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少年魔尊嗤笑一聲,冷聲堵了回來:“癡心妄想。”◎

竹瑤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

她身後冷汗淋漓,心中卻松了一口氣。

兩道血契。

只要南哀時不死,她的任務應該便不會出什麽差錯了。

她身上狼狽不堪,可精神是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前所未有的振奮。

仙殿大門緊緊閉着,門扉上雕琢着各類奇珍異獸,表面蒙着一層如琉璃般剔透純粹的光。

她劃開自己的掌心,将鮮血淋漓的手掌貼在門上。

流轉的光遇到了看不見的阻礙,逐漸堵塞起來,最後慢慢淡去。

竹瑤一直按着門。

血流幹了,她便再割開一道口子。

濕透的衣服沉甸甸往下墜,腦海開始發沉,發暈。竹瑤下意識舔了舔嘴唇,覺得有些口渴。

流光徹底暗下去了。

在一側冷眼旁觀的南哀時輕輕挑了挑眉。

他欲往前行,擡步時身形卻突兀地一頓,偏過臉看向那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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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奇異的臭氣拂過鼻尖,轉瞬即逝。

南哀時眯起眼,注視着那片看似安靜的花園。

……可一只小小毒蟲又怎麽能逃得出他的掌心。

那大殿殿門雕欄玉砌,黯淡下來後也仍舊宏偉。

只是它失去了封印後不再緊閉,竹瑤只覺得自己倚着的、那牢不可破的高牆消失了。

門扉發出長長的一聲“吱呀”,看似沉重的大門被輕而易舉地推開。她整個人往前一傾,毫無防備地向地面跌落。

手腕被人握住,她整個身體被用力拉向身後。

肩骨抵上什麽堅硬的東西,鼻尖血腥味彌漫。

她被鎖在那冷得令人發顫的懷抱裏,遲半拍地意識到,是南哀時拉住了她。

……真是難以置信。

按照魔尊的性子,就算有人在他眼前摔得頭破血流,他應當也會無動于衷才是。

這個念頭自竹瑤腦海中一閃而過,下一瞬間,拉住她的少年便與她拉開了距離。

他的視線從花圃上收了回來,低下臉看竹瑤,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伸手拉人的舉止有多麽古怪。

旋即他伸指摸了摸被她身上的水濕潤的衣襟,雙眉明顯蹙了蹙。

“只不過流了這麽點血,”少年魔尊擰眉道:“你怎麽連站都站不穩了。”

竹瑤頭暈眼花,很是難受。她張了張唇,卻沒有什麽力氣說話。

她在心中默默想,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樣,一邊走路一邊無止境地流血,還能像個沒事人一般。

貓妖耷拉着耳朵站在那裏,尾巴恹恹地垂在腿邊,一聲不吭。

南哀時的腦海中掠過剛才所看見的畫面。

她站在門前,嬌嫩白皙的掌心被割得皮開肉綻,瑩潤纖細的手指間血跡斑斑。

與他一樣,被鮮血染紅,渾身彌漫着鐵鏽般的氣息。

他的舌尖隐秘地抵了抵齒關。

下一瞬,竹瑤便聽見魔尊命令道:“變回你的妖身。”

她擡起臉,面露茫然:“?”

但她确實流了太多血,維持着人形這種放在平日微乎其微的消耗此時此刻也變得格外費力。

貓妖變回了貓身,爪子間還沾着鮮血,蜷縮在地面上,順服又可憐。

少年魔尊滿意上前,伸手掐住了貓妖的後脖頸。

他把貓妖單手拎了起來。

竹瑤:“……”

她被抓住了命運的後頸肉,于是動也不敢動,變成了一只僵硬的貓條,只能用眼神震驚地控訴。

“你走不好路。”

南哀時并未垂眼看她,語氣淡淡,理所當然道:“莫非要我慢慢騰騰地與你并行不成。”

竹瑤緩了好半拍。

整個肚皮都暴露在了空氣裏,她忍不住啞着嗓子建議道:“我可以蹲在你的肩上。”

“呵。”

少年魔尊嗤笑一聲,冷聲堵了回來:“癡心妄想。”

他們穿過殿門,走進了大殿裏。

世人皆以為成了仙便能夠長生不老,能夠不死不滅。

可這世間哪有真正意義上不死不滅的生靈,即便是那逢魔之刻誕生的邪魔,還是要在死寂一片的赤血淵下度過一次次輪回。

神仙為自己搭建的墳陵,名為生死夢。

他們的魂魄在夢境中殘留,如甘露般反哺世間,直至消散,再入輪回。

腳步聲在空寂大殿中回蕩。

狐耳長尾的女人雕像立于大殿中央,發絲根根分明,就連眼波都好似含着綿綿情意,美豔精致得猶如鬼斧神工。

在這座雕像前,他們猶如蝼蟻般矮小。

竹瑤有幾分震撼地看着那座雕像,心中升起感嘆,下一秒便聽見南哀時在她頭頂上冷嘲:“自欺欺人。”

