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沈澤燒完飯出來,楚峥叫王悅過來一起吃,王悅卻不肯,大概是怕楚峥真要沈澤給他檢查作業,一溜煙就跑了。

他一走,屋裏只剩下楚峥和沈澤,兩個人對坐無言地吃飯。

快吃完的時候,沈澤說:“唐冶昨天訂了酒席,和大家商量好今天晚上給你接風,就在君悅酒店。”

楚峥淡淡道:“你去嗎?”

沈澤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楚峥看在眼裏:“你要是有自己的事忙,那就不用去了,不用管我。”

沈澤沒有直接回答,拿着碗筷進了廚房。

楚峥晚上自己開車去了。

到了酒店,他看見一幫人杵在門口等他。

唐冶站在前頭,一看見他,當先迎了上來:“峥哥!”

他一邊喊一邊伸手搭住楚峥的肩膀,滿臉喜色,“早上本來打算去接你的,他媽又是那幫不省心的惹了事,要我去擦屁股,害得我都沒能趕上接峥哥出來。”

楚峥笑說:“沒事兒,來不來接都一樣,就我關裏面這段時間,你來來去去跑得還少嗎?”

這話不假。

他還記得自己住監獄那幾個月,唐冶一直往裏頭跑,就怕他在那兒吃不飽穿不暖,又是送被褥又是送吃的,上下打點,都快跟獄警混成拜把兄弟了。

楚峥把這話說了,引來衆人一頓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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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冶一張老臉紅了紅,便不提這茬,忙将楚峥往裏邊帶:“進去吧進去吧,菜都點好了,就等着人來了上呢。”

一幫人說笑進了包廂,各自落座。

楚峥看着眼前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感慨萬千。

在他們眼裏,“峥哥”是好幾個月沒見,但在楚峥眼裏,卻是真正的時光倒退,這幫人明明昨天還是中年白首,今天卻個個變成了目光矍铄的青年。

不可思議。

開席前,趁旁邊幾個人不注意,唐冶在楚峥耳旁低聲問:“沈老師怎麽沒來?”

楚峥說:“他可能有其他事,不來了吧。”

唐冶詫異地說:“不會吧,這可不像你啊峥哥。”

确實不像,他從前上哪兒都要帶着沈澤,吃飯、做事,恨不得連去廁所都綁上他一塊兒,根本不可能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去別的地方,更別說是這麽重要的場合了。

楚峥豁然一笑說:“随他去吧。”

這簡直是奇了。

唐冶挂着一臉難以置信。

兩人的對話還是被旁邊聽去了,有人聽完立刻啧啧稱奇:“難得啊,峥哥都不當情種了,那我們還能相信愛情不?”

“一個大老粗你談什麽愛情,回去對着毛片撸去吧!”

“哈哈哈……”

幾句玩笑過去,大家熱火朝天地開吃。

王悅精靈古怪地從桌子底下拎出一瓶白酒,擰着蓋子就要打開,被人嚷嚷着阻止:“哎哎,未成年人喝什麽酒?”

王悅大眼瞪圓,從衣兜裏翻出身份證往桌上一拍:“看好了,你爺爺我今年十九,誰要是再敢說老子未成年,老子跟誰急!”

“小毛孩兒,鳥毛長齊了嗎?”

“當然長齊了,不信我解褲子給你看!”說着還真站起來要扒褲腰帶,引得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

這小子,盡玩這種脫線的,楚峥看得頭大,正要呵斥他,包廂的門忽然人被推開了。

衆人循聲望去。

沈澤站在門口,一手扶着門把,連喝帶喘,顯是趕得很急。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抱歉地沖衆人笑笑:“不好意思,來遲了。”

他穿了一身正裝,剪裁得體的西裝勾勒出修長的身線,領帶被微微扒開,露出裏面被解了一顆扣子的襯衫領。

他這身裝束把唐冶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不知道該說啥:“沈老師,你來啦。”

沈澤點了點頭,走到楚峥旁邊,正好那位置上的人見他過來,立刻彈起來給他讓位,沈澤就自然而然地坐下了。

場面一時安靜不少,有人讪讪地說:“沈老師,你這是上哪兒去了,我們峥哥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不會,”沈澤笑了笑,大方脫下西裝,給自己倒了杯酒,往衆人面前一遞,“抱歉,自罰一杯。”

