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十八》

115:

姬采彧沒說話,她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珺姨進門對我來說算是好事,對她自己卻未必。

“她是作為一個替代品進門的,我爹對她很好,但他心裏想珍惜的那個人,想彌補的人早死了,我爹做再多那個人都感受不到了。

“我小的時候特別特別讨厭那個女人,因為我覺得不是她,我爹不會那樣對我娘,我娘也不會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但珺姨進門後,我才明白,那個女人有什麽錯呢?她不會武功,卻長得漂亮還沒有好的家世,只能依附我爹。

“我爹愛她,卻給不了她妻的名分,我爹寵她,卻在明知她會成為衆矢之的,沒有做過太多保護。我以前恨她,現在卻覺得她很可憐,也很可悲。

“她依附我爹而活,她柔弱,她除了我爹,什麽都沒有,她那樣菟絲花的女子,若嫁給一個可以好好保護她,也只有她的男人,她會過得很幸福,偏偏她嫁給了我爹……”

“所以……”沈浪小聲問道:“你那天跟秦江說的那話,真的是在說你爹嗎?”

“什麽話?”

“就是最讨厭的就是見色起意、薄情寡性的男人。”

“算是吧!”姬采彧的表情愈發複雜,“我以為他愛那個女人,可他能娶跟她長得像的珺姨,證明他的愛也不過如此。

“真正愛一個人,怎麽可能會讓別人代替她?更不會把心愛之人的兒子交給別人撫養,自己除了過問武功學問,都不關心他過得開心還是難過?

“長得再像也不是親娘,若不是珺姨善良,我弟弟估計會長歪。他嘴裏說着看見我弟弟會想起那個女人,但他娶珺姨,看見珺姨時不會更能想起那個女人嗎?

“那時我才明白,他誰都不愛,他只愛他自己,說來可笑,那個女人葬在姬家祖墳裏,我卻從來不知道她的全名是什麽?因為靈位上沒刻她的全名。”

“采彧。”沈浪不知道該說什麽比較好?只能十分共情的傾聽,眼圈都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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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采彧看沈浪這一副比她還傷心的模樣,笑了。

“你不要用這種表情看着我,我其實也不恨他們,當然我對他們也産生不了感情,相信他們對我也一樣,所以他們死了對我們彼此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可這個世上誰會不希望能被父母疼愛呢?

不管此人本性是惡還是善,在年紀尚小時,都會渴望被愛的。

但姬采彧的描述,她似乎并沒有被父母愛過。

可能是他自幼就是在父母的愛裏長大的,所以他其實是不理解不愛孩子卻生下孩子的那些父母,他們腦袋裏想的都是什麽?

又不是偷吃禁果,不小心弄出孩子的小年輕,也不是養不起孩子的窮人。

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以花心思去逗美人開心,也可以跟小妾鬥得你來我往,稍微花一點時間去跟自己的女兒說說話,有這麽困難嗎?

在她的描述裏,她的弟弟似乎也是個可憐的男孩,心愛之人的兒子也沒能得到太多的偏愛。

就算是個只愛自己的自私鬼,也沒必要這麽吝啬吧?

兒子愛得不明顯,女兒更是半點愛都沒有。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對離譜的父母沒有怎麽養育姬采彧,或許也算是一件好事。

姬采彧的父母或許不是壞人,但他們也絕對稱不上是什麽好人。

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不愛的人,你能指望他有太大的善心去關心別人嗎?

沈浪覺得這個概率微乎其微。

可姬采彧卻救了他,一直盡心盡力的保護他,他對她來說只是陌生人,還是個沒有半兩銀子報答對方的窮鬼。

雖然他們倆一開始完全是他死纏爛打,姬采彧并沒有多麽古道熱腸,還可能不止一次想扔掉他。

但如果不是姬采彧自己有善心,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姬采彧真鐵了心要走,他估計也是攔不住她的。

姬采彧是一個負負得正的好姑娘,是她的爹娘不懂珍惜她。

不過現在他們也去世了,這些恩恩怨怨也該消散了,何必用別人的過錯來折磨自己呢?

他們不愛她,又不是她的錯,怪誰都不該怪姬采彧,不愛便不愛吧。

這個世上愛那麽多,沒必要拘泥于父母的愛,朋友跟愛人的愛不也是愛嗎?

117:

“我知道你并沒有你說的那般雲淡風輕,不過你有我在,我們倆的……友情很堅固的,我不會背棄你,我會一直陪着你。

“我剛才說的全是真心話,如果你不介意,我的爹娘分你一半,他們挺喜歡女孩的,看見你一定喜歡!”

