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被獵魔人飼養的血族15
第81章 被獵魔人飼養的血族15
祁斯言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垃圾桶裏滿是他用來給臉降溫的濕巾紙。
他把自己摔在床上,發燙的手臂蓋住眼睛,懷疑自己的大腦已經被燒成了一團漿糊。
——他怎麽可以想吻他?!
祁斯言恨不得撬開自己的腦殼,看看自己的大腦究竟是由什麽構造而成的。
直到枕頭旁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他才擡起壓在臉上的手臂。
沒有了眼鏡片的遮擋,那雙黑沉的瞳眸看着比平日裏更深邃了幾分,眼底諸多繁雜的情緒将那雙黑眸燒得泛紅。
祁斯言拿起手機點開一看,眼睛忽而眨了一下。
是他設置的特別關注好友【僞裝生姜】發了朋友圈。
祁斯言點進去看了一眼,發現是一張對鏡自拍,房間裏光線昏暗,只有少年手機上的閃光燈格外明亮,将鏡中的少年祭司拍得模糊極了,卻透出一股半遮半露的朦胧美感。
這條朋友圈的配文是:
新風格新嘗試,成片正在剪輯中,感謝我最愛的某人幫忙拍攝[愛心.jpg]
身體速度快于大腦,等祁斯言回神時,他已經給這條朋友圈點了個贊。
祁斯言下意識心裏一突,然後反應過來,他用的是【。】的賬號,對方并不知道這個賬號下的人其實是他。
正想着,他的手機又嗡了一聲。
【僞裝生姜】似乎看見了他的點贊,發現他在線,給他發了一條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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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僞裝生姜】:這麽晚了還沒有睡嗎?
祁斯言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已經淩晨一點多了。
他皺了皺眉,心裏下意識嘀咕一句,江瑭那孩子又背着他偷偷熬夜。
【。】:你不也沒睡嗎?
【僞裝生姜】:在剪輯視頻,想把這一段剪完了再休息。
【。】:朋友圈是新視頻的預告嗎?
【僞裝生姜】:是的,和上一次的人魚視頻一樣,是新風格的一次嘗試。視頻剛拍攝完,等成片剪輯好了之後,我再發給你。
【。】:好的[期待.jpg]
祁斯言想了想,打字:視頻可以白天再剪,晚上早點睡覺,不要熬夜。
但這段話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對方就先他一步發來了消息。
【僞裝生姜】:句號先生,能冒昧問一下您的年齡嗎?
祁斯言愣了下,删掉打字欄裏的字。
【。】:問這個幹什麽?
聊天框上方,‘對方正在輸入中’明明滅滅了許久,從終于發來下一條消息。
【僞裝生姜】: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喜歡的人。他比我大幾歲,我們之前一直相處得很好,但這幾天……我感覺他好像有一點躲着我。
【僞裝生姜】:和句號先生這段時間聊天,您給我的感覺比較成熟,應該比我大幾歲,可能和我喜歡的人年紀相仿。
【僞裝生姜】:我身邊沒有別的熟悉的人能和我談這件事,所以我想跟您聊聊,如果您和他年紀差不多的話,也許您能幫我分析一下他現在是怎麽回事。
【僞裝生姜】:明明之前一直相處得很好,我不知道這段時間是我做了什麽事,讓他覺得不開心了還是什麽……
【僞裝生姜】: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大哭.jpg]
祁斯言的手下意識握緊,手機硬質的外殼咯得他手心微疼。
但他卻覺得自己的胸口更悶更疼,讓他呼吸都有些不暢起來。
果然還是傷到他了,祁斯言心想。
那麽敏感又聰慧的孩子,在察覺到他刻意拉開的距離後,從未過多糾纏,只會在心裏反複琢磨自己的問題,甚至選擇向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求助,都不願意再來打擾他。
祁斯言閉了閉眼睛,只覺得心口酸澀難耐。
但他很清楚,如果想斬斷少年和他之間的‘親密關系’,這是必經之路。
少年不知道他身邊人凄慘的往事,但祁斯言卻再清楚不過,他不能再讓對方繼續身陷其中了。
手機又嗡嗡了兩下。
【僞裝生姜】:抱歉,是不是讓您覺得為難了?
