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這世上果真沒有什麽不透風的牆,只要有心,一點小動靜都逃不過各人的眼睛,陳啓均又來找楚峥的時候,他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這人近來總是和董少卿捆綁着前後腳出現,他俨然都已經習慣了,董少卿自以為行動不受限,董爺不在側,他就能輕松一時,但真要想盯他,董爺自有的是辦法,等哪天楚峥家的門檻被這兩人踏破,他可能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大不了再找個工匠修補修補。
那當然只是他樂觀的想像,實際上這麻煩頭一天到晚地不斷,任誰都會覺得不耐煩,你說他都已經是半個脫圈的人了,先前挨了頓打還不算,現在一天到晚還要跟舊圈子裏的人沒完沒了,那一開始那頓打不就是白挨了嗎?
難道想安安生生地圖個活命就那麽難?
到底是誰不願意放過誰?
楚峥那天終于直接跟陳啓均提出來,他要去見董爺。
他這麽直接幹脆,倒讓陳啓均意外了一下。
從今往後他究竟是想在圈子裏還是想去圈子外待着,還真不是楚峥自己能說了算的,董爺之前肯放過他,那可以說他是仁慈,這回假使他忽然換了個想法要拽楚峥回去,也不過就是老頭兒一念之間的事,說白了,沒什麽本事,只能躺着任人宰。
有時候想安安分分當個老實人,确實也很難。
于是楚峥大清早地穿着一雙沾滿泥濘的破鞋子,帶着清晨菜場上特有的露水味兒大喇喇地上了陳啓均的高檔車。
車子開去的地方依舊是董爺的舊宅子,之前他為了能跟陳啓均說上幾句,天天來這兒門口跑步,一直不覺得有什麽,今天換了個角度過來,感覺竟大有些不一樣。
原來從前的他一直是這樣的,坐在車裏,面無表情地去到這個地方,跟董爺彙報一天的工作,偶爾出來碰上王猴等人找茬,針鋒相對地口角幾句,再回去繼續一天的忙碌。
過去的事情真的都好像上輩子一樣,離他越來越遠了,他現在目及所見的,就是早上的蔬菜水果多少錢一斤,肉類要如何儲藏比較不容易壞,再然後就是怎麽把他的店捯饬得不像個純粹賣菜的地方。
所以說商人都是狡詐又滑頭的,明明就是個沒什麽搞頭的賣菜攤子,卻還要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提高自己的格調,仿佛這樣就能與衆不同——錢果真都不是那麽好賺的。
沒一會兒董爺的家宅就到了,楚峥用他那雙髒鞋踩着董爺家光滑可鑒人臉的地板,熟門熟路地進去,董家幹了十幾年的保姆此刻正在拖地,一看見楚峥,意外無比:“這不是小楚?”
楚峥回頭看見她,展顏笑了笑:“喲,何姨。”
何姨“哎哎”地應了一聲,瞧了他好幾眼,立在一旁等他走過去,看看地上的髒腳印,搖了搖頭,拎着拖把把他踩髒的地方重新拖幹淨。
董爺正在書房自己跟自己下棋,楚峥進來,他也沒擡頭,撚着棋子說:“你倒是沒把自己當外人。”
楚峥腆然笑笑:“地踩髒了,再拖就是了。”
這習慣一般的對話,竟和從前一模一樣。
董爺放下棋子,拿過一旁的濕毛巾擦了擦手,指了指旁邊位置,示意他坐。
楚峥過去坐下,何姨敲門進來,給他送了一杯水,因為清楚他不愛附庸風雅地喝茶,何姨只在水裏加了個檸檬片。
“你看看,”董爺說,“何姨多了解你,這裏就像你的半個家一樣。”
楚峥笑了笑。
“前兩天少卿去找過你。”董爺說。
“是。”楚峥如實道來。
“哼,這小子簡直反了,”董爺将手中茶盞往旁處一擱,“給他錢花,将他養大,他卻丁點不知足,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楚峥,你說這事兒該怎麽辦?”
怎麽辦?暴力制裁,收了他的羽翼,叫他無處作威。
楚峥腦子裏莫名忽閃而過這樣一句話,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差脫口而出了,還好及時止住。
他怔了怔,忽然想起來了,這是他上輩子給董爺的回答,當初董爺也是這麽問他,他揣着一身戾氣,一心想在董爺面前證明點什麽,于是出了這麽個馊主意,現在想來,這父子兩此後關系日趨惡劣,竟也有他從中挑撥的份?
