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舊人相見

舊人相見

九淩第一次吃到糖葫蘆，是十歲那年，第一次随餘竟餘應下山歷練時，在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集市上，當時也才十三歲的餘應給她買了一串糖葫蘆。

九淩前十六年實在很少有那樣的時刻，父親對她從未有過好臉色，只是關心她的修煉情況，門裏只有兩位師兄和一位師姐與她親近，但是父親為了讓九淩專心修煉，便讓小小年紀的她辟谷，閉關，不見外人。

只在鮮少時間裏能出來，見的也只有兩位師兄和師姐。

她從來都是單色調的世界裏，在那一剎那多了一點冰糖葫蘆帶來的紅色。因而那一瞬間的幸福感她在心中惦記了那麽多年。

那一串糖葫蘆也是她吃過的最甜最好吃的糖葫蘆。

上面紅色的糖衣又脆又甜，山楂也是甜的，九淩甚至将那根竹簽洗好收了起來，現今應當已經沒了。

舌尖仿佛又回起當年糖葫蘆的那陣甜味，九淩慢慢轉過身，便看見餘竟餘應以及餘寧一身短打，腰間帶着劍，而他們之間，站着一個頭戴玉簪花的姑娘。

不知是不是口訣失效了，九淩看不清那姑娘的面容，只知道她笑顏如花，脖子上挂着一塊血色玉牌，上面的花紋與當初洛海在祟羽山中細細擦拭的一般無二。

九淩渾身一寸寸地冷下來，她從未想過，他們的見面來的如此之快。

萬般心念交織在一處，她心口絞痛，痛得眼眶發紅，剛要擡手握劍，即将抽出的劍卻被一道靈力狠狠按了回去。

九淩站在路邊，眼睜睜看着那一行四人順着聲音走進一片繁華當中。

擡頭一看，阻止她的人是息塵。

“靈市之內，不得動手。”

九淩眼眸被避光紗遮住，息塵看不清她的眼神，繼而收走她的劍，簡簡單單一個封印便将九淩渾身靈力封了個徹底，随後吩咐一旁已然呆愣的玉瑕：“看着她些。”

玉瑕盯着遠處的背影，絲毫沒有察覺息塵的動作，被他喊了一句才回神，呆滞地點點頭，完全沒有理解息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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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塵拿着九淩的歸途迅速離開，頗有些急切。九淩像是靈魂也跟着歸途一同離開了，眼前的繁華瞬間失去了聲音。

玉瑕見到息塵走了，立刻焦急道：“你先在此處等我，我很快回來！”

玉瑕一邊跑一邊回頭大喊：“千萬別亂跑，等我回來！”

可惜這時候的九淩聽不見任何聲音，她只見到玉瑕的嘴巴張了張，很快跑開了。

玉瑕也走了，躺在北昆山上被涼風刺骨的感覺再一次回籠，九淩渾身都發冷，連經脈都似乎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九淩握緊了拳頭，指甲用力刺入手心，流出鮮血，一滴一滴落在草地上。

而從她身後入口進來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路邊的九淩逐漸被人群裹挾着往前走，她像個失了靈魂的玩偶，只是機械地随着人群移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外界的喧鬧毫無覺察。

連沒有系緊的披風掉了下來也毫無察覺。

靈市中央忽然爆發出一陣掌聲歡呼聲，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往中間擠，九淩終于回了些許神，從擁擠的人群中退了出來。

周圍和靈市中央相比有些寂靜，但是不遠處有一簇盛放的蒼薇花，九淩下意識朝着那簇紅色走去。她急切地需要一團火焰，她實在冷極了。

這時候，她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九淩先是低着頭看到了這人的靴子，黑色的。她再緩緩擡頭，看到一個黑衣男人，戴着銀色的面具，避光紗在人群的擁擠下早就散了，此刻終于支撐不住滑下來。

君斐由此見到了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但此時此刻，這雙眼睛裏，只有一種情緒——哀傷。

九淩是很明豔大氣的長相，眼尾上揚，可現在裏面盛滿的卻只有低落的情緒。

忽地，君斐胸腔之中湧起一股十分奇怪的感受，像是有什麽東西重重跳動了一下。

君斐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确認方才的感覺都是錯覺，自嘲地笑笑，一個沒有心的人怎麽會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緩步走向九淩，面具在月色之下燦然生輝，依稀可辨其眉眼也同樣好看。