【僞裝生姜】:您不回答這些也沒關系,就當我……就當我跟您發了通牢騷,抱歉讓您覺得困擾了[鞠躬.jpg]
祁斯言下意識打字:沒事。
等回過神時,這句話已經發出去,出現在了聊天框中。
他盯着兩人的聊天框看了許久,突然靈光一現,決定試着從反向安慰對方。
【。】:我27。
【。】:我這會正好有空,你跟我說說你們的事,但我不确定能不能真的幫到你。
【僞裝生姜】:真的嗎?太謝謝您了!
【僞裝生姜】:我喜歡的人今年也二十七歲,實在是太巧了!
祁斯言其實思考過要不要報個假的年齡,但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勸說的話,如果他的年齡正好和對方年齡一樣的話……
也許在江瑭看起來,會更有信服力。
【。】:是嗎?那真是太巧了。
【。】:我接觸過不少同齡人,也許可以給你一些參考性建議。
【僞裝生姜】:是這樣的,我和他目前因為某個特殊原因,暫時住在一起。他比我大九歲,人很溫柔也很會照顧人。
我身體不是很好,和他住在一起的時候,他把我照顧得很好,衣食住行從來都不需要我操心。
我很喜歡他,但我能感覺得到,他對我是對弟弟的那種喜歡。不過如果能和他的關系一直這麽穩定下去,就算他把我當弟弟,我其實也已經很滿足了,但是……
【。】:但是什麽?他突然對你忽冷忽熱嗎?
【僞裝生姜】:不算是忽冷忽熱,就是……
【僞裝生姜】:好吧,是有一點忽冷忽熱的感覺。
【僞裝生姜】:他對我還是很溫柔,但是會隐晦地拒絕我的一些請求,但是這些事以前他從來沒拒絕過,甚至會主動幫我。
【僞裝生姜】:這些事都不是什麽大事,他就算不幫我也沒有錯,只是我心理上會有落差感,會覺得他好像在躲我,或者說在試圖劃清我們之間的界限。
【僞裝生姜】:在這之前,我們的相處一直很穩定。我本來以為我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讓他覺得困擾的行為,但是現在……
對面發來一個小小的黃豆苦笑的表情。
祁斯言垂下眼睫,長嘆了一口氣。
江瑭這孩子一直很乖,從來沒做過任何過界的事,如果不是他那天晚上無意間聽見……他甚至不知道這孩子一直以來,對他抱有的是這樣的感情。
真正有問題的不是江瑭,而是他。
祁斯言緊了緊手指,開始打字回複。
【。】:聽你的描述,我覺得問題不在你那裏。
【。】:我對他的了解不多,只能根據我身邊的例子給出幾個可能性,你自己斟酌一下看看。
【。】:第一種情況,他可能察覺到了你對他的喜歡,但他并不喜歡你,所以在有意劃分界限,不希望你繼續深陷這段感情。
【。】:第二種情況,也是我覺得可能性比較大的情況。
【。】:他也許是渣男。從一開始對你好就別有目的,在你喜歡上他以後,就對你欲擒故縱,目的是讓你對他更加死心塌地,好讓他更加輕松的拿捏住你。
【僞裝生姜】: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
【。】:你說過他比你大九歲,他各方面的經驗肯定比你豐富且成熟。你說他從一開始就對你很溫柔,為什麽偏偏對你溫柔,而不對別人這樣?為什麽又要在你動心之後,突然改變對待你的态度?
