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
四十二
玄深醒時身旁已經空了,可能是走時怕人冷将絨被全蓋在了人身上,除此之外桌上放着一張字條和一個食盒。
玄深黑着臉從絨被山下坐起,一個擡手字條便落入他的手中。
“桌上有粥,記得吃,劍峰今日雪大,就不要出去練劍了,我回了魔族,你身上有傷,不宜奔波就不要去了,還有,好好休息,等我找你。”小小一張字條被他那鋒芒淩厲的字寫的滿滿的。
不過說來的确是挺啰嗦的,當真是老媽子。
玄深坐到桌前打開食盒,楚擇設了陣法保溫,也不知他哪學的陣法,一個魔族什麽都會。
說是粥結果真的只有粥,裏面加了什麽草葉,呈綠色,賣相只能說将就,玄深和那碗粥相互凝視,正在糾結到底該不該吃。
玄深是辟了谷的,吃不吃東西對他來說無所謂,但看了看食盒,并不是天山的樣式,也不知這家夥跑了多遠去弄這碗粥,要知道離天山最近的一個城鎮都有幾百裏。
倒掉會不會太可惜了。
他腦海不由自主冒出個想法,要是楚擇知道了該多傷心?
和粥對視許久,玄深敗下陣來,拿起碗用喝酒的架勢灌了口。
粥熬煮的很好,清甜又糯,玄深有一種詭異的想法,莫不是楚擇送他吃的東西都是自己做的?
他想象着楚擇圍着抹布在竈臺上做飯的場景,臉上沾了些面粉,一雙手在面團上揉搓。
他打了個激靈,簡直不敢想象,畫面太美好。
辰時,洞府外走進來一人,左下巴帶着一道傷疤,面容剛毅,正是昨日才見過的困獸峰主古也,他詫異的掃了眼正在以喝酒架勢灌粥的人。
“你轉性了?”不說粥,以往玄深未辟谷前都很少吃東西,今日怎麽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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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深不答,灌完那味道還算不錯的粥将桌上字條焚毀。
這才有時間擡頭看把劍峰當自己家的古也,“何事?”
平日裏十年不見來一回,這幾日天天來,他劍峰是有什麽值得古也如此的?
“你今日可去般若寺?”古也當然看見了玄深燒字條的一幕,眼尖還看見幾個字。
“嗯”他覺得今日傷勢好了許多,适可出去走走,不可置否其大部分是楚擇的功勞。
“我與般若寺有些舊怨,一道走。”
玄深沒法拒絕,或者是腦子一下子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好”他起身,腰間一塊透明流金的紅色玉佩挂着黑色穗子,與他身上一套白金色看起來分外不符。
楚擇走之時将玉佩挂在了人的腰間,這玉佩本跟了他許久,而最初的心思不過是與玄深有一件一樣的東西。
是的,楚擇送的那個劍穗和這玉佩便是同種材料,而如今玄深體寒,楚擇心中并沒有太多不舍,畢竟這東西與他也無用,待有時間給玄深換一條白色穗子就好。
古也當然掃見了,眼神暗了暗沒說什麽。
此時正在魔族的魔尊大人尚且不知自己前腳離開,玄深後腳就起來往外跑,他若是知道,恐怕會将人直接帶到魔族吧。
古也飛行速度比不得玄深,玄深本是想着快人一步先去般若寺奈何古也卻說他速度跟不上同他一道,要兩人同禦一劍。
玄深本就嘴笨不知拒絕,腳下的月弧默默承受了一切。
幸而般若寺不算遠,近觀般若寺是寺廟,遠看卻覺得寺廟龐大,和天山劍峰的清冷不同,般若寺像是人間一般,雖不至鬧市但卻有些煙火味。
般若寺供奉人間香火,不像其他門派禁止凡人進入,相反他們很是歡迎,因此來般若寺求願的不在少數。
不外乎其他,真久大師的簽太準了。
玄深的臉那可是被畫在畫像上傳遍了大江南海,別說修真界,現在可能都傳到了妖界魔界了。
