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若你想見他,我可以幫你。◎

她的花。

她喜歡它的花。

毛團兒大睜着眼,眸裏閃着細碎的光。

半晌,它慢吞吞地挪近。頭頂上的小花彎成月牙,霧狀的瓣尖兒輕輕碰了下她的手。

“咕叽……”

它會好好養着的。

“唔——!”似是要證明這點,它全身都在攢勁兒,觸手也攥得緊緊的。

片刻後。

“嘭——”

灰黑色的花中間,突然爆開一點紅豆大小的、淡緋色的霧狀花蕊——與她靈息的顏色別無二致。

毛團兒又開始蹦蹦跳跳,頭頂的花也随它搖來擺去。

“嗷!”

它養得可好了!

虞沛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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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沒遇見過這麽可愛的毛茸茸。

一手托起它後,她忽對素未謀面的宿盞有了幾分好奇。

也不知道他本人是什麽樣。

如果他真是個無惡不作的大混蛋,能有這麽可愛的心髒嗎?

“小毛團兒。”她戳了戳它的額心,“你知不知道你的主人在哪兒啊?”

毛團兒伸出觸手,抱住她的手指,整個身子都緊緊貼着她的掌心。

主人?

它眨眨眼。

那是什麽鬼東西。

-

——你知不知道你的主人在哪兒啊?

額心上傳來溫熱的觸感,燭玉移過支着下颌的手,轉而遮住泛燙的眼。

稍作忖度後,他搭在桌上的手指輕輕一顫。

-

毛團兒沒弄懂虞沛說的“主人”是誰。

它正準備繼續跟她搖花,忽感覺像被電了下,渾身一抖。

一股熟悉的陰冷氣息急速湧進體內,充斥着整個身軀。

過了會兒,它的觸手不受控地擡起,開始在虞沛的掌心裏緩慢地比劃起來。

每劃一筆,就會印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漸漸地,那些水痕組成了幾個字。

——為何要問。

虞沛震驚。

“你竟然會寫字?”

這跟家裏養的小狗突然站起來說話有什麽區別!

毛團兒呆呆點頭。

虞沛斂住訝然,想了想,才選了個相對合理的答案。

“我就是好奇,大家都說他很厲害,所以想與他切磋。”

毛團兒動也沒動。

過會兒,它又開始慢吞吞地寫字。

——你更厲害。

剛寫完,它黑茸茸的軟毛間就多了抹嬌羞的粉色。

它在原地跳了兩下,然後扭起身子撞了撞她的手指。

虞沛:……

它在害羞什麽?

雖然她的任務是攻略心髒,但宿盞就是個極不穩定的因素,指不定哪天就會蹦出來。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個了解他的機會,她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她又問:“那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子嗎?”

毛團兒回複。

——與你一樣。

“跟我一樣?他長得跟我一樣?”

虞沛懵了。

什麽鬼?

毛團兒慢吞吞地補了句。

——長得像人。

原來是這意思。

虞沛松了口氣。

雖然不明白它為啥要用“像”字,但至少現在确定了,宿盞不是什麽奇形怪狀的怪物。

這就好。

但經它這麽一說,她反而更好奇了。

她近乎自語道:“要是能見見他就好了,實在見不着,聽聽聲音也好啊。”

毛團兒一動不動。

許久,它才繼續寫道。

——你想見他?

虞沛下意識道:“想歸想,但應該見不着。”

畢竟在原書裏,宿盞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為何?

為什麽?

虞沛想了想,最後臉不紅心不跳地逗它:“喜歡啊,我好喜歡他的。”

“咚——”一聲。

毛團兒突然跳起,直直撞在了房頂,撞出一小片坑。又飛速下墜,在地面砸出大小不一的深坑,緊接着就發瘋了一樣開始在石閣裏橫沖直撞。

虞沛只能看見一道黑中帶紅的影子在眼前上蹿下跳,所經之處全是坑。

她捏了下耳尖。

是不是說錯話了。

-

放下一句冷斥後,尺殊得到了短暫的平和。

身旁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銀闌一言不發地續着茶,燭玉則将臉遮了大半,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尺殊看他一眼,隐約瞧見他面頰上泛着些許燙紅。

竟氣成這樣?

尺殊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轉而對銀闌道:“你先前不是說,銀弋往家裏寄了幾封信麽?信裏未曾提及過去處?”