【僞裝生姜】:你別說了!他絕對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例子我見過太多了,你年紀還小,感情方面的閱歷肯定比不過大你九歲大的人。
【。】:我的建議是及時止損,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僞裝生姜】:我叫你別說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自己說自己的壞話,對于祁斯言來說是一種非常新奇的體驗。
他不确定江瑭是否會相信他說的這番話,但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讓他立刻相信,而是‘打預防針’,以免日後他做出更明顯的劃分界限的事時,少年會繼續在自己身上找問題。
祁斯言不希望自己的離開,會讓少年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但他清楚江瑭的性格,所以他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少年知道問題不在他的身上。
當然,如果江瑭能直接相信他是渣男就更好了。
這樣以後解除監護人關系時,江瑭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怨恨他也好,讨厭他也好,都無所謂。
祁斯言揉了揉眉心,突然覺得有些荒謬,讓他有一種他和江瑭正在扮演某種古早狗血言情劇本的錯覺。
什麽我愛你但你不愛我,我愛你你也愛我但我們不能在一起——
祁斯言心情複雜,荒誕感稍稍沖淡他心頭的煩悶,卻也讓心底隐約的苦澀變得明顯了些。
祁斯言刻意忽略掉了那一絲不合時宜的苦澀。
他手指輕動,又迅速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你很優秀,你值得更好的。
【。】:不要再在一個又老又渣的男人身上吊這麽久了。
聊天框上的‘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很久。
【僞裝生姜】:他不老,也不渣。他就是最好的。
【僞裝生姜】:就聊到這裏吧,我準備休息了。
【。】:嗯,下次再有感情方面的困擾,歡迎再來找我談心。
【僞裝生姜】:下次再說吧。
祁斯言手指一頓,覺得少年的最後一句話有一點耳熟。
——這不就是他之前才跟對方說過的‘婉拒’的話嗎?
祁斯言有些哭笑不得。
沒想到這句話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被少年反過來用到自己的身上。
只能寄希望于今天晚上的對話能有用了,祁斯言心想。
而另一邊的次卧。
江瑭捧着手機,又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剛剛的聊天記錄,臉上非但沒有祁斯言所以為的難過和傷心,反而帶着莫名的笑意,嘴角的弧度怎麽都壓不下去。
【他真可愛。】江瑭戳戳腦海裏的233,【竟然自己說自己是渣男,還說得這麽煞有其事,我都快信了。】
233做望天狀。
這個世界的任務目标真可憐,它心說,跟他的宿主根本不是一個段位的。
江瑭咔噠鎖掉手機,突然從床上站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233好奇問:【宿主,你要去幹什麽?】
【受傷了,難過了,開始覺得慌張了,當然要去尋找安慰。】江瑭輕笑着說,【這才符合人設,是不是?】
233沉默。
它瞅了一眼滿臉寫着‘難過’的宿主,再次望天不說話了。
江瑭走到主卧門前,刻意放輕了腳步,卻并沒有敲門,而是站定在門口,擡手用力揉了兩下眼眶。
片刻後,門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方才的聊天結束之後,祁斯言并沒有睡着,諸多心事讓他依舊在床上輾轉反側。
直到卧室門口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祁斯言的聽力極好,即使對方明顯放輕了動作,他依舊聽見了對方的腳步聲。
他知道是江瑭。
少年的腳步聲略有些急促,還有些驚慌的成分在裏面。
祁斯言躺在床上,下意識想要裝睡逃避,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機屏幕還亮着,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手機屏幕的光并不是特別亮,卻絕對已經穿透的房間的門縫,告訴門外的少年他還沒有睡。
祁斯言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但等了許久,他卻始終沒有等到少年的敲門聲。
祁斯言知道江瑭并沒有離開,他能隐約聽見少年紊亂的呼吸聲在門後響起。
片刻後,祁斯言在心裏嘆了口氣,起身走向卧室門口,一把拉開了房門。
門外的少年驚詫地擡頭,有些磕巴道:“祁、祁哥?”
祁斯言嗯了一聲,裝作剛知道少年沒睡的樣子問:“這麽晚了還沒睡嗎?”
