一起了。

玄深呼吸急促,他臉色略微有些發白,看起來狀态不是很好。

“怎麽了,傷口疼嗎?”楚擇很是擔心,玄深本就是個悶葫蘆的性子,什麽事都憋着不說,等出事就都晚了。

玄深搖頭,看着人那雙擔心的眼睛沒事這兩個字說不出口,只是簡短的告訴他“做了一個噩夢。”

做噩夢楚擇可更在意了,兩人是為大乘,平時幾乎不怎麽做夢,如果有那也是預言夢。

見人精神狀态不是很好,楚擇識趣的沒有繼續問。

他說“到天山了,要再休息一會嗎?”

玄深搖頭,他雖然受傷,但還沒廢到走不動路的地步。

兩人随意收拾了一番便下了飛舟,主要是沒什麽好收拾的,玄深就一把劍。

天山正門離劍峰還有些遠,一般玄深都是直接禦劍過去,但由于今日特殊情況,他擡腳走上了離正門最近的落寒峰,而身旁楚擇跟在他身後,也不用個易容術什麽的,就這般大搖大擺。

一路上無數人視線在兩人間游移,先是對他拱手做禮,而後看見身旁的楚擇後跑得遠遠的。

“玄朝佑要不我帶你上去吧,你這樣得走到何時?”

玄深淡聲拒絕,“我并沒有失去靈力,只是想走走罷了。”

楚擇無奈,只好陪着人走。

只是不等兩人走到落寒峰,便在山下遇見了剛從劍峰回來的魏從。

“師弟你回來了。”

“嗯”

玄深臉色不是那麽的好,但魏從猜不到是要多高的修為才能傷到人。

不等他問出口玄深先問了,“師兄将地門弟子安排在了哪裏?”

魏從嘆氣,“早知曉你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問這個,我将他們安排在了劍峰,交給了你那外門大弟子。”

劍峰确實是個好地方,玄深謝過人,而後魏從看向他身旁的人,“不知……魔尊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雖然他們已經收到消息說楚擇已經不再是魔尊,但出于尊敬,魏從還是這樣問了。

而且傳聞楚擇被這任魔尊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逃竄?

魏從上下掃了眼放蕩不羁看起來沒有絲毫問題的楚擇。

這也不像啊?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麽,楚擇笑了聲,“讓他暫代幾日魔尊之位罷了,宗主見笑。”

玄深是不會想聽兩人間的你來我往的,說了句告辭就要離開。

楚擇也不知為何脾氣還算是好的給魏從行了個禮,“告辭”

魏從都被人這一行為弄得有些不自在,要是魔尊還同以前一般一聲不吭就走他還習慣些。

進入劍峰的範圍氣溫就冷了下來,玄深禦劍踏過外處,直接在校場找到了魏從口中所說的劍峰外門大弟子李俊。

“劍尊大人”李俊收劍拱手,态度端正。

“你将地門弟子安置在哪裏?”

“禀劍尊,弟子坊。”

得了回答,玄深走的毫不留情。

因為李俊是低着頭,只看見劍尊是同一個人一道來的,并不知那人是魔尊。

李俊口中的弟子坊是劍峰弟子居住的地方,在半山腰,兩個弟子一間,而劍峰本就弟子稀少,于是他們一人一間都還空出一半。

除了天氣有些冷,燒水有那麽些困難外倒沒有其他的不好,主要是劍尊從不管他們。

玄深到時只見得一個地門服飾的小弟子站在外面,在一片雪地中揮劍。

揮出的劍中帶着戾氣,迅猛而快,那弟子不是旁人,正是季川,玄深看了會皺眉,上前握住人的手。

“你心緒不寧不易練劍。”

聽到這個聲音,季川一把掙脫人的手,像頭狼崽子一般瞪着他,他似乎想說什麽,卻沒有開口,只是一臉不善的盯着人。

玄深靜靜的,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容恒的死與我有關。”

這話一出,就像是在讓人揍他一般。

一旁的楚擇捂住臉,簡直沒眼看。

果不其然,季川聽到這話也不管什麽尊師重道,擡起拳頭就朝玄深臉上招呼。

玄深不躲,倒是楚擇抓住人的手,對這有些無能狂怒的小弟子道“他身上有傷。”

玄深皺眉,似乎對人多管閑事有些不明。

接收到人的眼神,楚擇裝作鎮定,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別虐待自己。”

季川鼻孔裏呼出氣,只是眼神極其不信任的看着玄深身上,幾乎是吼出來的“你只是受了傷,可我的師尊死了!”

