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事
往事
靳善不知道,蔣豫春第一次見梅虹并不是在她的婚禮上。他也不知道,他爸媽鬧離婚的起因跟靳東成的性向無關,而是梅虹那時瘋狂迷戀一個搖滾歌手。靳東成當時的生意剛有起色,他開辟市場的勁頭極猛,不過是仗着背後有老丈人給他兜底,所以他對梅虹出軌的事情也不願多鬧,不過是約定好了以後各玩各的,互不幹涉。但那個搖滾歌手在那時是個風頭極盛的紅人,平時動向都有狗仔粉絲盯着,帶女人的花邊新聞哪裏會被放過。好在有梅虹父母這邊施壓,身份沒被扒出來,可一家人的臉面被丢大了。靳東成在梅虹父母家習慣伏低做小,一派謙卑受禮的模樣,他們自覺理虧愧疚,便少不了動用關系給他點錢權便利,當作補償。
靳東成白撿便宜,心底免不了高興,梅虹卻鄙視他這等做派,知道自己的名聲在家人這邊已經臭了,也不怕捅出丈夫的爛賬,便私下找人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但生意場上作惡小人不在少數,靳東成目标長遠,行事謹慎,若是能被輕易抓到私生活把柄早混不到那時候了,何況他背後依仗老丈人一家權勢,更不會犯這等低級錯誤。
蔣豫春就是這個時候見到了梅虹,這個女人在當年比現在更靓麗,或許靳善都不記得梅虹年輕的模樣,蔣豫春卻記得。他媽媽也是漂亮女人,但那是化妝品和香水堆疊出的,梅虹是在權力、金錢和寵愛的豐盛中滋養出的女孩,永遠年輕與活力的代價只有這少數人支付得起。
梅虹對十一歲的蔣豫春說,好孩子,你爸爸是個混蛋,媽媽養不活你,阿姨來幫你。那個時候的他沒有名字,沒有身份,在別家孩子上小學的年紀他在跟着媽媽打雜。他內心敏感,記性好,記得每個接觸過的人,記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會從那些包廂裏随手撿到的名片上學習漢字,學習這個世界。
一年之後,金融風暴來襲。靳東成和蔣豫春都會記得這一年。靳東成轉嫁企業危機,利用合夥人撤資退出的契機,放棄此前經營的一切,一舉使馮祺源當了替罪羊,負債累累,跳樓自殺。這個負面新聞在當初的衆多消息中甚至掀不起風浪,但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這意味什麽。靳東成及時止損,關停企業大門,但不出數月,內宅風浪又起。梅虹把他在那些風波時日酗酒、亵童、甚至為了讓馮祺源妻小閉嘴使出的手段向父母揭發,使他一夕之間從原來的君子形象變成了對婚姻不忠、對朋友不義的人。
2008年,蔣豫春12歲初識靳東成,彼時後者事業停擺,沒有岳丈一家在背後作保,正值低糜之時。那時圍在他身邊的人也不只蔣豫春一個。只是後來時間愈長,蔣豫春發現靳東成身邊陪着他玩的越來越少,直到只剩他一個人,他沒去猜想其中的緣由。他被靳東成養着卻不收他的錢,靳東成就直接把錢給了他媽,蔣豫春知道這件事之後就不再拒絕靳東成的錢。他的錢包裏有兩張卡,一張梅虹的,一張靳東成的,只有入賬記錄。
梅虹的那張卡他在靳善出國之後當面還給了本人,後者還給他一巴掌,小蔣,我沒讓你毀我兒子。蔣豫春說,梅阿姨,陪他的是我,離開他的是您,愛他的是我,恨他的是您。後來梅虹出資辦了一間書屋,裝修好之後轉讓給他經營,蔣豫春每個月按利潤的百分之三十打款給梅虹當初交給他的那張卡,數目不算多,梅虹看不上,也不阻止他。
至于靳東成的卡,蔣豫春直接聯系秘書還了,靳東成知道他和靳善的事,驚也有,惱也有,但他怨不到蔣豫春這兒。蔣豫春知道自己在靳東成面前的籌碼是什麽,他身後有靳善,手上還握着靳東成最後一點良心。當初坐在餐桌三個頂點上的他們,有一個人毀了這個等邊三角形的平衡和穩定,其他兩個都沒有好果子吃。
這些事都交接清楚的那天晚上,蔣豫春像往常一樣和靳善隔着太平洋視頻聊天,臨挂斷時,他深深吸了口氣,好像終于從疲憊中掙脫出來,壓抑着聲音對靳善說,好想抱住你。靳善那邊說,半年,還有半年,你再等等我。幾天後,蔣豫春收到了來自大洋彼岸的一個禮物,是他離開的這兩年半時間——九百零九天裏每天寫的明信片,最後的一天寫着,親愛的,我們不要為等待耗盡時間,要開始為我們的新生活努力,冰雪消融,萬物複蘇,春天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