他掃了一眼身前人,對方還穿着他那套寬松的居家服,領口顯得有些大,露出他脖頸一側那顆醒目的紅色小痣。
再往下一看——
怎麽連鞋也沒穿?就這麽光着腳在他門口站了這麽久?
祁斯言皺了下眉,後退了兩步,示意少年往前走一點,踩在他房間裏的地毯上。
“我睡了的,只是又醒了。”江瑭往前小心翼翼地邁了一步,眼神不自然地瞟開,聲音也低了下去,“我只是……做噩夢了。”
祁斯言:“……”
這孩子,竟然還學會撒謊了!
要不是剛剛還在和江瑭互相披着馬甲聊天,他說不定真就信了對方的解釋。
什麽做噩夢?分明就是被【。】的話影響到了,這是想來尋求他的安慰嗎?
但祁斯言沒法拆穿江瑭的謊言。
他只能順着少年的話問:“做什麽噩夢了?”
江瑭擡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睫,輕聲說:“我……夢見祁哥你走了,把我一個人留在原地,就和我父母一樣。”
借着手機屏幕昏暗的微光,祁斯言看見了少年微紅的眼眶。
就像是哭過一樣。
祁斯言怔了怔,握着門把手的手用力蜷緊,心裏泛起細細密密的刺痛。
——就像他父母一樣。
這孩子害怕的,原來是這個嗎?
不是怕他是渣男,不是怕他不喜歡他,而是怕他和他的父母一樣,把他一個人留下來嗎?
祁斯言垂下眸子,胸口愈發沉悶起來。
在面對這樣的少年時,無論是誰都無法說出過分苛責的話。
江瑭已經足夠懂事和乖巧,他沒有做錯任何事,無論是變成新生血族也好,得了奇怪的罕見病也好,對他産生喜愛的感情也好。
都不是他的錯。
祁斯言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江瑭,因為他做不到承諾‘絕對不會離開’這樣的話。
好在對方似乎也并沒有從他嘴裏得到一句承諾的意思。
少年只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原本輕蹙的眉便松開些許,仿佛只是看到他,就能讓他感覺到足夠的安全感一樣。
祁斯言喉結輕動,卻沒辦法回應這樣全身心的依賴。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
片刻後,還是江瑭先打破的這片沉默。
“抱歉祁哥,這麽晚還來打擾你。”少年輕聲說,“我就是……我就是想過來看一眼,沒別的事,這就回去睡覺了。”
江瑭擡眸,沖男人露出一個柔軟中帶着絲勉強的笑,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次卧的房門關上前,少年的聲音從門後傳來:“祁哥晚安。”
祁斯言:“晚安。”
咔噠一聲,次卧的房門徹底合上。
祁斯言在主卧門口站了許久,直到次卧門縫裏最後一絲隐約的微光也熄滅後,他才關上了主卧房門。
對于他來說,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兩人之間的相處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仿佛那天夜裏,少年‘做噩夢驚醒’後去找他,只是祁斯言做過的一場夢。
數日之後,祁斯言手機上的特殊提示音又響了。
是【僞裝生姜】發布了新的朋友圈。
祁斯言點進去看了一眼,發現對方這次發的是一段視頻。
【新風格的新視頻,還希望大家能多多提意見[捧臉期待.jpg]】
下方配的視頻封面中,少年祭司立于祭祀臺上,只露出一個纖瘦柔韌的背影。
很顯然,這條視頻就是祁斯言上次幫忙拍攝的視頻成片。
——發到朋友圈,卻沒有單獨發給【。】嗎?
祁斯言不死心地點開他們的聊天框看了一眼,他們之間的對話還停留在少年的那句‘下次再說吧’。
還真的是下次再說。
壓根就沒有下一次了。
祁斯言退出去給【僞裝生姜】的新朋友圈點了個贊,正準備點開視頻看時,手機又是嗡的一聲。
是少年在這條朋友圈的下方回複了一條消息。
【僞裝生姜】:謝謝大家的喜歡和提議,我會繼續改進噠[比心.jpg]
祁斯言愣了一下。
他突然反應過來,對方把視頻發到朋友圈,還回複這樣的消息……
是不是說明,當時江瑭為了測試新風格,并不是只加了他一個人的好友?