“我知道”此時的玄深意外的平靜,像是容恒的死根本沒在他心上留下痕跡。

季川捏着拳頭,見玄深腰間布料染紅還是沒能對着人下手,赤手空拳重重的打在了一旁的雪松上,上面雪層落下,幸好楚擇反應快打開了躲雪層,不然三人現在指不定都變成了雪人。

玄深靜靜的等待小孩發洩,等季川将心中郁悶發洩完,這才說,“你是容恒的弟子,應當知道地門在哪,将他們帶回天山吧。”

季川沒有理會,他知曉自己師尊的死怨不得旁人,可玄深這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讓他替師尊感到不值當。

這個讓師尊念了許久的劍尊,在師尊死時都未表露一絲的傷心難過。

這麽多年來師尊多麽想這個小師弟啊,曾在醉酒時拉着他說,天山的劍尊玄深是個很好的人,也曾告訴他要向尊重他一般尊重劍尊。

季川看了眼人遠去的背影,“劍尊當真如此無情嗎?”

他念的小聲,站在一旁的楚擇還是聽見了。

神奇的是他居然沒跟着玄深離開。

“無情?誰告訴你的。”楚擇面色不善,如果說玄深無情,那這世上就沒有人有情了吧?

“玄深這人嘴笨,你或許有些誤會,你可問我,我同你一一道來。”楚擇還是第一次同玄深以外的人算得上溫柔的說話。

季川也不怕眼前的人是那什麽魔尊,他道“算不得無情?師尊待他如親兄弟,他呢?連師尊死後多時都未曾露出一絲傷心,他這樣的人算不上心冷如鐵嗎!”

“呵”楚擇笑了聲,對于玄深的嘴笨再次有了一個更新的認知。

“你知道嗎,容恒死的那日下着大雨,他在雨中哭了一夜,我不知他流了多少眼淚,但可以明确的告訴你他遠遠比你想象的更加傷心。”

“你恐怕還不知道,你師尊的屍身就在劍峰,是玄深一個人從琅玉仙城背回來的,整整三千裏,他都未曾将人放下歇息。”

“他将人埋葬在凜雪之巅,一個人站在容恒的墳頭兩日多,凜雪的天氣有多麽寒冷?如果不是我去将他帶下來他現在恐怕已經凍成冰雕了!”

楚擇越說越憤怒,“你知道我當時握着他沒有一絲溫度的手在想什麽嗎?能讓玄深這麽傷心的人,本就不該出現在這世上!”

“他只是不擅長表達,并不代表他的心不會痛。他有他的驕傲,不願讓你們看見他狼狽的一面,但有些事你合該知道。”

他的話太重,也太過出格了,楚擇平複了呼吸,有些自我嘲諷的意味,“罷了,我告訴你這些幹什麽。”

楚擇轉身,追着玄深消失不見的身影離去。

徒留季川一個人呆怔在原地,他呆呆的轉頭,不遠處的井中凍結,就如同楚擇所說,天山劍峰的半山腰就已經夠寒冷了,他想象不到凜雪之巅到底是什麽樣。

楚擇那一腔怒火也不是平白無故發的,那時他變成魏從握住玄深冰冷的手時便已經憤怒的不能自遏了,什麽害怕暴露身份的都抛之腦後,他只想将人擄回魔界好好塞進被子裏。

最後讓他冷靜下來的是玄深空茫的雙眼,他這才恍然驚醒,玄深恐怕并不願離開。

今日不知怎的頭腦一熱,将這些話都吐露了出來。

楚擇無奈,快步往凜雪之巅而去。

在他身後算不得很遠的地方,季川小心翼翼的跟着

楚擇懶得管他,到時,凜雪之巅有兩個人,其中一個……

楚擇想了下,似乎在哪見過。

兩人并沒有什麽交談,玄深站在截斷的日灼前,背對着他看不清神色,而身旁的人側着臉,看他一眼,第一個反應便是皺眉。

看起來是認識他了

楚擇身後不遠跟着季川,今日風略微有些大,風雪刮在身上像是刀刃一般疼痛,季川修為沒有在場的幾位峰主高,身上凍的難受,臉上也出現絲絲白痕。

他看着那個背對着他的銀藍色身影,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楚擇直接忽略了一旁古也的神色,他見人腰間有鮮血凝結,擡手拿出件黑色的厚絨披風,擠開一旁的古也将披風披在人身上。

古也見他的動作皺眉,“魔尊?”

