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歸來

歸來

玻璃天頂反射着耀眼的陽光,亮閃閃的碎片墜落在人群中。遠遠地,一高個子休閑西裝的年輕男人步履加快,墨鏡下的鋒利鼻線暴露幾分流行審美的特色,嘴角噙着一絲隐秘的笑意,引得機場周邊人悄悄側目,以為是哪個新鮮的流量明星,卻不見有瘋狂的粉絲接機圍堵,便只當今日偶遇的奇聞奇見記着,愛美之心人皆有,這樣好的春日陽光,也配得上這人間樂景美事,議論笑鬧聲逐漸大了起來。

周圍有個拿着自拍杆做日常vlog的姑娘,甜蜜的嗓音沖着鏡頭撒嬌,今天撞上了桃花運,春天的貓兒打算伸懶腰……公元2026年的春天,是個好時節。舊日的戰争、時疫、沖突、災厄已成昨日故事,口罩被垃圾場清理了。人類擅于遺忘,擅于享受今日歡樂。

蔣豫春盯着人走近,邁了兩步迎過去,給來人一個親切短暫的擁抱,松開後對他微笑,歡迎回來。靳善沖他點頭笑了下,偏過頭對另一人說,爸,您老工作這麽忙,還過來接我吶。靳東成眯眼笑道,你這小子,幾年不見還學着見外了,走,回家說。

靳東成向外走,蔣豫春幫忙拿靳善的行李,靳善側頭問他,過得好麽?蔣豫春回首瞥他一眼,止不住笑,這些年你跟我視頻通話的時間比我平日見靳哥的時間都長,我整日裏做了什麽你還不知道?倒是我要問問你,天天在國外惦記着我這邊,你的功課都搞好了沒有,別是導師把你趕回來了。靳善沒多解釋,朝他臉上“啵”了一口,正好讓回頭的靳東成逮個正着,罵道,臭小子,公衆場合注意下作風好吧,好歹你老子我在國內還是半個公衆人物。知道了,靳善大步走上前,您老現在家大業大,我現在不是打算回來分您的家産來了麽。

回家路上還是蔣豫春當司機,父子二人并肩坐在後座上說着話,蔣豫春時不時瞧瞧後視鏡,溢到眼眸深處的微笑掩飾不住欣喜,灑在面上的陽光綿密而溫柔地低語。靳善給靳東成講着他實習調研的成果,說累了,伸手掏出礦泉水抿了口,朝蔣豫春那邊看了眼,突然傾身上前,長臂穿進駕駛座位把蔣豫春面前的遮陽板打開了,對他說,外面這麽強的光,也不嫌刺眼?蔣豫春說,曬着暖和,心裏舒服。靳善聞言又把遮陽板拍回去,将眼上的墨鏡挂在他眼睛上,随便你。視線從駕駛座又返回身側,靳東成的目光也從二人身上游弋一圈,對他說,你現在也不知是成熟了還是幼稚了,小事情倒是記挂得很牢。靳善朝蔣豫春那邊瞧了眼,問道,我們?靳東成擺擺手,說開的事不必再提了。

靳善低頭,謝謝爸。

靳哥,前座的蔣豫春出聲,我剛剛交過首付的那套小戶型這個月初就裝修好了,我想帶靳善跟我住。靳善挑眉,轉過臉看他爹的臉色。靳東成說,小蔣啊,要說我養了你這麽些年,結果又是你把我兒子撬走了,真也是天意吶。這種玩笑在從前是沒人會接的,靳善的視線飄向前座。

蔣豫春微笑着看向後視鏡,謝謝靳哥這些年對我的照拂,自從我父母過世之後發生了這麽多的事,不是您,我過不了這麽優渥的生活。不過這些日子裏頭,我到底也不是吃軟飯的,您過去給我賬戶裏打的零花錢我一分沒動,都交還給您秘書了。我的意思,您是清楚的。靳東成深呼一口氣,放松些許,朝他說,只是每次看着你,我總覺得自己也年輕了。

蔣豫春笑開了,靳哥您忘了,過兩天我就三十了。靳東成說,沒忘,沒忘。

靳善偏頭聽着,視線越過車窗,看到路對面新開的大型商超門口敲鑼打鼓的熱鬧,廉價塑料的音樂從音響裏一股股冒出來,舞龍舞獅的隊伍五顏六色地擠成一串,腳下踩着格格不入的紅地毯,鋪天蓋地的彩帶和彩花。

他伸手搓了一圈臉周,轉過頭加入他們的對話,爸,您這些年也辛苦了,我想着這次回來,就先到您公司裏做個財會,其餘的慢慢來。靳東成說,好啊,你先從基層做起當然不錯,公司裏要學的東西,下面的比上面的重要,你跟豫春的事,你們自己看着辦。

靳善似是回來這一路上累了,垂下眼皮不動,靳東成還是看到他嘴角明顯的笑意,從小到大,靳善一直不是個表情豐富的孩子,他禁不住輕嗤一聲,高興成這樣?沒出息的。

下午三個人在家訂了酒店的菜送上門,靳家父子對着拼酒喝,啤的白的一個個上,蔣豫春給他們剝蟹肉,知道勸不住兩個酒鬼,自顧自地享受着美食,哪幾道菜覺得好吃,便給他們兩個夾幾口,省得他一人怎麽吃都覺得暴殄天物。

蔣豫春把靳東成扶到床上歇着,對他說,靳哥,我帶靳善回我那兒去了。靳東成抓住他急于脫離的手腕,醉意朦胧地說,小蔣,你自己選的路,就走踏實了,靳哥這裏可沒有輕松的回頭路可走。蔣豫春明白他話中深意,已知這人做天王老子太久,撐慣了面子,不忍心在他們兩個小兔崽子面前跌份,失了長輩顏面。只低聲回他的話,我欠您的太多,就還報給您兒子了。靳東成使勁擰了下他手心,然後在床上阖目休息。蔣豫春提前知會了新來的保姆收拾,便從房間離開了。

靳善雖然實戰經驗不如他爸,但酒量這東西還占個天分,靳東成那邊昏睡過去了,他這裏還能慢慢站起來,跟着蔣豫春出門。等到蔣豫春把他帶回自己的房子,酒意又醒了幾分,癱坐在沙發上,緩緩找回意識。蔣豫春坐到他旁邊,伸手托着他的後頸,輕聲問他,還有力氣去洗個澡麽?靳善在近處打量着面前這張臉,對他說,我爸說我沒出息,我也就剩這點兒出息了。說罷,輕輕拿唇角碰了碰蔣豫春的鼻尖,蔣豫春覺得有點兒癢,你身上一股酒味兒。

讓我緩緩,我再去洗,靳善直勾勾地瞧着他看。蔣豫春舉着手機直笑,面前這個,和屏幕裏頭的,有什麽區別?靳善伸手掐了下他的臉,摸得到的,熱的。蔣豫春說,你可別糊弄我,今天回來的路上,我看到你背着靳東成偷偷抹眼淚了。靳善緩緩彎起嘴角,醺醉後的眼睛明亮,他說,我高興。蔣豫春吻他的淚痕,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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