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雙重人格vs雙面海妖6

第138章 雙重人格vs雙面海妖6

許清琅又在洗手臺前站了許久,只覺得腦袋中隐約的疼痛,似乎又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不知是不是這段時間精神力使用太頻繁的關系,他的頭痛也發作得愈發頻繁,就連緩和期的疼痛感似乎也比以往更叫人難以忍受一些。

許清琅閉上眼睛緩了緩。

幾滴水珠順着頭發滑至發梢,啪嗒幾聲滴在洗手臺上,讓許清琅垂下的眼睫都跟着顫了兩顫。

許久後,他才松開手站直身體,睜開的眸子深處卻帶着濃濃的疲憊,眼底都仿佛泛着忍痛的紅。

浴室裏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溫熱的水短暫地壓下了頭痛,卻也讓許清琅更加清醒了起來。

洗完澡後,他沒去睡覺,反而推開房間的門,準備去甲板上走走,觀察一下附近的情況。

先是遇到海怪偷襲,緊接着第二天便是大規模的鳥怪攻擊,這麽頻繁的遭遇變異物種,讓許清琅心底隐有不安。

變異物種似乎越來越多,對于人類的敵意似乎也越來越大了。

海面風平浪靜,許清琅撐着欄杆遠眺了一下遠處黑漆漆的海面後,咻而轉身走到了實驗室,拿出了白天江瑭交給他的、裝了兩滴眼淚的玻璃瓶。

船上的實驗室儀器不全,許清琅本打算等回到基地後再做檢測,但既然現在睡不着,不如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深夜的實驗室中,響起細微連綿的實驗儀器運轉的聲響。

許久後,許清琅拿到了實驗結果,他一目十行迅速讀完結果,眉頭便輕蹙了起來。

實驗結果顯示,這兩滴眼淚就是普通的眼淚,沒有任何特殊的成分和功效在裏面。

許清琅想了想,精神力化為薄銳利刃,在指尖劃出一道細小的傷口,提取了一小點眼淚沾在了傷口處。

傷口并沒有變化,更沒有像白天他手臂上的傷一樣迅速愈合。

——怎麽會沒有用?

許清琅按住指尖傷口,傷口很淺,連血都沒流多少,很快就有結痂的趨勢。

他能确定白天傷口迅速愈合不是他的錯覺,既然如此,那只能說明眼淚能治療傷口有觸發的條件。

或者也有可能……

真正能治療傷口的,其實根本不是眼淚,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許清琅思索了許久卻依舊沒有什麽頭緒。

他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不管觸發條件或者其他東西是什麽,都和江瑭有關。

瓶中的眼淚還剩下少許,許清琅将瓶子收好,準備帶回基地後再找時間好好研究一下。

深夜的船上非常安靜,只有控制室和監察室內,偶爾會傳出些許動靜。

離開實驗室後,些許困意終于來襲,許清琅向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月色昏暗,卻無法徹底遮擋他的視野。

許清琅在一片黑夜中,看見房間門口處隐有一片黑影,約莫半人高,就靠着他的房門一動不動。

許清琅心頭一凜,下意識以為變異物種闖入到船上,掌心間精神力迅速聚集蓄勢待發,卻在他看清那黑影的真實模樣後,瞬間又散去。

那黑影不是別人,正是那兩滴眼淚的主人。

許清琅提起的心驟然放下,他上前兩步,輕叫了一聲:“江瑭?”

江瑭穿着略單薄的衣服,正蜷縮在他房門前,雙手環抱着膝蓋,腦袋靠在冰涼的金屬門上,一頭長發披散在身後,被海風吹得略有些淩亂。

似是聽見了許清琅的聲音,青年長睫顫了顫,緊閉的雙眼緩慢睜開,仰頭看向了身前高大的身影。

許清琅微微蹲身,好讓青年看他時不會那麽吃力。

“你怎麽在這裏?”許清琅低聲問,“你自己走過來的嗎?”