警惕心讓九淩快速回神，她将避光紗抓在手裏，警惕地看向眼前的男人，眼底滿是戒備。

她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但是這個人看起來很危險。

九淩後退一小步，緊緊拽着避光紗，像是握着劍那般，她此刻靈力和劍皆無，一旦動手，完全無法抗衡，只能任人宰割，她生平最恨這種感覺。

對面的人卻毫無要動手的欲望，反而唇角含笑，雙手抱胸，一步一步走過來。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人群中央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九淩和那個男子不由得轉過頭朝那個方向看去。

只見半空之中，兩道白色的身影糾纏在一處，九淩看見那個自己曾等了兩個月的背影此刻懷裏抱着一個人，看模樣應當是個姑娘。

随後兩人穩穩落地，依稀可見兩人交談。

九淩面無表情，拿着避光紗便要離開。

卻被身後的人攔住：“這便走了？戲還未完呢！”

九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你要做什麽？”

“我可以幫你！”

還沒等君斐說完。

九淩察覺到身後一股靈力破空而來，她想要躲開卻因為靈力被封來不及了，這時腰上忽地多了一只手，一股大力将自己抱離原地，騰空飛了幾米遠，九淩被一陣冷冽的味道包裹住。

落地之後，迅速從這個男子身邊退開。

一擊未中的魔族龇牙咧嘴地看着被圍在中央的九淩和君斐，為了抓九淩，他們潛進來了很多魔，跟着九淩許久才找到這麽一個方便動手的地方，卻不知九淩身邊為何多了一個看起來神秘莫測的男人。

看着眼前顯然是不安好心的魔族，九淩緩緩後退兩步，握緊了手裏的避光紗，內裏卻在拼命凝聚靈力，試圖沖破師尊留下的封印。

但是顯然是徒勞的。

好在這個黑衣那人雖然身份不明，但是一直在幫她。

魔族太多了，并且都不是廢物，雖然打不過君斐，但是并不很信任君斐的九淩不靠近任何一方，退開君斐和魔族交手的地界以後轉身就跑。

可死死盯着她的魔族怎麽會放過她，立刻朝着她追去，君斐立刻趕過去，卻不料魔族用自爆來拖延了他的時間。

眼看着九淩被魔族追上，君斐臉上笑意消失，五指緊緊一握，将身邊所有的魔族一掌捏碎，迅速出現在九淩身旁，将她身邊的魔物殺了個幹淨。

九淩只有那一丁點的靈力，除了支撐自己快速離開別無他法。

還是低估了魔族這次的決心，在傳送符起效的時候，君斐這樣想着。

傳送符能直接将人傳送到另外一個地方，但是一符難求，看得出來魔族為了抓九淩廢了很大功夫。

九淩還是在努力沖破封印，終于，就差一點點了，她知道傳送符的作用，也知道出去以後必然是一個魔族遍布的地方，但是她得有自保的能力。傳送符營造出來的陣法當中，九淩看不見其他人，也看不見剛才那個奇怪的男人了。

就在眼前重新出現光線的那一瞬，九淩知道，傳送符已經将她從靈市傳送到了另一個地方，指尖靈力光線重新出現，九淩封印解了。

眼前立刻出現一批魔族，九淩迅速翻身躲開，并以靈力化劍，将所有靠近的魔物都捅穿了。

君斐不知為何并沒有從傳送符中出來。

九淩也不再關注，于她而言，君斐只是一個很奇怪的陌生人，現在她要做的，是從這樣危險的境地脫身。

她往腰間摸了一下，發現出門玉瑕特意給她帶的東西全部都沒了，這才恍然發現自己的大氅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她眉間閃過一絲懊惱，手中靈力光輝更甚。

沒有魔物能夠近身。

一時之間，情況膠着起來，魔族殺不盡，而魔族也沒辦法靠近九淩。

可就在這時，不遠處幾聲巨響之下，巨大的煙火升空，距離此處極近。

九淩避之不及，被眼前的煙火灼得眼睛劇痛，完全無法視物，再想戴上避光紗已經來不及了。

失去視物能力，魔族立刻一哄而上，九淩躲避不及，多處受傷，最終還是被魔族抓住，九淩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發現魔族只是把自己綁得嚴嚴實實。

然後迅速移動。

九淩眼睛還在流淚，她用力将指甲紮進手掌心，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魔族毫無覺察。

待到玉瑕發現四處都尋不到九淩身影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她焦急地找到息塵，急得滿頭大汗，卻看見息塵身邊站着一個她等了快一年的人。

