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喜劇作家
喜劇作家
隔離人員被遣散回家後的第一天,蔣豫春把自己的日記送給了靳善。靳善關上門,在自己的房間裏讀了一天。蔣豫春也沒找借口進去,自己炒了兩個菜當午飯,晚上回到客房,吃了一個蘋果,在床上躺了會兒。
他以為自己難以入眠,結果是困意在他倒向枕頭之後越來越濃重,然後他睡着了。醒來的時候,暖黃的床頭燈還開着,映着床邊坐着的一個人影。
蔣豫春癔症了片刻,啞着嗓子問,幾點了。靳善回答他一點多。蔣豫春又閉上眼睛,說,還早。靳善把那一小盞燈也關了,房間一下子變得黑咚咚的,什麽聲音也沒有,卻又存在着無限的空間和人、難以命名的故事。
這黑暗反倒一點點把蔣豫春吵醒了,他伸手摸着自己的心跳,明知故問了聲,你還在麽。我等着你,靳善說,他的聲音好像和平時不一樣,我等着你親口和我說,你的那些真心話。蔣豫春說,你也在玩一個游戲,消遣我,和他沒差。靳善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他轉過身,憑空抓上了蔣豫春心口的一只手,然後把它握在手心裏,說,去年我骨折的那一周,11月27日,那天去醫院拆石膏,在停車場我親你,你打了我一拳,然後又返回醫院了。他的聲音有明顯的不自然,你那天寫的是,你愛上我了。
然後靳善沒了下文,突然誰都不說話,都不知道這話要怎麽接。
最後靳善低聲問了聲為什麽,不敢再多說一個字。他的神思早已經抛棄了大腦,好像黑色擁有這種天然誤導人的力量,把他智識上的判斷力吸納到黑洞裏。人清醒着盯着夜空久了,最終只會閉上自己的黑眼睛,而關不上世界。他只模糊記得,他怎麽把蔣豫春的手壓在自己胸前的毛衣上,他們又怎麽翻卷着鑽到一個被窩裏,怎麽抱在一起哭,怎麽說了這輩子都沒吐露過的污言穢語,最後在疲憊之後自言自語,相互寬慰和道喜。
亞裏士多德說過,悲劇對人的靈魂有淨化和升華的作用。但人們偏愛喜劇,輕松的和意料中的、美好的和大團圓的,讓它來蒙住眼睛,安全地去看太陽的幻影。靳善說累了,最後在蔣豫春耳邊吐着氣聲商量說,咱們不演悲劇,演個喜劇好不好?蔣豫春想也沒想,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