祁斯言的心情有些微妙的複雜。
但再複雜也沒用,他知道這是他自己‘作’出來的結果。
看少年現在的反應,祁斯言知道,上次【。】和他說的那番話,并沒有起作用。
這讓祁斯言的心情複雜極了。
計謀沒有成功,就說明江瑭依舊沒有放棄‘喜歡他’這件事。
祁斯言長嘆了一口氣,江瑭對他的信任和依賴,已經完全超乎他的想象了。
這讓祁斯言有些束手無策。
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麽樣的辦法,能讓少年在他提出終止監護人關系的時候,不會覺得那麽難過。
但祁斯言沒能苦惱太久,來自異生局的緊急通知打斷了他的思緒。
臨省又出事了,這次是幾個魔物當街失控,傷人後逃逸藏匿起來不知所蹤。
祁斯言再次被點名帶隊。
他皺了皺眉,第一反應是能不能申請換其他人來帶隊。
江瑭的情況雖比之前好了許多,但依舊沒有徹底穩定下來,暫時還做不到像其他血族那樣,一周只需要進食一次保底的新鮮血液。
祁斯言頭一次産生了拒絕任務的念頭。
但不等他做出決定,他的卧室門突然就被人敲響了。
祁斯言定了定神說:“進來。”
江瑭推開房門,輕喚了他一聲:“祁哥。”
祁斯言正靠坐在床上,眸光隔着鏡片落在少年身上:“怎麽了?”
“你是不是要出任務了?”少年輕聲問。
祁斯言一愣:“你怎麽知道的?”
“陸醫生剛剛給我發消息,提醒我外出時的注意事項。”江瑭晃了晃手機說,“我就猜到你可能要出任務。”
祁斯言沒有說話。
“陸醫生說我現在還不能離開你太久,要跟你一塊兒去別的城市。”江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說,“他說不管我餓不餓,只要每天晚上定時進食一次,白天就不會有太大的進食需求。”
祁斯言張了張嘴,正準備開口說,他打算拒絕掉這一次的任務。
少年卻先他一步開口:“我白天會乖乖待在酒店等你,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祁斯言未出口的話便哽在了嗓子眼。
他看見了江瑭的眼神,和上一次說‘不希望我的事影響到祁哥的正常生活’時,是完全一樣的眼神。
祁斯言推了下眼鏡,借此機會掩住眸中的複雜情緒。
然後他聽見自己說:“好,航程在三個小時後,趕緊收拾東西,我帶你一起去。”
少年眼睛微微一亮,語氣輕快:“好!”
三小時後,兩人準時登上了飛往臨省的航班。
異生局直接包下了頭等艙的八個座位,除了祁斯言之外,還有另外六個獵魔人同行。
江瑭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就是祁斯言,前方的座位上也坐着熟人,是陸辭。
江瑭有些驚訝:“陸醫生?你也一起去做任務嗎?”