江瑭點點頭,沒什麽血色的面容在黑夜中更顯蒼白,同樣顏色淺淡的唇微微勾起,沖男人露出一個柔軟清淺的笑。

江瑭的房間和許清琅的在同一層,但中間隔着不遠的一段距離,拖着受傷的身體走過來,對于青年來說并不是一件易事。

許清琅眉頭輕蹙了下,脫掉身上的白大褂披在江瑭身上,為他擋去夜間微涼的海風。

随即他指尖落在江瑭上衣的衣擺處,輕輕撩起些許,見對方腰間的繃帶依舊整潔,沒有散亂開也沒有滲出血跡,這才放下心。

“大半夜的,怎麽不在屋裏睡覺,要出來亂跑?”許清琅問,“夜裏不安全。”

青年抿了抿唇,似是意識到許清琅有些生氣,擡手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袖。

似是意識到什麽,許清琅問:“你難道是來找我的?”

江瑭點點頭,低頭用臉在許清琅的手背上輕蹭了下,似是覺得對方身上的溫度很舒服,他又蹭了下後,便幹脆貼着不動了。

青年的臉很冰,像是已經吹了很久的海風。

許清琅下意識翻轉手腕,用更暖和的手掌心貼住青年的臉側,片刻後,似是覺得這個姿勢不太好,他又收回了手。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個房間?”他輕聲問。

江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做了個嗅聞的動作,鼻尖可愛地聳動了兩下。

許清琅一怔:“……聞出來的?”

江瑭點點頭。

許清琅微微垂下眸子,斂去眸底劃過的情緒,再擡眼時,鏡片後那雙黑眸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溫和。

“起來吧,我送你回房間。”許清琅說着,雙手拉住青年的手臂,将人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江瑭沒有反抗,模樣很是乖巧。

他的走路姿勢依舊有些奇怪,像是雙腿有些無力一般,顯得身體有些重心不穩般的搖晃,仿佛稍不注意就會左腳絆右腳摔倒在地。

不像是受傷導致的,更像是……像剛學會走路的稚童,行走時透着些試探和生疏。

許清琅習慣性的想将人抱回房間,但似是想到什麽,已經擡起的手臂又突然放下了。

兩人在夜色中緩慢行走,許久後才終于回到江瑭的房間。

房間門大敞着,裏面黑漆漆一片,青年起夜時連燈都沒有開。

許清琅将人重新安置在了床上,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邊說:“你先睡吧,等你睡着之後我再離開。”

江瑭大半夜不睡覺跑去找他,無非是覺得害怕和那一絲‘雛鳥情節’。

聽到他的話,江瑭往被子裏縮了縮,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待青年呼吸平穩下來後,許清琅動作輕緩地站起身,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然而剛一轉身,他便感覺到,自己的衣擺被人輕輕拉住了。

回頭看去,果不其然看見青年又睜開了眼睛,明明眼底已經染上了濃烈的困意,此時卻怎麽都不願意閉上。

許清琅心下無奈,只能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是害怕嗎?”

被子裏的青年搖搖頭,又點點頭,拉着許清琅的手往自己的臉上貼。

許清琅手腕微動,指尖卻沒有落在對方的臉上,而是搭在鬓角處,幫他撩開粘在臉上的幾縷碎發。

“睡吧。”許清琅輕聲說,“我不走了,今天晚上就在這裏陪你。”

江瑭眨了下眼睛,聽話地閉上眼,手卻依舊緊緊扯住男人的衣袖,像是怕他會偷偷離開一樣。

被人如此信任和依戀的時候,恐怕沒有多少人能做到依舊無動于衷。

至少許清琅自持是做不到的。

他擡手幫江瑭掖了掖被角,困意襲來,他幹脆取下鼻梁上的眼鏡,拿手臂當枕頭趴在青年床邊。

許清琅睡着後沒多久,本該早已熟睡的青年,卻陡然間又睜開了眼睛。

江瑭側頭看向床邊人,胳膊從被子中探出來,伸向男人熟睡的面容。

233在他腦海中道:【宿主,探查到任務目标的精神力不正常波動。】

江瑭嗯了一聲說:【好,我知道了。】

說歸這麽說,他手上動作沒停,依舊向前探去,溫熱指尖落在了男人的腦袋上。

許清琅的頭發有些硬,摸在手裏略有些幹澀,卻并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江瑭撩起一小撮頭發在指間玩了片刻,手指便微微下滑,似有若無地順着對方的五官描摹片刻,最終落在了男人眉心處。