他一來門口的小和尚就認出來了,碰巧的是這小弟子還是個老熟人,當初在岳城那被劫持的小弟子。
妙音打着光頭,在太陽底下晃劍尊的眼,“阿彌陀佛,劍尊,真久大師讓我來此迎接您。”
還是那溫和的笑,但是他頭上的光頭遠比這笑更讓人晃眼,玄深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
“帶路”
玄深也就同那什麽真久大師見過兩面,并未熟悉到可以深交的地步,但這人算不得壞人,正經說是一個脾氣怪了些的好人。
……或者說佛修都有些怪。
古也跟在一旁,看樣子也是要去尋真久的,玄深管不着他,索性也就不管了。
而此時的真久跪坐佛前,身上半披着件金色袈裟,口中念誦着渡厄心經,閉眸敲着木魚,完全沒了那副在琅玉城主府大開胃口的模樣。
甚至玄深覺得他頭上該有一道金光籠罩。
妙音将人帶到就退了下去。
真久沒有搭理他們,玄深也沒有絲毫不自在,找了個蒲團就地坐下,從空間裏拿出一卷劍譜鑽研起來。
敲了半晌木魚,見沒人搭理自己,真久不由得喪氣,睜開眼對身後那高大威猛的善修道,“古峰主請坐。”
善修同佛修同出一道,以善結緣,是以真久還是很喜歡古也,只是這家夥貌似不怎麽喜歡他們。
善修善修,修的道是善,而不是天下蒼生大道,古也不喜歡佛修的原因很簡單,只覺得他們虛僞。
古也随意一坐,毫不避諱,直言道“如何了?”
玄深在一旁研究劍譜,根本沒仔細聽兩人談話,整個人沉浸在劍意中,這種旁若無人,他們說什麽自己都聽不見的狀态還是從他師兄身上繼承的。
真久眸中有深意,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玄深和古也間掃了眼,嘆了口氣,“古峰主,不是自己的何必強求呢?”
古也被這話說得神色不好,有些不自然的說,“本就是我的,何來不是我的一說?”
真久無可奈何,敲了幾下木魚,嘆道“癡兒,回頭罷。”
古也搖頭,看了坐在一旁研究劍意的人,聲音很低,因為是真久的原因,也沒有瞞着,“當年是我先認識他的,明明是我,他卻最喜歡容恒,而如今容恒死了……”他卻同魔尊在一起。
“古施主,一步錯步步錯,若是早些回頭,你這善道還能繼續修,這般下去便是要破道重修。”他不再稱呼峰主,而且施主。
善道?
古也有些嘲諷,何為善?
他本一身殺伐之氣,如果走修羅道,如今想必也同玄深一般,進入大乘,所謂修善道只是慰藉那為數不多的良心罷了。
“便是破道,又如何?”古也嘲諷回答。
“本峰主因玄朝佑而入道,合該因他而破道。”
“阿彌陀佛,小僧不會管,但想必劍尊應當會阻止你。”真久一副看破紅塵的淡然。
“呵”
……
不過将将天亮,楚擇便掐着點趕到魔族主境,二話不說擡起長槍便是朝着魔宮闖了進去。
血影槍橫行霸道且不花裏胡哨的一槍挑了整個魔族外的守衛,甚至進入主殿時還未引起多少魔的警覺。
離了天山,他總算是有些魔尊的樣子了。
楚擇眸色鮮紅,映襯着血影的紅光,看起來像個俊美的惡鬼般,他拎着槍便往殿中去,不說那僅剩的黑氣,恐怕就是千九在此也無法奈他何。
曾經的朝陽殿一片黑色,宮中燈盞明滅,完全不似楚擇異火所點,随着楚擇進入的腳步聲明着搖曳。
明明是晨時,氣氛卻壓抑恐怖。
“坐夠了嗎?”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于略顯空蕩的正殿來說不亞于一道驚雷。
不僅是下方的四位堂主一抖,就連把玩着指甲的蕭欲也詫異擡起美眸望向門外。
四境主只剩她一個,剩下那個篡了位。
楚擇眸色鮮紅,一身流金玄色的長袍還是同以前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修為。
化神?