陸辭回頭沖他笑了下說:“我是後勤人員,怎麽會出任務?當然是專門為了你來的。”
一旁的祁斯言警告道:“陸辭。”
“好吧好吧,不和你開玩笑了。”陸辭舉手做投降狀,“我是去出任務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在祁斯言看不見的視角,沖江瑭飽含深意地眨了下眼睛。
江瑭仿佛看不見他眼底的深意一般,沖他勾唇笑了下。
飛機起飛時的颠簸打斷了他們短暫的聊天。
江瑭下意識握緊扶手,臉色稍變。
祁斯言突然意識到,這似乎是江瑭第一次做飛機。
他擡手本想握住少年的手,又突然硬生生改變方向,握住了少年繃緊的細瘦手腕。
“沒事。”祁斯言輕聲安撫道,“馬上就好了。”
少年臉色稍霁,輕輕地嗯了一聲。
待飛機平穩後,他晃了下腦袋,似乎覺得有些不舒服。
祁斯言提醒他:“是不是耳朵不舒服?做幾次吞咽的動作,或者捏住鼻子用力鼓氣。”
江瑭依言照做,小巧的喉結上下滾動了數次後他才停下:“好了,謝謝祁哥。”
祁斯言下意識想擡手摸摸他的腦袋,卻又強行忍住。
他問空姐要來一條毛毯,幫江瑭蓋上後說:“睡會兒,等會到了叫你。”
少年點點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坐在前方的陸辭微微偏頭,從玻璃窗上看見了後排兩人的倒影。
他在心裏輕啧了一聲,在心裏為依舊毫不知情的祁斯言點了根迷你蠟燭。
異生局已經為衆人安排好了酒店,衆人抵達酒店時,遠處的天光已經隐隐泛白。
江瑭一路跟着祁斯言。
異生局給他們安排了一間雙人套房。
祁斯言說:“任務預計三天左右完成,晚上我會盡量早點回來。”
江瑭點點頭說:“好。”
祁斯言把行李随便推進了房間中,卻并沒有休息的打算,而是徑直走向門外。
門開了一半,他又突然關上房門走了回來。
“餓不餓?”祁斯言問。
江瑭搖頭:“還不餓。”
“不餓也吃點。”祁斯言撩起一邊的袖口說,“以防萬一。”
少年表現得相當聽話,說吃一點便就只吃了一點,喝了沒兩口便擡起頭說:“可以了。”
祁斯言随意用棉球壓住牙印攢了兩下,傷口便沒再出血。
“等我回來。”祁斯言說,“有什麽事可以按聯絡器。”
江瑭說了聲好。
等祁斯言終于離開房間時,隊伍裏的其他六人已經在走廊上整裝待發。
陸辭沖他挑挑眉問:“安撫好你家小朋友了?”
祁斯言沒聽出他話裏有話:“嗯。”
江瑭病情特殊,目前是整個異生局醫療科的主攻項目之一,因此并不是什麽秘密,在場幾人都知道他的情況。
但祁斯言并不想和其他人談論太多有關江瑭的事,話題迅速轉到任務上:“這次的任務目标……”
一隊人迅速走遠,聲音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但計劃總有趕不上變化的時候。
第一天晚上,祁斯言并沒能找到機會回酒店。
他們找到了逃跑的那幾只魔物的蹤跡,這些魔物非常狡猾,失控傷人之後便分頭逃走,一路上留下了很多虛假的蹤跡。
衆人本就沒指望第一天就能找到所有魔物,在抓到其中一只後,他們便打算将人先帶回異生局的分局內進行拷問,誰知還沒等他們拷問出結果,便傳來消息說又出現了魔物傷人的情況。
七人忙得腳不沾地,分成兩撥人馬,一批留在分局繼續拷問被捕的魔物,另一批被迫加班,繼續追蹤剩餘的魔物。
任務比祁斯言所預計的還要棘手。
但好在這次他們趕到得很及時,抓住了傷人魔物匆忙間留下的破綻信息,沒多久就順着這條線索,把所有藏起來的魔物都抓了出來。
等所有魔物都被捉拿歸案時,時間已經到了第三天淩晨。
祁斯言沒有再參與接下來的審訊緩解,和隊裏的人打了聲招呼後,便準備急匆匆地趕往酒店。
算算時間,他已經和江瑭分開了将近兩天的時間,對方也已經有兩天沒有進食了。
雖然并沒有接到來自少年的緊急聯絡,但對方有忍着不說的前科在前,祁斯言依舊有些不放心。
“祁斯言!”陸辭突然叫住他,“我房間裏有備用的傷藥和繃帶,記得處理一下傷口。”
祁斯言沖他擺擺手。
這次的魔物實力不俗,抓捕過程中他受了點傷。
但這點傷于他而言算不上什麽大事,遠沒有也許餓肚子的江瑭重要。
祁斯言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酒店。
推開房門的時候,他的目光下意識落在江瑭睡的那間房間,卻發現那間房門緊閉,縫隙裏并沒有透出任何光亮。
……是睡了嗎?
