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梅虹
梅虹
靳善對蔣豫春花錢與人合辦書店這件事一直存了個疑問,資金的問題是一方面,若是靳東成掏的他回頭補上也就算了,只是在他認識的圈子裏做文化行業的人不多,他媽是在出版社工作的,加上之前又見過一面,不得不讓他懷疑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關節。不過這個疑問在蔣豫春又把他約到書店咖啡屋的時候便解開了。桌對面坐着的女人紅衣金發大波浪,他上前打了個招呼,媽,好久不見。
蔣豫春拉着他坐在旁邊,梅虹說,兒子,回來快一星期了,怎麽不和媽媽通個電話?靳善說,事忙,忘了。蔣豫春招手讓蔡久把沖好的咖啡端上來。靳善停頓幾秒鐘,望着對面母親姣好而陌生的面容說,當初您給我們保密,這事我要謝謝您。梅虹說,我跟你爸本來也不聯系了,甭感謝我,小蔣是個聰明孩子,我很喜歡他。靳善說,您還真是開明。
梅虹在靳善五六歲的時候離開家,那個模糊的畫面時常浮現在靳善夢中。夢中年輕的父母沒有面龐,只有一種緊張的氣氛使他無法說話,好像他被塞在了某個房間的角落或者卧室的窗簾之後,但外面發生的一切又生動清晰。梅虹父母從政,家底深厚,自己卻是一路直博的高材生,投身進入那時剛剛興起的文化産業。靳東成挑老婆也有自己的策略,靳善覺得他還是從他爸那兒遺傳了一些東西,他們倆即便有學歷傍身,也自認不是什麽修身齊家的讀書人,天生的投機分子,逐利的虎,逞兇的狼,利益為上,談好處先談條件。所以靳善知道跟靳東成鬧翻沒好處,想要從他這裏撬人,要先支付足夠的利潤平息他的怒火,好在是留着相同血液的人,加上靳東成那些見不得人的愛好也束着他,靳善這個初出茅廬的小狼崽才有機會在他爸這裏搶占先機。
靳善對梅虹說,媽,您上回說想補償我,我覺得沒必要,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如果您還對往事愧疚,将來如果靳東成那邊有什麽動作,您替我幫襯一下豫春,也是幫我了。梅虹當然明白他話中意,點頭說,放心吧,你爸當初那麽混賬,也不敢惹我,他是個商人,不做賠本生意。
梅虹走的時候,靳善也不顧櫃臺那邊認識蔣豫春的員工,勾着他的肩膀朝他右頰“啵”一口,坦白從寬,什麽時候靠上我媽這棵大樹了?蔣豫春說,當初你帶着我去阿姨婚禮上招搖,她本來就記着我呢。靳善說,我媽這人,離家二十年都不肯再踏進家門,她嘴上說愧疚,哪裏真心惦記我,剛才我不上前打招呼,她認得出面前這帥哥是他生的嗎?蔣豫春忍住笑意對他說,但你如果開口,她絕不會無動于衷。靳善說,我現在是根基未穩,只能學靳東成當初起家的時候到處裝孫子,等我有了資本,你就安心靠着我享福吧。蔣豫春糾正他說,你是她兒子,不是孫子,出于親情的幫助到底和那些不一樣。
靳善不和他争論這些,又問他,這不會就是你瞞着我的事兒吧?蔣豫春眨眨眼說,你猜?靳善問,我媽不會已經用錢收買你了吧?蔣豫春說,阿姨現在是我書店的大股東,之後如果開展各種讀書會活動,還要靠阿姨那邊贊助支持呢。靳善說,那你是找對人了,我媽在出版社認識一堆作家詩人,很好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蔣豫春說,美麗性感的女人,都有虛榮心。靳善問,那美麗性感的男人呢?蔣豫春說,也有,但我不是。靳善不置可否,蔣豫春笑着谑他,大少爺出國幾年怎麽還沒漲漲世面。靳善說,你一個書店老板,怎麽這麽沒文化,難道不知道聶魯達的詩裏講,自從我愛上你,你就不再像任何人了,詩人靳善闡釋說,自從我愛上你,世上所有人都以你為标準被我衡量,我愛的人就是我唯一的尺。
靳善被自己的話臊到了,但看着旁邊的蔣豫春頭一回臉紅,轉頭悶悶笑了幾聲。蔣豫春心裏一面慌張,一面又想到,當初靳東成強制把主修法律的靳善送到國外讀了商科,他被靳善安排在大學工作了兩年,當然知道這兩個學科的內容天差地別,靳善本人的志趣卻不被考慮在內。
蔣豫春說,看來你在國外學習不錯,還有功夫讀閑詩。靳善說,這是在國內看的,我們從商的人搞的是錢,不是詩。蔣豫春說,這樣看來你當初學法也不錯,起碼阻止你将來成為一個毫無底線的資本家。靳善抿了幾口咖啡,沒應他的話。
蔣豫春想起梅虹對靳善的愧疚,又想到了靳善現在的年紀,和他剛被靳東成帶進家門的年紀差不多。他抓住靳善的手說,今天晚上沒有什麽好的電影看,我們早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