下一秒,男人陡然睜開雙眼,攥住了他的手腕。

沒有鏡片遮擋的黑眸顯得格外銳利又深沉,就那麽直勾勾的盯住青年,又仿佛帶着些挑釁和興味,仿佛在說‘被我抓住了’一樣。

青年似是被他的動作驚到,胳膊猛地瑟縮了一下,精致蒼白的面容上浮起些受驚似的表情,秀氣的眉微微蹙起。

直到許知陌輕笑一聲,青年仿佛才意識到,身前的男人在不知不覺間又‘換了人’。

江瑭眸色一沉,面上受驚的表情霎時就收了起來。

“是你。”他低聲說,聲音裏還帶着些奇怪的啞意,“怎麽又是你?”

“怎麽不能是我?”許知陌反問他,“不錯嘛,竟然這麽快就認出我來了。”

他眉梢輕挑,明明是和許清琅一模一樣的五官,卻硬生生給人截然相反的兩種感覺。

“自然能認得出來。”江瑭表情淡漠,和先前的溫軟全然不同,“你和他這般不同,若是還能認錯……”

他冷哼一聲,閉上眼睛偏過頭,似是不願意和許知陌多說哪怕一個字,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樣。

許知陌輕啧道:“怎麽對待他的态度,和對待我就完全不同?明明我們就是同一個人。”

江瑭依舊偏着腦袋不說話。

片刻後,眉眼間傳來極輕的觸感,似碰非碰,撩起一抹讓人無法忽視的癢意。

江瑭猛地睜開眼,看見許知陌正學着他剛剛的樣子,用指尖在他的眉眼間輕輕滑動。

他眉頭緊蹙,擡手想抓住許知陌的手腕,對方卻反應極快地縮了回去,連碰都沒讓他碰到。

許知陌喲了一聲:“哎呀呀,差一點就被你抓住了。”

江瑭深吸一口氣,怒視他警告道:“別碰我。”

“怎麽,只許你碰我,卻不許我這樣碰你嗎?”許知陌表情詫異,“哪有這麽不講道理的?”

江瑭:“我碰的不是你,是他。”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許知陌低笑一聲,“你碰他不就是在碰我嗎?”

江瑭眸光更沉:“你昨日還跟我說,你不是他,讓我不要認錯。”

“這不一樣。”許知陌換了個坐姿,懶洋洋地用手撐着下巴,“這也是我的身體,所以無論你想碰的是誰,其實都是在碰我。”

這話聽起來非常的強詞奪理,江瑭不想和他多費口舌,冷哼一聲又閉上了眼睛。

卻聽見許知陌開口:“我倒是很好奇,你剛剛想對我做什麽?”

他聲音很輕,幾近呢喃般:“還非得在我睡着之後偷偷碰我……是要對我做什麽見不得人、也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情嗎?”

床上的青年沒有理他,許知陌卻絲毫沒覺得被潑冷水,反倒顯得興致更高昂了。

“是想和之前海底一樣,偷親我嗎?”許知陌興致勃勃地猜測道,“還是說……你對我的圖謀,比區區一個偷親要更加過分?”