這個點在睡覺也正常,他心想。
但他剛往房間裏走了沒兩步,視線甫一掃過客廳沙發的位置時,他的腳步猛地便頓住了。
狹窄的沙發上躺着一個人。
客廳裏沒有開燈,光線非常昏暗,因此祁斯言并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他。
少年蜷縮着身體,瘦薄的胸膛急促卻紊亂地起伏着,一張臉埋在雙臂之中,讓人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但這樣的姿勢卻足以說明,少年此時的狀态不對。
祁斯言心裏緊了緊,反手關上房門,便疾步走向沙發的方向。
他在沙發邊半蹲下來,輕輕搖晃了兩下江瑭瘦削的肩膀:“小瑭?我回來了,別在這裏睡。”
少年擡起深埋進雙臂之中的腦袋,聲音略有些含糊:“祁哥?”
“嗯,我回來了。”祁斯言下意識放柔聲音,“抱歉,我回來晚了……是不是餓了?怎麽不給我打聯絡電話?”
不知是剛睡醒的緣故,還是血族的饑餓使然,少年看起來有些迷糊,往日裏明亮的黑眸似乎都有些無法聚焦。
祁斯言注意到,江瑭的手裏攥着什麽東西。
借着有些昏暗的光線,他看見那是一枚黑色的聯絡器,是他之前給的那枚。
祁斯言心情頓時變得更複雜了。
明明一直捏着聯絡器,卻不聯系他……
果然還是怕打擾到他做任務嗎?
祁斯言唇角緊抿,手上的動作卻并不慢,迅速撩起袖口并消了毒。
但還不等他伸出胳膊,沙發上的少年突然暴/起,将他用力向後推去。
祁斯言悶哼一聲,他的傷口在左側的鎖骨下方,并不是很大,但傷得有些深,傷口外的血液本有隐約凝固的跡象,被這麽一撞,又裂開一條口子開始向外滲血。
但祁斯言并沒有管自己的傷口,而是下意識按住少年的肩膀,以免對方動作幅度過大,一頭栽倒在地上。
但他的擔憂顯然是多餘的。
少年坐在他身上,垂眸俯視着他,小巧的鼻頭輕輕聳動着,嘴唇輕動着呢喃着什麽。
祁斯言聽見他似乎說了句:“祁哥的……味道。”
從他的視角看去,少年的目光在他身上游離着,很快就落在他的鎖骨下方。
祁斯言身上穿着作戰T恤,傷口處的衣服裂開一條撕裂的破口,周圍的布料已經被血浸透了。
江瑭盯着他的傷口看了許久,小巧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又一下,眼裏迷頓的渴望沒有絲毫掩飾:“祁哥……”
少年的聲音幾近呢喃,“你受傷了?”