姬采彧笑了笑,“其實說實話,我醒過來知道已經過去了四十年,我爹娘都死了的時候,我還挺可惜的。”

姬采彧說着可惜,但她臉上的神情卻不是那樣的,沈浪直覺姬采彧會說出很驚世駭俗的話。

果不其然,這人的下一句就是:“要不然我會守在青雲莊附近,等他們要咽氣時,走進山莊裏,見上他們最後一面,再告訴他們,先死的人是他們不是我,不枉費我日盼夜盼,盼了那麽久,你們可算是死了!”

沈浪:“……”

我就多餘去關心你!

不過姬采彧看起來不像是有太多心理陰暗面的人啊,父母不愛她,還險些導致她餓死,這固然是做父母的不對。

頂多就是斷絕父母關系,姬采彧怎麽會期盼他們死呢?

“那好歹是你爹娘,你這麽說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他們都沒怎麽把我當女兒,我何必把他們當爹娘?”

沈浪不贊同姬采彧的話,“他們是沒怎麽關心你,可你不是也被養到十幾歲,多少還是有些恩情的,真怨恨斷絕關系便是,沒必要這樣。”

姬采彧嘆了口氣,“我不想跟你争論,你明日去迎賓酒樓找那個說書的山羊胡老頭,問問他青雲莊三代莊主姬凡的女兒姬采彧,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麽這麽說了。

“等你去聽了這個故事,還是不改現在的想法,到時候我們再談論這件事!”

究竟是為什麽,明明姬采彧可以直接告訴自己,為什麽她要讓他去找說書先生呢?

說到說書先生,姬采彧的确奇怪,她從來不選能聽書的地方吃飯,偶爾進了能聽說書的地方,也是很快就拉着他離開。

說書先生那裏到底有什麽秘密呢?

時光已經流逝了整整四十年,說書先生應該也不是四十年前的那個說書先生了吧!

118:

心裏有疑問,所以沈浪第二天一早就到迎賓酒樓等着了。

等那個山羊胡的說書先生到之後,憑着那些江湖人賠的銀子,他只不過跟說書先生攀談了幾句,就知道姬采彧曾經是說書先生們嘴裏的熟人。

她的故事,曾經是江湖上所有說書先生嘴裏的熱門故事,只要一說起她,那叫一個座無虛席。

只不過現在已經過了四十年,當年的說書先生早已相繼去世,而且姬采彧的故事現在也沒那麽吸引人了。

江湖上不缺新的故事,姬采彧的故事早就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

“那先生您會說她的故事嗎?”

說書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自然會說,我爹也是做的這行,而四十年前,我已經出生,算是聽着姬采彧的故事長大的。”

“那……”沈浪摸了摸懷裏準備的碎銀子,先是摸到一兩,他覺得估計有點少,然後他摸到十兩的銀錠,又覺得有點多,最後折中摸出了五兩銀子。

“我對姬采彧還有她父母的故事很感興趣,勞煩先生今日能講青雲莊的故事。”

沈浪拿着銀子在說書先生眼前晃了晃,他覺得應該是可行的。

迎賓樓是一家大酒樓,飯食可口,茶也都是好茶,吃飯喝茶之餘還能聽書,所以進樓要先付些錢。

他給了三十文,按一文一個饅頭,兩文一個肉包,這裏的一文應該就是五毛到一塊。

他去錢莊拿銀子換銅板時,一兩銀子一千四百二十枚銅板,他拿到之後像個土包子一樣數了好久。

數得錢莊夥計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

所以這五兩銀子應該挺多的,說書先生不可能不動心。

果不其然,說書先生笑眯眯的點頭,然後他把銀子遞給對方。

說書先生收下銀子後去準備了一下,沈浪則找了張空桌,點了一壺茶一碟吃的。

姬采彧的曾經,他馬上就要知道了!

119:

随着說書先生手中的醒目拍下,今日的說書開始。

“今日我要說的故事是青雲莊三代莊主姬凡的故事!

“大家對姬凡姬大俠的名字不會耳生,他年輕時貌若潘安,武排前三,還是青雲莊的莊主,他的夫人淩幽是武林第一美人,夫妻倆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這兩位神仙眷侶一生順遂,卻偏偏有一個遺憾,或者說是污點,那便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姬采彧!”

污點?沈浪不明白了,姬采彧怎麽會被說成是污點?不過這位說書的會為他解惑的,他便繼續聽下去好了。

“姬采彧完美繼承了父母的優點,據說生得國色天香,武藝也很高強,偏偏自甘堕落,去了萊山這個亦正亦邪的地方,練了魔功不說,還殺了不少無辜之人。

“姬大俠得知此事,痛心疾首,與夫人商議後,決定大義滅親,除掉姬采彧這個不孝女,給那些被她殺死的人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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