他一邊說着,一邊又躍躍欲試地伸出手,指尖再一次落在青年眉間,随即順着滑下,停在青年緊閉的、微涼卻柔軟的唇上,輕輕按壓了一下。

帶着薄繭的粗糙指腹,在柔軟唇瓣上壓出一個小小的凹陷。

下一秒,青年緊抿的唇驟然張開,用力一口咬住了那根饒人心煩的手指。

江瑭并沒有收力,兩排堅硬的牙齒死死咬住柔軟指腹,留下一小排整齊的牙印。

許知陌輕嘶了一聲,卻并沒有收回手。

“輕一點,別這麽用力。”他懶洋洋地說,似乎絲毫不在乎指尖處傳來的鈍痛,“如果留下印子,可是會被他發現的。”

聽到他的話,江瑭非但沒有松開口,反而更加用力了些,用力到唇間都染起絲縷淺淡的血腥氣。

指尖的痛感越發強烈,許知陌反而笑出了聲。

那笑聲低而壓抑,聲音并不大,但在寂靜的深夜中顯得有些詭異而瘋癫。

江瑭松開牙齒,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腦子不正常的人一樣,莫名其妙道:“你笑什麽?”

許知陌沒有回答他,兀自笑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突然眉頭一皺,低聲喃喃道:“竟然又這麽快就醒了嗎……”

江瑭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許清琅。

“我不管你到底想和他玩什麽游戲。”許知陌收回手指,眸光落在泛着淡淡水光和血色的指尖上,“不過我要好心提醒你一句,他可沒有你所以為的那樣溫柔又好欺負。”

“好心?”江瑭微微眯起雙眼,冷哼一聲,“你有這麽好心?”

“随你信不信,我就說這麽多。”許知陌攤了攤手,“你可得好好想想,若他真的和表面上看起來一樣這麽人畜無害,又怎麽會有我的出現?”

江瑭沉眸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許知陌見狀也沒再多說,拇指輕撚了一下指尖血色,突然低頭張嘴,舌尖探出在指尖的指痕處輕舔了一下。

233提醒:【宿主,任務目标的精神力又出現了異常波動。】

它話音還沒落,江瑭就注意到,床邊男人神色一變,黑眸中的玩味和戾氣迅速退去,變回了和往日一樣的溫善。

許清琅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指尖處傳來的疼痛讓他眉眼一利。

他睜眸看向江瑭,見青年正睜着眼睛看自己,眸中沒有絲毫睡意,頓時就意識到了什麽。

許清琅低聲問:“……他是不是又出來了?”

江瑭抿着唇角,輕點了一下頭。

“他傷到你了嗎?”許清琅問,語氣略帶焦急,“有沒有對你做什麽過分的事?”

這話一出,床上青年的唇角就輕癟了一下。

他動了動放在被子外的胳膊,擡起後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看向許清琅的眸子裏蒙着層霧,看起來似乎委屈極了。

許清琅順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在青年的手腕上看見了一圈淺淡的紅痕。

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攥出來的。

許清琅瞳孔微縮,輕輕握住青年的胳膊,指腹在那圈紅痕上輕揉了兩下,低聲問:“痛嗎?”

江瑭搖了搖頭,指指許清琅那根被他咬傷的手指頭,嘴唇開合,無聲地詢問:痛嗎?

許清琅讀出他的意思,也同樣搖了搖頭說:“不疼。”

他垂了下眸子,目光落在青年手腕上久散不去的紅痕,嘆息道:“抱歉。”

許清琅說,聲音裏滿是歉疚和自責,“我最近精神力不太穩定,有些控制不住他,總讓他出來……是我的問題。”

他的話剛說完,嘴巴便被江瑭捂住了。

青年的手心不似他那般覆着層薄繭,觸感微涼卻非常柔軟,蓋在他的嘴唇前,似是不想讓他再繼續說下去了一樣。

雖然青年無法發出聲音,但許清琅還是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意思。

像是在說,‘這不是你的錯’一樣。

許清琅眸光柔軟下來,他指尖探出些許細而柔和的精神力,覆蓋在青年微紅的手腕上。

片刻後,他還是低聲說:“今天晚上我還是回房間睡吧,就不和你一起了。”他收回手,目光無奈,“若他再出來——”

話沒說完,他的嘴巴便又被青年緊緊按住。

江瑭沖他搖搖頭,拉過他另一只手貼在臉側,依戀又勸慰似地蹭了兩下。

許清琅看懂他的意思:“……你還是想讓我留下來嗎?”