“小子,怎麽不說話?”董爺見他沉默不語,擡頭看了他一眼。
“父子連心……”楚峥平複了下自己的心情,笑了笑說,“畢竟董爺百年以後,家財家業也都是要留給少董的,倒不如對他寬容一點,他喜歡做的,就放手叫他去做,随他去吧。”
“哦?”董爺意外地看他,“怎麽說?”
“陳大哥都和我說了,董爺最近也難,前邊的事兒還沒省心,少董又背着您收了央城那塊房産,虧得是連底褲都不剩,他也是後悔,就急于轉手,又不好意思跟您說,于是動腦筋找到了沈氏,”楚峥傾身過去,拎起一旁的茶壺,把董爺手邊的茶盞沏滿,“但沈德江不是做慈善的,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商人,之前董爺也想和他做生意,為什麽他沒有同意,偏偏同意了要買他的地?”
董爺沉吟不語。
“對沈德江來說,他不可能會做賠本買賣,他若要同意收地,總有他自己的考量。這塊地确實一直叫少董虧得頭疼,可換了個價錢,假以他人之手,爛地說不定就變成了寶地。”
董爺展開了眉頭:“你的意思是說,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己?”
“是啊,”楚峥笑道,“董爺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出面問少董把地買下,現在雖說有些困難,但往後再多加琢磨,花心思把那地方整頓整頓,只要足夠耐性,不怕沒有回賺的一天。”
董爺被他說動了,動了動眉毛,故意問他:“那我豈不是白便宜了那個小沒良心?”
“所以說能吃虧是福,他的您的,不管是誰的,總歸都是一樣的。這麽做不如就當給少董送了份禮,也好安了他的心。”
董爺思索着,抿了下手指,楚峥瞧了一眼,心頭一動,伸手往兜裏掏了掏,摸出一根煙來,往他的手指間一塞。
董爺一怔,低頭看向那根煙,終于沒忍住笑了起來:“你這人,真是……”
楚峥也笑了,這是王猴一貫的拍馬屁套路,獨他專屬,幾乎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性動作,每次董爺一思考,他就要往老頭子的手裏塞煙,狗腿得讓人想要發笑,但是虛情假意的事接受得多了,很容易就會讓人混淆。
王猴那麽會看董爺的臉色,你敢說他沒有将老頭兒放在心上?日日觀察他,研究他有什麽需要,如此這般用心,不管他是出于什麽目的,但出發點都是一樣的。
董爺微有些感概:“楚峥,你怎麽就走了呢?”
我走了,對你未必不是件好事。
楚峥心想。
妖魔鬼怪留多了在身邊,總歸是個禍患,表面上越無害的東西,內裏說不定越是帶着刺,等以後待得久了,矛盾總會顯現,上輩子就是這樣的,與其等之後反目成仇鬧得不甚愉快,還不如早早地分開。
“你媳婦兒怎麽樣了?”董爺見他不說話,也不強迫,只忽然轉了話題。
這爺倆都一樣,認定了沈澤是楚峥的媳婦兒,張口閉口就是叫這名兒,後來再也沒改過口,當時楚峥只覺得諷刺,說不出來是嘲笑誰,現在聽來,竟似乎有些莫名的親切感——誰都知道那是楚峥心裏的一根刺,那便往實裏叫,等哪一天假的叫成了真的,那也算是好事一件。
“還好……”楚峥說,“他總有他自己的日子要過,那種生活……不适合他。”
董爺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沈德江的事卻要沈澤出面來談,鬼都能猜出他是懷了什麽心思,但沈澤終究不是那塊料,他只适合在家裏養養花,看看書,過過悠閑的小日子,最好別的一概也別管。
“你的意思是怪我了?”董爺說。
楚峥馬上說:“不敢。”
董爺站起來,走到窗邊站定:“之前我讓啓均去找你,那也是迫不得已,沈德江這人太狡猾,想和他打交道,得費去不少事兒,但我也要顧着你的面子不是?”
楚峥:“董爺說的是。”
“回去好好過日子吧,以後不會去麻煩你媳婦兒了,”董爺回頭看他,“也是年紀大了,越來越不想圖什麽大富大貴了,唯圖個安穩而已,你的想法,我懂。”
楚峥一下站了起來,瞬間眼眶有些發紅,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謝謝……謝謝董爺。”
董爺“哈哈”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一向說話算數,既讓你走了,就不會再把你叫回來。”
楚峥感概萬千,萬分感激地謝了他,都有些語無倫次,董爺也沒再留他,只要他自己回去,楚峥也不介意,獨自走出董宅院外,正站定,忽然覺得眼前一黑,有人拿麻袋套住了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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