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做選擇太痛苦,由我決定吧”

“做選擇太痛苦,由我決定吧”

一夜過去,風雪勢頭漸大,北風呼嘯,叫人迷了眼。

花房外寒瑟瘆人,花房內暖意融融。

我醒來時,花房裏頭四角烘烤着的火盆有些熄滅的趨勢,我便去廚房找了些柴木炭火,剛抱着走到花房門口,就瞧見徵宮宮門被穩穩推開。

宮遠徵披着黑色大氅,脖間襯着銀白狐貍毛,一身清冽寒意,從風嚎霜凍中走了進來。

看見我立于花房外,他腳步一頓,瞬時向我疾跑而來。

“我……”話還沒說完,我只覺腰間被雙大手一攬,天旋地轉間,他飛身帶我入了寝殿。

花房外的幹燥柴火散落了一地,不久又被風雪掩埋。

屋內地龍足,我頭上的霜花轉眼融化,淌成一條條細珠滾落而下,跌進了我的衣衫裏,凍得我直哆嗦。

我蔥白指尖被凍得發紅,顧不上擦去一身冰寒,兩手圈住宮遠徵的肩膀,反複查看,急聲問道:“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受傷?”

宮遠徵看着略顯狼狽的我,剛生出的一點怒意頃刻間全消散了,悶聲別扭問我:“大雪天你站花房外幹什麽?還不知道打傘!”

“啊……我只是去拿些柴火……”

“侍女們呢?”

“她們說你不讓她們靠近花房,只好我去。”我哆嗦不停,有些委屈。

宮遠徵看我冷極,擰着眉,把我扔進了浴房,讓我泡個熱水澡再出來,免得感染風寒。

我扯住他衣袖不肯撒手:“那你也去泡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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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霎時通紅,倒像是已經發了高熱,有些不可置信:“你…你知不知羞!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我大聲反問,理直氣壯:“你們徵宮只有一個浴池嗎?”說完背過手往浴池方向走去:“小小年紀還未及冠,在想些什麽!肮髒!可恥!”

我壓抑不住笑聲,在屏風外回望:“宮三先生,有些事情等你及冠了我們來日方長。現在乖乖去另一個浴池泡澡吧。”

浴房內暖氣沖沖,蒸得我臉頰俏粉,朝呆滞的宮遠徵揮了揮手,我“咻”地扣緊了門。

半個時辰後,沐浴完,宮遠徵坐在榻上,我斜坐于他身後,捧着白玉瓷罐,給他上藥。

他背部青紫了一大塊,看着像棍傷,間或還有些別的舊傷在。

我細細抹着藥,他尚未喊疼,我卻先掉了淚。

他見我不說話,想回頭,被我一指頭戳了回去,他失笑:“從未有人敢用手指戳我臉,你好大的膽子,蒼翠山的人都是如此嚣張嗎?”

我絮絮掉淚,努力将聲音放平:“畢竟我是滿徵宮都瞧見的、徵公子第一次親自抱回來治病的女子,嬌縱些也無妨。”

我特地把“親自抱回來”加重了語氣,

看着他慢慢紅透的耳根,我伸手,想碰觸他的側臉,卻在他将近察覺之前,收回了手,假裝只是為他整理下亂了的發髻。

他的傷勢不算重,沒多久上完藥,我擦幹淚痕,從背後攏好他的衣服,又坐回到他身前。

隔一日才見,相見卻無言。

我的左手再次搭上他布滿細痕的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撚着。

他略有震動,卻沒抽手。

我右手支着頭,也不說話,只出神地盯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乃至,彌漫緋色的脖頸。

我有滿腔心緒想說與他聽,又恐言辭詭媚,驚擾了他,壞了這場因果。

半晌,一壺新茶煮沸,我為他執杯。

碰一聲杯響,我問他:“宮遠徵,在你心中,角公子和你,誰更重要?”

他應響,未曾猶豫:“我哥。”

我了然笑笑,碰二聲杯響:“那麽,若有朝一日,在我和角公子之間要做出選擇,你會選誰呢?”

他舉杯,依然平靜,沸騰的霧氣擋住了彼此的眼睛,誰都看不真切。

“我哥。”

我聽到了他的回答。

我執三次杯,碰第三聲響。

沒再問什麽,他卻開了口:“我哥對我,不僅是親情,還有恩情。我是宮門徵宮的主人,我肩上背負的是宮門榮辱。我的選擇不止關乎自己,還要為宮門上下所有族人的性命負責。”

說到最後,聲音有些幹啞:“我哥在,宮門就在。”

任憑檐外狂風肆虐,折踏殘枝,空寂吹雪。

我也未再開口發一言。

宮遠徵曾問過我,生的什麽病。

蒼翠山的藥,在江湖幾近傳為神跡,叫做“第十三年蟬”。

我以血肉做養料,供它生長。

待到成熟之日,不同配藥之下,我的血便是世間最靈的藥,亦是最奇的毒。

出雲重蓮救不了的人,它可以。

這也是我給他準備的最後一件禮物。

耳邊恍然響起誰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确如隔世。

上一世的最後,他猶豫了。

所以這一次,幹脆我來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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