江瑭點頭,把他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許清琅和他對視許久,終于垂下眼簾,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好,我留下。但是如果他又趁我睡着出來了,你記得想辦法叫醒我。”他妥協道,指了一下那根受傷的手指尖說,“就像這樣,想辦法弄傷我,我就能醒過來,你剛剛就做得很好。”

聞言,江瑭沖他彎了下眼睛,又點了點頭。

許清琅也沖他笑了下,伸手正準備幫青年重新拉好被子,手腕卻突然被拉住。

江瑭把他受傷的手指拉到唇邊。

許清琅突然想起他手臂受傷時候,江瑭對他的傷口做的事,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青年柔軟的唇落在了他指腹處、微微往外滲血的牙印上,但這一次并沒有眼淚滴落下來。

他張開唇,柔軟濕潤的舌尖從唇間探出,在那小巧牙印上輕舔了一下。

手指上微微鈍痛的地方,泛起些許柔軟的癢意,只眨眼的功夫,那道滲血的小傷口便盡數愈合,只剩下一枚淺淺的牙印還綴在指尖不肯消退。

江瑭縮回腦袋,伸手輕碰了一下那枚牙印,看向許清琅的眸子裏帶上些歉疚,似是在自責,自己竟然沒法把牙印消除掉一樣。

許清琅回過神後收回手指,在青年柔軟的發絲間摸了一把。

“沒關系。”他說,“已經不疼了,只是一個牙印而已,很快就能好。”

青年朝他眨了下眼睛。

窗外天空中的雲黑壓壓的一片,将本就淺淡的月色遮得幾乎看不見。

房間中,青年的呼吸聲很快便柔軟平順下來。

許清琅坐在床邊,卻并沒有立刻睡覺。

【許知陌。】他在腦海中冷聲開口,【我知道你沒睡,出來。】

許知陌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出來了,什麽事?】

【你又動他。】許清琅沉聲,【就這麽管不住自己的手嗎?】

【欸,你可別冤枉我啊。】許知陌毫不在意他語氣中的警告,【我就是抓了一下他的手腕而已,他可是把我咬傷了。更何況……這次可不是我先動手的。】

他低笑一聲,【我出來的時候啊,可是看見小漂亮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想偷偷對我、啊不對,應該是想偷偷對你做什麽呢。】

【那他對我做了什麽?】許清琅冷哼一聲,【你的借口倒是一次比一次多。】

許知陌笑了,似不欲和他多說,只留下一句:【信不信随你咯。】便沉入到意識深處,任許清琅怎麽呼喚,都不再有任何回應。

許清琅眸色黑沉,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眉心,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氣。

*

兩天後,許清琅的船總算成功抵達了基地碼頭。

不知是不是否極泰來,在連着兩日遇到變異物種襲擊後,接下來的回程之路就變得格外順利起來。

臨近下船的功夫,許清琅翻找出一件帶着兜帽的外套,幫江瑭穿上了。

“下船的時候,記得把帽子戴起來。”許清琅說,“進入基地的時候會有例行檢查,你就跟在我身邊,不用害怕,知道了嗎?”

江瑭點點頭,乖乖帶上了兜帽。

黑色的兜帽寬而大,戴上之後幾乎連他自己的視線也一并遮擋了去,那張精致卻蒼白的面容也同樣被兜帽遮去的大半,只在外露出一張尖瘦小巧的下巴。

許清琅隔着兜帽,揉了一把江瑭的腦袋。

不是青年見不得人,而是他長得實在太漂亮了,這在末日基地中并非什麽好事。

許清琅的科研隊雖說沒能得到基地的大力支持,但他本人實力不俗,基地中并沒有多少人敢将主意打在他的頭上。

他自诩護住一個江瑭是沒問題的,但許清琅很清楚,他總有外出的時候,沒辦法時時刻刻跟在江瑭身邊保護他,因此在青年能熟練掌控自己的力量之前,低調一些終究是好的。

更何況……

雖然連檢測儀器都在說,江瑭無論外貌還是內裏都是人類,但許清琅的直覺依舊告訴他,江瑭可能不是人。

許清琅垂了下眸子,擡手幫江瑭扯了下翹起的鬥篷,輕聲說:“走吧。”