祁斯言幾乎立刻就猜到了少年的想法:“別用這裏,太髒了——”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
饑餓中的血族速度極快,幾乎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江瑭就彎腰俯身,柔軟微涼的唇隔着一層被血浸透的布料,精準地落在了他的傷口處。
T恤上的血跡已經幹涸了大半,和他的傷口黏在一塊,頗有些不分彼此的意味。
祁斯言輕嘶了一聲。
并不是疼的,而是有些癢。
少年柔軟的舌尖沿着傷口邊緣劃過,将幹涸的血跡重新潤濕後,尖銳的犬齒尖端挑起布料。
‘刺啦’一聲,T恤的破口瞬間變得更大了。
祁斯言試圖撐起身子,卻沒能成功,那兩枚小巧的尖牙已經輕輕探入傷口之中,溫軟的舌尖也緊跟着抵住傷口,接住了向外滲透的血液。
熟悉的麻癢感傳來,祁斯言甚至覺得自己的整個上半身都跟着軟了下來。
細微的吞咽聲在房間中響起,借着昏暗的光線,祁斯言清楚地看見,少年頰側逐漸浮起健康的紅暈。
懸在半空中的、本準備按住少年肩膀的手緩慢握緊,最終重新垂在了身側。
祁斯言閉上了眼睛,胸膛起伏得比正在進食的血族還要厲害。
他的心跳很快,又快又亂,像是想從他的胸腔內蹦出體外一樣。
而江瑭的唇,就隔着他的肋骨和皮/肉,落在他的心髒外側。
祁斯言做不到心平氣靜,光是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都已經耗費了他幾乎全部的意志力。
饒是如此,他依舊覺得自己耳根發熱,渾身的血液都仿佛不聽他的使喚了一般,在他體內亂竄點火。
祁斯言突然慶幸現在是晚上,也慶幸江瑭和他都沒有開燈。
他緊緊咬着牙,等待着身上少年結束這次的進食。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吮血的動作開始逐漸變得緩慢下來,沒多久就擡起了腦袋。
祁斯言在心裏松了口氣,手肘撐着柔軟的地毯,準備坐起身。
江瑭卻在此時突然動了一下。
突兀又急促的感覺唰一下閃過大腦皮層,讓祁斯言眼前的視野一瞬間發白,整個身體都緊繃了起來。
是熟悉的、被咯到的感覺。
但這一次,不僅僅是祁斯言被咯到,坐在他身上的江瑭也有了同樣的感覺。
江瑭的身體驟然僵住,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身下人一眼:“祁哥?”
他抿了抿唇,仿佛是想求證自己的感知是否出現了問題一樣,身體突然又動了一下。
祁斯言猛地擡手,緊緊握住少年的腰側,将少年動來動去的身體固定住。
“別動了!”祁斯言低聲道,聲音裏帶着灼燙的啞意,“小瑭,吃飽了就起來。”
但這一次,向來聽話的少年卻沒有順從地起身。
江瑭的雙手依舊撐在祁斯言的肩膀上,聞言用力攥緊男人肩膀上的衣服布料,看向他的視線裏帶着震驚和探究。
“祁哥……”少年低喃着,聲音裏帶着些試探,“為什麽你也——”
祁斯言這次不由他,猛地坐起身,試圖将少年向後推開。
“我也什麽?”他壓低嗓音,試圖以此來隐藏自己聲音裏的慌亂,“趕緊起來,你知道我受傷了,我要去陸辭那邊——唔!”
但祁斯言的話沒能說完。
吃飽喝足的血族力氣比他預計的要大很多,在他一時不察的情況下,竟然又把他重新推翻在了地毯上。
“祁哥,你還要躲我躲到什麽時候?”
江瑭的聲音并不大,卻帶着似憤怒似痛苦的顫音,仿佛在質問他一般。
“明明你也有感覺——”少年用力按着男人的肩膀,瑩潤的指尖用力到血色消退,指節都隐隐泛白,“為什麽要一直躲着我?!”
祁斯言試圖冷靜:“小瑭,你先起來——”
但江瑭并不給他這個機會,身體挪動着移到目标位置,迫使男人呼吸窒住。
“我不起來。”江瑭低頭看他,唇角抿得極緊,“我現在要是起來,祁哥你一定又會和之前一樣,找各種借口和我拉開距離。”
“現在只是不讓我咬脖子,以後呢?”少年聲音中的顫音逐漸加劇,帶上一絲哭腔,“以後,是不是連叫你祁哥的權利,都會被你重新收走?”
祁斯言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因為江瑭說的是對的。
他找不到話語來反駁他。
“祁哥——”江瑭顫聲問,“你是不是嫌我麻煩了?就和我爸媽一樣,嫌我麻煩,誰都不願意要我,把我一個人丢在一邊……”
有什麽熱燙的液體落在臉上,祁斯言想也不想地打斷江瑭的話:“我沒——!”
這句話沒能成功說出口,祁斯言咻然瞪大了眼睛。
少年低頭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