竹瑤:“……”

大殿穹頂華美,壁畫精美絕倫,殿堂中卻只有這麽一座雕像。

竹瑤的精神稍稍恢複了一些,一雙貓眼四處張望,不知魔尊想要得到的那秘寶究竟在何處。

南哀時信步往前走,繞過了那巨大的狐妖雕像。

然後竹瑤便看見了雕像後方底部上開着的一扇小門。

這座雕像裏頭竟別有洞天,拉開門走進去,便能看見兩道玉石長階。一道盤旋而上,一道直直向下。

南哀時未曾猶豫,邁往向下的那一道長階。

貓妖嘴巴張開,似乎又要說話。南哀時目光一掃,“啧”了一聲,道:“別用你那破鑼嗓子和我說話。”

先前咳嗽咳到嗓子啞掉了的竹瑤:“……”

頓了頓,南哀時又道:“上面是那只狐妖的墳墓。”

“下面是他自己的墓穴。”

貓妖一雙眼瞅着他,南哀時卻懶得解釋,直徑往下走。

那種腦子裏只有情情愛愛的蠢貨在想些什麽,他一眼便能看穿。

從他那裏求來傩面,将隐去了妖氣的狐妖帶入仙地裏,想要仙妖長伴,貪婪至極。

最後得到了一具死氣沉沉的屍身,心生癫狂愧疚,就連死後都不敢與那妖怪同葬。

這一切,世間大抵沒有比“笑話”更合适的形容詞。

向上的臺階邊綴滿鮮花,壁上懸着明亮燈火。

向下的臺階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貓妖的瞳孔不自覺地變得又圓又大。

陰冷濕氣撲面而來,黑暗中一切事物的輪廓都變得模模糊糊。

她看得不太清晰,所幸自己不用往前走,被魔尊帶着向下,什麽也未曾磕到。

不知走了多久,南哀時腳下的階梯終于變成了平地。

眼前視野稍稍亮了些。

這裏是一間石室。

石室裏是一方水潭,水面沒過了他的膝。那水潭寒冷刺骨,南哀時感覺不到,卻能察覺手上拎着的貓妖蜷了蜷尾巴。

真是麻煩,他心中道,擡眼望向四周。

石壁四面有四個門洞,而水潭中央有一朵仙氣萦繞的花。花瓣通體潔白,如水晶般剔透,隐隐散發着光。

那花名為夢昙華,只會生長在生死夢中,又名為引仙魂。

無論是煉器還是入藥,夢昙華都是極有用處的天材地寶。

南哀時走向它,指節分明的手搭在脆弱的花莖上,将它摘下,随手遞給手上拎着的貓妖。

他懶懶道:“收着。”

這并無什麽特殊,以往在魔域裏,那高不可攀的尊主便時常會給予他的侍從一些賞賜。

那些妖魔反應不一,有的因着小小的恩惠而感恩戴德,有的面露貪婪、期冀得到更多,有的心生怨恨嫉妒。

他們盡力掩藏的情緒在南哀時眼中無所遁形,他就像是在看戲,被他們拙劣的演技所取樂。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南哀時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手上再無任何重量,他低下頭,紅瞳自空蕩蕩的掌心一掃而過。

那貓妖不見了。

……

拎着自己後頸肉的手忽然一松。

竹瑤毫無防備,整只貓猝不及防地掉進水裏。她吓了一跳,嗆了好幾口水,才反應過來變成人身。

扶着牆壁站穩的時候,竹瑤第一次在心中罵了魔尊一句。

……這陰晴不定的家夥到底在搞什麽鬼!

她的手上都是未結疤的傷,沾了冷水後又癢又疼。

竹瑤在落水那一瞬間變得急促的喘息慢慢平複過來,在黑暗中放大的貓眼往四周打量。

她稍稍怔了怔。

“……”

“南哀時?”

石室中只有她自己的回聲,一波一波蕩來。

——南哀時不見了。

竹瑤的小腿浸在冷冰冰的水裏,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這地方有問題,她心中想。

南哀時消失得太快,一瞬間就不見了。更何況他若是有意将自己丢棄,壓根沒有必要拎着她走出這麽遠。

如果他有意利用自己在這裏做些什麽,他只會像先前直言“我要你的血”一樣,直白而傲慢地命令她這個“近侍”。

竹瑤攥了攥手心。

這石室寒冷又陰森,先前散發着點點熒光的夢昙華也不見了。竹瑤盡量睜大眼睛,在黑暗水潭中摸索着向前。

她不知道石室中的四個門洞分別通向什麽地方,但她不能在這水潭裏坐以待斃。

竹瑤走進離她最近的那個門洞。

她似乎在往上走,身下的水慢慢變得淺了。比起從長階走到這裏時那漫長的時間,這回她抵達光亮要快上很多。

長時間處于黑暗中的眼睛面對那灼目的光時有些敏感,她伸手擋在眼前,眸光在五指縫隙間往外一掃。

……

她看到了一個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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