基地一側靠海,為了抵擋海中時不時上岸的變異種,碼頭處建立起了三層防護高牆,将基地和海邊徹底阻隔了開。

海上危險,平日裏敢出海的人并不多,因此進出碼頭的人也極少,一眼望去只有零星幾人正在排隊進基地。

入口處站着幾名守衛,檢測員正拿着特殊的檢測儀器,檢查着進入基地的每一個人。

許清琅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江瑭戴着兜帽跟在他身後,鬥篷下探出的手緊緊攥着身前人的袖口。

許清琅出海的頻率倒是不低,因此已經和入口處的守衛們混熟了,見回來的是許清琅的科研隊,守衛甚至主動打了個招呼。

“許教授回來了啊!”守衛笑着問,“這次出海還順利嗎?”

許清琅面上也挂起溫和卻略帶疏離的笑容,他說:“嗯,還算順利。”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

檢測員正準備将手中儀器按在許清琅的手指上時,對方的胳膊卻驟然一晃,不受控制地低垂下去。

檢測員眉頭一皺:“許教授?”

“抱歉,等我一下。”許清琅擡手輕揮了一下,沖後面的隊員說,“你們先去檢測。”

他說完,沒去理會檢測員略帶狐疑的視線,轉身輕輕握住身後人的手腕。

剛剛就是因為身後青年用力扯住他的衣袖,這才讓他的手避開了檢測儀器。

青年微微低着頭,許清琅只能看見他寬大兜帽下嘴唇緊抿,呼吸也比正常情況下變得急促了些,像是在害怕着什麽一樣。

這樣的狀況,似乎和青年在面對注射器以及檢測艙是有些像。

許清琅心裏有了數,輕聲問:“你是在害怕他手裏的檢測儀器嗎?”

江瑭點頭,寬大的帽檐晃出黑色的柔軟弧度。

“不用怕。”許清琅說,指了指前方的隊員們,“那只是檢測身體用的儀器,每個人進基地都會用上。你看,他們也用了,但都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也不會覺得不舒服。”

但帽檐下方的唇依舊緊抿着,顯得有些不安。

許清琅想了想問:“那如果是我給你做的話,你會好一點嗎?”

片刻後,兜帽青年點了下頭。

許清琅心下微松,正好前方的隊員已經檢測結束,輪到了他們。

這一次,許清琅擡起手的時候,另一只手一直握着青年細瘦的手腕。

他的檢測自然沒有任何問題,輪到江瑭的時候,許清琅卻突然壓低聲音,對檢測員說:“可以讓我來給他檢查嗎?”

檢測員眉頭輕蹙:“許教授,這不符合規矩。”

“實不相瞞,他在野外受了些刺激,很多事都不記得了。”許清琅低聲解釋,“看到陌生人和陌生的東西會害怕,你放心,你看着我們做檢測,我不會做小動作。”

檢測員看了一眼江瑭緊攥着許清琅衣角的手,猶豫片刻後,壓低聲音說:“行,那許教授你快點。”