他與銀闌的妹妹沒怎麽打過交道,印象裏還是她三四歲時見過一回。

比同年紀的小娃娃沉默寡言許多,整日抱着本訣書看。也不知她看不看得懂,但從沒見她放下過那本揉得皺爛的書。

“沒提具體位置,只說已去了池隐,就等着入學考核。但她向來能唬人,這話十有八九是假。況且……”銀闌臉色不好地睨了眼燭玉,“她要真在池隐,這小混賬能安心坐在這兒?”

父親讓他代為吊唁,順便走池隐一趟,好去看看銀弋。

但現在人都找不着,他去哪兒看她?

心知再聊下去,只怕又要吵鬧一頓。尺殊轉開話茬:“她怎的沒去和绛學宮?”

和绛學宮與鲛族離得近,客觀而言對她更有好處才是。

而且銀闌也在那兒,更方便照顧她。

“和绛學宮的修煉路子,不适合她。”

銀闌答得含糊,又看向燭玉,毫不遮掩鋒芒。

“倒是你——聽斂之說你要去天域學宮,且是承了你爹的意思?卻是可笑,我怎不知那老糊塗何時說過讓你去天域學宮的話?”

尺殊稍擰了眉。

怎的何話放他嘴裏,都能牽扯到燭玉身上。

早知便不與他說起此事了。

他正欲岔開話題,右旁的燭玉突然起身,椅子擦過地面,聲音尖銳。

銀闌放下茶杯,聲響不比他小。

“怎的,你還要動手?”

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卻見燭玉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

“并非。”他的語氣出乎意料得平靜,卻抖得厲害,“我……”

他喉結微滾,腦子裏空蕩蕩一片,只有虞沛的那句話在來回盤旋、打轉。

喜歡……

燭玉低下腦袋,手不受控地抖着。

是他想的那種喜歡嗎?

那種……要結親的喜歡。

還是随口一言的玩笑?

他說不清心裏是何滋味,只覺得腦中不斷有銀針撥動,引起一陣陣轟鳴。

攪得他思緒空蕩,難以呼吸。

但很快,他便清醒了。

如果她所言為真,那她喜歡的人也是“宿盞”。

而非他。

臉上的熱意一點點褪去,他心中五味雜陳。

所以,她是因為喜歡“宿盞”才冒險闖山?

接近他的心髒,也是為了找到“宿盞”?

見他的臉色由紅轉白,眼底多了些晦暗不明的情緒,銀闌的眉頭皺得愈緊。

因為沛沛,他才認識燭玉。

沛沛來鲛宮時還小,但一直不大習慣在鲛族的生活,小時的她不愛玩鬧,整日就縮在鲛宮裏看訣書。

小小一只團子,抱着本比她腦袋還大的簿冊,翻來覆去地看。

後來龍君把燭玉丢來了鲛宮,兩個小豆丁便整天偎在一塊兒。他倆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常常跟兩塊木頭似的杵在那兒,幾天下來能一句話都不說。

偏又以這樣相處的方式,養出了誰都插不進的默契。

直到他有意帶着沛沛四處捉魔,她才鑽出了密封的小罐子,變得開朗許多。

而不知為何,燭玉也在八歲那年性情大變,再不如之前那般孤僻內斂。

如此算來,他與燭玉也相識了十多年,算是看他長大。

可他倆并未因此交好,反倒對彼此有着天生的敵意。

這股莫名的敵意不知從何時出現,在長年累月間紮了根,如今已濃厚到漸生憎惡的地步。

若有沛沛在,他二人自能忍。

但在她的視線外,兩人對對方使下的絆子絕不算少。

銀闌懶洋洋地倚着椅背,右肘杵在扶手上,虛握起拳撐着臉。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來歲洲後,當真沒見過沛沛?”

燭玉複又坐下。

不同于之前的否定,這回他眼含挑釁,顯得張揚又恣肆。

“見過。”他道。

銀闌一怔:“什麽?”

“我說見過。她想見誰,自會讓誰找見,而那不想見的,便是掘地三尺也難見她一面。你說是麽——”

燭玉雙手環胸,挑眉一笑。

“哥哥。”

聽得那一聲意味不明的哥哥,銀闌險被他氣笑。

他神情含戾道:“那老糊塗只生了一個賤崽兒,別上趕着認親。”

燭玉直迎上他的視線,搭在桌上的手稍稍一動。

與此同時,在石閣裏的虞沛看見毛團子緩慢挪動着附足,最後在她掌心裏劃下幾字。

——若你想見他,我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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