楚擇進步神速不過半月未見便到了化神。這是尋常人窮極一生都到達不了的高度。
不等楚擇說話
“哈哈哈哈”殿中座位上的珉仇捂着臉,那張臉在楚擇面前破碎,像是幹涸的河流一般裂開來。
楚擇像是沒有絲毫驚訝,“遺言就不必說,委屈你了”
甚至連槍都未曾出,座上的珉仇就和瘋了般朝他襲來。
随着力量動用,珉仇的身形逐漸透明,楚擇只擡槍橫掃,他整個人都消散在空氣中。
一衆堂主和着蕭欲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甚至唯唯諾諾。
楚擇收槍,甚至看也不看人一眼,轉身喚出幕一,随手扔了個東西給他“代本尊将魔族事物處理好。”
幕一滿頭大汗,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處理起來得心應手。
而魔尊本人則是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魔族,看那看那前去反向應當是修真界。
留下六人面面相觑
……
般若寺內
兩人的談話以不歡結束,玄深也就放下劍譜,“談完了?”
真久是真的覺得劍尊心胸過于開闊,隔着沒有五步的距離,他們兩人議論了他半日,這人似乎什麽也不想聽。
他嘆氣,心道,果然神人也只有神人能收服。
古也坐在蒲團上不動,真久也沒有避諱他,“劍尊大人,此次小僧請你來是為了池丹仙一事。”
說起這個人,玄深終于是有了動作,“子舒怎麽了?”
“具體情況在下無法言明,也只有您親自一看才知,跟小僧來吧。”
真久起身,明明是大白天,他非要提着一盞燈,引着玄深往殿外去,古也随意掃了眼,雖不服真久所說,但還是跟了上去。
真久将人帶去偏殿,同大殿不一般,偏殿小了許多,而正中間蒲團上跪坐一人,他白衣黑發,散亂的頭發上系着一根發帶,從背影上來看正是靈蘊門丹仙池微。
聽到聲響他轉過頭,面色看起來有些白,池微一眼便看見白衣的玄深,眼睛一亮。
玄深今日雖也穿的白衣,但一身清隽的白衣竟能給他穿出幹練的模樣。
池微從蒲團上起身,“朝佑”
一旁的真久轉着佛珠,“阿彌陀佛,池施主,請靜心。”
池微像是想起什麽,連忙将情緒收斂,輕輕咳了幾聲。
玄深不明白真久搞的什麽名堂,但池微的情況他發現了。
池微身上圍繞着一股黑氣,好巧不巧正同那地宮眼淚中的一模一樣。
尋常人看不見,摸不着。
“劍尊應當也看出來了池施主的狀況。”
真久将燈盞挂在一旁,兀自解釋,“半個月前般若寺的主持妙靜回到寺中,同小僧說岳城出現奇怪的黑氣,是劍尊您以一己之力将整個岳城保下。”
“前幾日池施主來般若寺求簽,身上的氣息甚是不詳,小僧便發現池施主有時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動,便覺得施主體內有什麽東西。
“因此與施主商量後決定讓池施主在般若寺呆幾日,這才将劍尊請來。”
如此便好理解了,他們以為他能解決這個問題。
“我……我也不知道,有時身體不受控制,就如同當初朝佑要去幻花山谷一般,我本不想去拖累你的只是不知為何……”
玄深以為是上次出現在靈蘊門襲擊池微的人所帶來
這般想着,他擡手覆上池微的頭,袖上白色飄帶跟随他的動作飄到池微面前亂晃。
識海和丹田是人很重要的部位,就如同心髒一般,而此刻池微竟毫不避諱玄深的動作,甚至一絲反抗也無。
一旁的古也,不清楚什麽黑氣,但他此時看到面前一身白衣的玄深本就搖搖欲墜的道心像是立馬要崩了一般。
還是一旁的真久發現,擡手摸出個木魚敲起來。
“唉”
佛修不易,真久嘆氣
古也只随意掃了一眼,轉頭就離開了此處——這佛修的木魚敲得他腦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