許清琅道了聲謝,接過儀器迅速幫江瑭做好了檢測。

衆人的檢測都沒有問題,守衛們自然放他們進入了基地。

“看吧,是不是沒有事?”許清琅晃了晃胳膊,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

青年的手依舊抓着他的衣袖,胳膊便也跟着晃了晃。

江瑭擡頭看了他一眼,往他身邊湊近了些,一直緊抿的唇總算翹起一絲細微的弧度。

許清琅科研所的位置在基地非常偏僻的地方,但離碼頭并不遠,步行只需要不到十分鐘。

雖然平時出入基地很方便,但這個位置其實是基地最危險的位置之一。

萬一有變異物種突破重圍來襲,科研所必然是首當其沖的那一個。

“喲,這不是許教授嗎?”一旁傳來一道戲谑的聲音,絲毫沒有掩飾語氣裏的挑釁,“出海這麽多天還能毫發無損的回來,不愧是許教授啊。”

這道聲音傳來的那一瞬間,江瑭幾乎立刻就辨認出來,此人是曾經将原主抓去做實驗的科研所的研究員之一,也是當初背叛了許清琅的那位好友。

衆人的注意力都在這突然傳來的聲音上,沒有人注意到,戴着兜帽的青年頭垂得更低了些,帽檐下方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被兜帽遮掩得看不真切的面孔上,似乎閃過一抹似恨似怒的神色。

唯獨一直縮在許清琅腦海深處,卻一直關注着外界、尤其是江瑭的情況的許知陌看見了他的表情。

許知陌覺得這一幕很有趣,卻什麽也沒說,只是在許清琅的腦海中意味不明的‘哇哦’了一聲。

許清琅表情變都沒變一下,倒是走在他身後的幾個隊員向來人看去。

其中一個隊員顯得極為憤怒:“陳謙華,你不要太過分!”

“什麽太過分?”陳謙華同樣一身白大褂,晃晃悠悠地走到許清琅身前,“我只是出于好心,問候一下昔日好友的近況而已,怎麽就過分了?”

那隊員怒道:“你——”

許清琅卻一擡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多謝陳教授的關心。”許清琅語氣平緩,“想必你也看見了,我們剛出海歸來,滿身疲憊,只想早點回基地休息,就不和陳教授多聊了。”

他沖陳謙華輕輕一點頭,“陳教授,告辭。”

說完,許清琅便拉着江瑭,想要繞過堵在前方的陳謙華繼續前行。

卻聽見陳謙華輕嗤一聲:“大白天的,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不會是藏着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吧?”

陳謙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瑭,話音未落,他便猛地上前一步,擡手想要掀開江瑭頭上的兜帽。

江瑭慌亂躲到了許清琅身後,許清琅也上前一步,擋在了他和陳謙華之間,緊握住陳謙華的胳膊。

許清琅的力氣很大,陳謙華吃痛地叫了一聲:“放開我!”

“陳教授。”許清琅嗓音微沉,“基地裏應當沒有‘白天不許帶兜帽’這一規定吧?”

陳謙華卻反常地沒有說話。

許清琅不欲再和他多做糾纏,猛地甩開了陳謙華的胳膊,趁着對方似乎還在愣神的功夫,帶着江瑭和其他隊員們迅速遠離。

待許清琅等人走遠後,陳謙華卻依舊站在原地,目光震驚又懷疑地盯着衆人的背影,尤其是跟在許清琅身後的、那個奇怪的兜帽人身上。

剛剛的交手中,他雖沒能摘下青年臉上的兜帽,但兜帽柔軟布料晃動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陳謙華在寬大帽檐下方,窺見了青年的面容。

雖然發色和眸色并不相同,但那精致蒼白的面容、完美到仿佛上天饋贈的五官輪廓……

和被他們抓到科研所、研究了近一年,卻在前陣子被人逃出去的那位海妖塞壬,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但和海妖塞壬不同的是,那位兜帽青年顯然長着一雙屬于人類的雙腿,而并非是海妖那條銀藍色的漂亮魚尾。

陳謙華表情驚疑不定。

片刻後,待許清琅等人的背影也再看不見後,陳謙華沉下眸子,轉身搭上了回自己科研所的車。

*

陳謙華并沒有追上來,這讓許清琅的隊員們顯得有些驚訝。

“他竟然沒有追上來。”一隊員說,“若是以前,他怕是會一直追到咱們研究所門口才停下。”

另一位隊員附和:“就是啊,從來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

“行了。”許清琅制止住他們的交流,“人沒追上來不是好事嗎?”