楚擇正眼看他,看到正臉,這才想起在哪見過這人,琅玉仙城時他便見過。

不過楚擇并不知他叫什麽。

他沒搭理人,只是無奈對身旁的玄深道“這裏風大,對身體不好回去吧。”

玄深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握住披風,由着楚擇提醒,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有傷,或許是這裏的風過于寒冷,将傷口的痛意凍結,居然沒有那麽難受了。

最終,他還是應聲,“去雪潭”這話卻是對古也說的。

身後那小弟子還在跟着,玄深轉眸打量他,“還有什麽事。”

季川不知該如何說,說我誤會你了?你是個好人?

糾結半天,楚擇替他做了決定,“他想來問問你除了地門弟子還有什麽需要一并帶過來的沒有。”

“看着辦就好。”

季川這才得以退下“是”

雪潭處還是和以往一樣,雖有淩淩寒風,卻被亭中陣法阻擋,三人各坐一方,古也自然而然的點火烹茶。

楚擇有些牙癢癢,心道,這人怎麽也會煮茶

楚擇還不知對面那人是誰,靠着自己那麽點直覺猜測,陳袖是個女的,千舍魏從已經見過,那就還剩一個人了,困獸峰古也。

“地門搬遷一事麻煩你了。”玄深很快調整好心态,對人道,原本他只是想試試,畢竟他這位師兄可是無情的很。

“會知落寒峰一聲就成,他們會處理好。”

古也給人倒了一杯茶,輪到楚擇時,有些驚訝在裏頭“傳言魔尊近日被自己下屬追殺,怎麽會有空閑在這裏?”

楚擇笑了聲,對人敵意相同“那是傳言,古峰主還是少聽信傳言為好。”

明明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卻像是天生的不對頭。

不過早在古也放話時玄深便擡起了頭,不怪其它,他說話太過了。

“古從天,楚知寒是我的人。”玄深神色冷漠,像是在提醒他。

不過也确實是,就算楚擇是魔尊那也是個好的魔尊,如此低聲下氣的楚擇他還是第一次見。

是的沒錯,楚擇只嘲諷回去叫做低聲下氣。

要是換個人,此時血影已經将他的頭砍下來了。

不過玄深這話聽得楚擇心花怒放,雖然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古也面色不好,這人本就不是個忍讓的性子,玄深已經做好了他摔杯走人的情況,奈何古也還就不,他嘆了口氣,對人道歉。

“抱歉,今日遇見了些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告誡自己,面前之人是魔尊,別任性妄為。

楚擇今日抽風抽的厲害,似乎想裝大度,簡單的就把這事帶過了。

“那個……古峰主,你還有事嗎?”楚擇這人絲毫不客氣,暗中宣示主權,示意人沒事趕快走。

古也笑了聲,到現在玄深才覺得這個師兄熟悉了些。

“昨日般若寺來信邀你前去,我替主持将信給你。”他手中出現一個金色的小本本。

玄深翻開一看,一溜沒用的廢話,後面跟着個得道高僧真久。

唯有一句:黑氣缭繞

玄深皺眉,想了許久,最終收下,他抿了口茶,放下杯盞,“師兄自便。”

他一走,楚擇當然也跟着走了,他可不想和這人呆在亭子裏。

楚擇先是給人施了個屏障“玄朝佑,還撐得住麽,要不要我扶着你?”楚擇抓住人的手。

早在人傷口滲血時楚擇便發覺了,奈何這人堅持要去看看容恒,楚擇一氣便落後了人一步,聽見了季川的話和人争吵。

而到凜雪,又遇見了古也,這才拖到現在。

不由人分說,楚擇剛想抱人就被玄深阻止。“不用,不疼”

兩個黑色身影在風雪中漸行漸遠,亭中的古也捏着茶盞神色晦暗

為何拒絕我的披風,不拒絕楚擇的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