楚峥不知他唱的哪出,索性便沒有說話,夾了片莴筍,放進嘴裏嚼了嚼。

那邊王悅看見這幅情景,自覺坐回了位置上,也不鬧騰了,原本要開玩笑說葷段子的人也逐漸收斂了許多。

楚峥算看出來了,大家其實都沒把沈澤當自己人,因為他始終和他們有着本質的區別。

他是文化人,有學識,有氣質,而楚峥他們呢,說白了就是山寨土匪。

檔次擺在那裏,不覺間就能讓人自慚形穢。

幾輪酒下來,楚峥被幾個兄弟輪番灌,沒一會兒就滿臉通紅。

他看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終于站了起來,舉着酒杯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說的話:“楚峥這幾年承蒙各位照顧,多謝了。”

大家還沒見楚峥有這麽客氣的時候,都覺意外,紛紛放下筷子跟着站起來:“峥哥這說的什麽話,兄弟們相互照應不都是應該的嗎?”

楚峥搖了搖頭,神色鄭重:“這段時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從此以後打算換條路走。具體要做些什麽,我還沒想好,往後的路也說不好,也許更難走,各位要是不嫌棄,還願意跟着我的,那我熱烈歡迎,如果有不願意或自有打算的,沒關系,喝完了這杯酒,你們大可以離開,剩下的事兒你們也不用擔心,峥哥全數給你們擔了。”

衆人聽完這話,心頭震驚萬分。

峥哥這意思,是要散夥啊?

唐冶惴惴不安地說:“峥哥,出什麽事了?”

楚峥說:“什麽事也沒有,就是想通了。”

想通了。

輕輕松松這麽一句。

但這事兒可不是說想通就能想通的。

道上的關系複雜得很,就跟蜘蛛網一樣,盤根錯節,絲連着絲,誰都知道那是進來容易出去難,哪有說走就走那麽簡單?

要是大家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不成過家家了?

唐冶臉上隐隐閃過一絲擔憂:“峥哥你可要想清楚,你這一走董爺那邊可不好交代啊……”

“我會去和他說的。”

輕描淡寫一句話,帶給在座人的震撼,不亞于平地一聲驚雷。

大家都明白這句話意味着什麽。

你們只管走,責任我來擔。

一群人都呆呆站着,表情凝滞。

楚峥看着他們,眼眸清清亮亮的。

有人試圖從他的眼睛裏找尋醉酒的痕跡,但最終失敗了。

楚峥見他們僵持不下,索性一仰頭喝下了手中那杯酒,然後坐了下來,也不管他們什麽反應,自顧自繼續吃菜。

各人都懵了,站在那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思各異。

其實要說,這一次如果想走,絕對是個好機會,畢竟峥哥已經說了,後顧之憂他來掃,但這個“背信棄義”的罪名呢,誰敢擔?

衆人正在猶豫,忽聽“咯噠”一聲輕響。

原來是沈澤喝下了一杯酒,然後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

他狹長的鳳眸在衆人之間微微一掃,然後爽落地撈上自己的西裝,道了聲“珍重”,轉身就走開了。

四下一片寂靜。

聽着他決絕離去的腳步聲,楚峥連頭都沒有回,只将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緊。

從酒店裏出來,一群人都醉了。楚峥被灌了很多酒,連走路都不大穩。

王悅喝得不多相對清醒,便過來扶着楚峥。

楚峥被他撈着手臂搭着他的肩膀,感覺他臉色不對,便低頭問他:“怎麽了?”

王悅噘着嘴,氣憤地說:“我就沒見過沈澤這樣的。之前他媽要治病,欠了一大筆錢,還是峥哥給幫忙還上的呢。”

他也不叫他沈老師了,連帶名字都喊得咬牙切齒。甚至忘了一開始是楚峥硬耍手段把沈澤綁來的。在他心裏,楚峥做什麽都是對的。

楚峥笑笑:“沒事兒,我那手段也不地道,本來就是我有錯在先,他既想走,就讓他走吧。”

王悅看了看他,眼神閃爍,不說話了。

一群人便就此散了。

當晚除了沈澤其實誰都沒走,一概留到了最後,但楚峥知道,從今往後,他們終究是要各走各路。

回到家後楚峥覺得太疲憊,連衣服也沒脫就栽倒在床上。

一覺睡到不知幾時,直到兜裏的電話響起,他迷糊接起來,聽見自裏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楚峥。”

楚峥一個激靈坐了過來:“董爺。”

董爺慢悠悠地說:“聽說你昨天可是幹了一番壯舉啊?”

楚峥不知該答什麽,只能幹巴巴笑笑,額角滲出一絲冷汗。

“怎麽着,這麽大的事,也不和我這老頭子打聲招呼?”

楚峥笑道:“怎麽會呢?正想去找您,這不您電話就來了。”

“那就過來一趟。”

電話挂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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