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口，視線死死黏在這個人身上。

反倒是息塵見她獨自一人，問道：“她呢？”

玉瑕這才如夢初醒，焦急道：“仙尊，九淩不見了！”

息塵面色染上寒霜，安頓好身邊跟着的人，仔細問：“什麽時候不見的？”

玉瑕此刻由被擔憂占據了整個腦袋，想也不想一股腦地說：“我剛才在地上撿到了她的披風，根本沒有見到她人，找了半個時辰，整個靈市都找遍了，也沒見到人！仙尊，九淩會不會出事了。”

息塵面色發冷，手掌翻轉，歸途出現在他手中，息塵只是淩空用靈力畫了個虛陣，歸途嗡鳴一聲，便開始朝着一個方向移動。

息塵頭也不回說了一聲：“跟上。”

便跟着歸途往前走。

歸途來到九淩第一次遇到魔族的地方，周圍一簇鮮紅的蒼薇花還在盛放，息塵卻眼尖地看見了地上的鮮血。

面色變得更難看，玉瑕幾乎被自責淹沒了，但是還在安慰自己：“九淩現在已經是元嬰期了，一定沒事的沒事的。”

然而息塵毫不留情擊碎她的幻想：“我封住了她的靈力，她與凡人無異。”

玉瑕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幾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息塵知曉情況緊急，不再耽擱，閉目，渾身靈力湧現，只見他在虛空之中，似乎是在布陣，幾息之後，一道巨大的白色陣法幾乎籠罩了整個靈市。

息塵睜開眼睛，額上冒汗，指着一個方向：“這邊。”

息塵帶着玉瑕從靈市最近的出口出去，幾乎是瞬間便聞到了濃重的魔氣。

君斐則被困住了。

慕川雖然不靠譜，但是這次靈市的任務他很看重，所以很是上心，四處巡邏，這一巡邏便發現有人試圖用傳送符從靈市出去。

他出手了，一劍便攔住了那人，傳送符消失後，那人被迫從通道中出來，慕川這才發現，這人便是當初在凡界遇到的那人。

只是眼前這人狀态似乎更暴躁一些。

“滾開！”君斐冷冷道。

慕川也上前死活不讓。

兩人很快打起來。

君斐雖然下手狠靈力強，但是慕川今日為了出風頭做足了準備，一時之間君斐竟然無法脫身。

半柱香過後，煙火從半空中炸開，君斐暗道不好，招式更為淩厲，迅速擺脫了慕川的糾纏。

朝着九淩的方向趕去。

剛趕到便看見魔族持刀刺向九淩的手腕，瞳孔大睜，幾乎是瞬間出現在九淩身邊将那一刀徒手擋下。

君斐沉聲怒道：“滾！”

鮮血從君斐指縫中流下，九淩毫無意識，面色慘白。

周圍的魔族紛紛發現了君斐身上濃重的殺氣，警惕着後退，也顧不得被他擋在身後的九淩了。

君斐擡起手，眼眸微睜，周圍一圈的魔物便瞬間被靈力炸開，成了一團的黑霧。

君斐冷冷看着這些世間最為邪惡的東西，流着血的手掌之間積聚靈力，微微擡眼，被他視線鎖定的魔物便一個接一個爆開。

幾乎半柱香都不到，周圍便布滿了魔物死後留下來的黑霧。

君斐一身黑色，銀色面具在這一片烏黑之中格外耀眼。

不遠處出現并非魔族的氣息，君斐迅速抓起九淩，想要離開，地底下卻忽然鑽出來一道黑影，直直便沖着君斐面門而來。

這魔物身上的氣息，不在混元期之下，君斐手裏拽着九淩迅速起身，被巨力拖拽之下，昏睡過去的九淩眼皮動了動，但還沒醒。

就在這時，君斐身後也出現一道相差無幾的氣息，君斐幾乎被前後夾擊着。

好在息塵此時從天而降，接過君斐手裏的九淩。

君斐這才騰出手來對付身後的魔物。

可息塵雙手都抱着九淩，原先出現的混元期魔物五指呈爪，朝着息塵後背抓來，息塵靈力現，擋了這一擊。

然而避了後面，前面還有一擊，利刃閃着寒光，上面塗滿了黑色的汁液，朝着九淩刺來，息塵見狀立刻轉身。

九淩在颠簸之下睜開眼睛，見到的便是息塵後背被一把利劍貫穿，整個人将她護在懷裏，微微顫抖着，唇色幾乎是立刻變得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