那隊員嘀咕道:“這倒是,只希望他能就此作罷,以後別在盯着我們不放了。”

許清琅沒有回應他這句話。

青年依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衣袖被牽扯的感覺非常明顯,許清琅手指微動,反手握住了青年的手腕。

“他剛剛有沒有碰到你?”許清琅輕聲問。

江瑭搖了搖頭,擡頭從帽檐下方看向許清琅,沖他抿唇笑了下,示意自己沒事。

許清琅收緊手指,也沖江瑭勾了下唇。

回到科研所時,時間已經不早了。

許清琅這次外出時,幾乎帶上了自己一半的人手,因此在基地留守的人并不多,整個研究所都顯得很是冷清。

所裏的人已經提前收到了他們回歸的消息,也得知許清琅從外面帶了個人回來,便聽從他的吩咐,提前為江瑭收拾出了一間房間。

許清琅領着江瑭去了他的房間:“如果累了,可以先休息。”他說,“我還有事要做,等會才會回來休息。”

江瑭抓着他的衣袖,雙手在身前比劃了片刻,發現似乎比劃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有些低落的垂下頭。

許清琅卻依舊看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問我什麽時候回來嗎?”

江瑭眼睛一亮,點頭。

許清琅想了想,誠懇道:“我也不确定,剛出海回基地,有許多需要處理的事情,你不用特意等我。”

聞言,青年似是有些失落,精致柔和的眉眼都耷拉了幾分,但很快便又揚起唇角,沖他笑了下。

許清琅心下微軟,擡手揉了一把青年手感極好的長發,這才轉身離去。

距離他們離開基地,已經有近十天的時光。

留守基地的隊員們在此期間,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之前的實驗,卻依舊沒能找出任何突破口。

許清琅并不覺得意外或失望。

他吩咐人安置好帶回來的樣本材料,又叮囑了隊員們一些注意事項,天色便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等他安排好一切,時間早已來到了深夜。

“教授,您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們來辦就好了。”一名留守基地的隊員說,“我聽他們說,您在海上幾乎沒睡過好覺,您可千萬別把身體熬壞了。”

許清琅點點頭:“好,有什麽事就去我房間找我。”

叮囑完後,他這才離開了工作室。

許清琅取下眼鏡,按揉着泛着微微酸痛的鼻梁,垂下的眼睫掩住了眼底一閃而逝的疲色。

時間太晚了,江瑭肯定早就已經睡了。

許清琅便沒去江瑭的房間看他,而是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直到身後房門關上,許清琅一直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松下來,他指着眼睛靠門站了一會,去房間裏的浴室洗了個澡。

溫熱的水沖淡了他身上的疲憊,卻無法沖淡他那仿佛從腦海深處傳來的脹痛感。

頭痛症似乎真的變得愈發嚴重了。

許清琅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緩了許久才穿上睡衣,推開了浴室的門。

只一瞬間,他便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房間裏有人。

許清琅鏡片後的眸光一厲,視線迅速在房間中掃視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身影。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錯。

許清琅推了下眼鏡,裝作并沒有發現異常的樣子,繼續往床邊走去,身體卻一直緊繃防備着。

直到靠近床邊後,他才猛然發現——

他的床被人霸占了。

那人不僅睡在他的床上,還扯散了他的被子蓋上了,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把被子頂起了一個碩大的鼓包。

許清琅心頭一跳,心髒驟然懸在半空中。

他壓低腳步靠近床邊,随即猛地伸手拉住被角,把一整床被子都掀了起來。

同被子一同飄揚而起的,還有幾縷柔順的長發。

許清琅呼吸一窒,在看清被子下的人影之後,懸起的心髒瞬間落回原地。

是江瑭。

許清琅聽見腦海裏傳來一聲低笑。

【哇哦。】許知陌驚奇又玩味道,【你看看他,真是好主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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